怀锦起身时就已抽出剑来,挥动间打落无数箭矢。马儿挣扎起不了身,身中十数支剑,彻底没了生机。 最后一支箭插入土中,箭羽摇曳。 箭雨暂歇,怀锦握剑的那只手青筋暴起。 万籁俱静中,路边的密林中传出一声尖叫,极为短促,似是在突如其来的疼痛的冲击下脱出口的呼喊,又在理智的管束下,很快压住了声音。 即 便短促得似是梦中的一声鸟鸣,怀锦却无需辨别就知道,那是凤翾的声音。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叫声传出的方向,那一片深不可测的比夜色更黑的密林。 此时的安静是昭然若揭的阴谋,陷阱就在前方。 怒急了,怀锦口中泄出极冷的低笑,他握剑,大步走入林中。 今晚,他的剑必要饮饱血! 凤翾的胳膊被划了一剑。 其实只是最开始那一下很痛,她最难受的是,她已经捆在这儿了两个时辰了,被绳索绑着的手腕早已红肿。 她觉得自己还能再忍忍,期待着不要看到怀锦。 既然陈建抱着用她拿捏怀锦的心思,那只要没见到怀锦,她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只是那一剑来得太突然,所以她才没忍住出了声。 只叫了一声,应该没问题吧? 凤翾有些懊丧,只是这么安慰着自己。但不祥的预感却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直到她看到一道寒光闪来,凉意浸到了她的心中。 ——那是怀锦的剑。 凤翾猛地咬住了嘴唇,在看清怀锦的脸后,不自觉地喊出了声:“别过来!” 血花四溅。 转瞬间就有两个士兵倒在了地上。 但更多的士兵围住了怀锦。 怀锦的视线越过刀光剑影,捕捉到凤翾胳膊上的一大块血色,他的双眼也瞬间被染红,一股想要撕碎一切的强烈欲望涌上心头! 他们竟敢!!! 陈建负手,从凤翾身后走了出来。 他带着满足的微笑,看着怀锦。用只有凤翾听到的普通音量说:“果然来了。” “来了,就别想走了。” 陈建缓缓抽出剑,剑尖不轻不重地抵在了凤翾身上。 他笑道:“让他再痛点,如何?” 怀锦听到了这句话,猛地抛来凌冽冰寒的目光。饶是陈建出生入死惯了,都被这一眼看得咯噔一下。 不妙。 危险的预感猛地在心中腾起。这种预感曾许多次救过他的命。 只见怀锦一扯嘴角,笑了起来,近乎癫狂。 “在我眼前,谁也伤不了她!” 怀锦猛地将剑掷出,直冲陈建面门! 陈建挥剑去抵,却在仓促中将绑着凤翾的绳索划断了一半。 锵! 怀锦的剑被陈建挥至地上,而怀锦这时赤手空拳,前后左右都是敌人的利刃。凤翾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她不敢看,更不敢不看。 她想护在他身前。 潜藏在身体深处的力量爆发,凤翾竟然挣脱了捆束她的绳子,她不管不顾地向前跑去。 而怀锦折断士兵的胳膊,夺过了他的剑。剑刃所到之处,皆是血色。 他为凤翾清扫出了一片被血浸透的通道。 凤翾踏过濡湿的土地,义无反顾地,奔向怀锦。 怀锦的双眼,紧紧盯着她不放。 他清晰地感觉到,他正处在他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刻。
第75章 她会握住怀锦…… 双手攀上怀锦腰的那一刻,心就像在一望无际而危机四伏的汪泽中飘零许久后,终于漂到了一座可以落脚的岛屿上。 怀锦单手搂住她,那般用力,实实在在地承接住了她。 她的心,终于安定了。 怀锦垂首,在她颈间深嗅一个呼吸,从头至底充盈全身。 再抬首时,他眼中灼灼燃烧的火焰,使冰冷的夜色为之沸腾。 陈建握剑的手紧了紧,他面前的怀锦,己和当年他尚在京都时留下的印象大为不同——棘手万倍。 怕是不会如他计划中的那般顺利。 “今日,必须要把他留在这!” 陈建抬剑指向怀锦,对留在这的士兵下了死令。 但下一秒,营地方向忽然爆发出了一阵嘈杂之声,火光渐盛,将小半边天都映红。 陈建愕然地望着那边,忽地,脸色一变。 “回营!” 士兵们一堵似的挡在怀锦前。怀锦的剑虽然锐利,也杀不穿那么多的肉身。 当怀锦剑下倒下最后一人,其余士兵已经训练有素地保护着陈建撤退了。 怀锦单手揽着凤翾,没有去追。 手腕一震,震感贯穿全剑,沾在剑身上的血滚成数滴血珠,落入泥泞的土中,而剑身复又光可鉴人。 归剑入鞘。 凤翾抓着他的衣襟,与他一起望向远处的火光,倾听着那象征着变动和混乱的遥遥呼喝声。 “哥哥这次,手脚倒不慢。” 怀锦的嗓音中扯出几丝懒怠疲意。 云怀真? 凤翾这才有空思考,怀锦独身出现在这里,云怀真和丁婆却未见踪影。 “那是……他做的?” 凤翾的视线从暗红的夜空移向怀锦。怀锦亦低头回望她,他嘴角微微向上挑,下垂的另一只手也拥住了她的背,力道坚定地使凤翾的脸贴在了他的胸前。 “之后的事,不必阿翾费心了。交给我们就好。” 怀锦忽觉不对,将凤翾的脸捧起,接着远处的火光,他的目光仔细地在她的脸上逡巡。 短短几日,少女在富贵中滋养得柔润剔透的脸颊,就已经消瘦了不少。花瓣般娇嫩的唇,也有了干裂。一些灰附在她脸上,被怀锦用指腹一擦,反而更脏了。 自识她以来,怀锦从未见她如此狼狈过。想也知道,她这两日都经历了些什么。 怀锦眸光阴翳渐染。 他抱着凤翾上马,不让她看他,语气是与面色截然不同的温和:“接下来你只管好好修养,等我带你回京。” 不知道怀锦是怎样找到了猎户建在林中以供过夜的小木屋,又传信叫了十三过来照看凤翾。 他要她等他,所以凤翾便平心静气地等他。 小木屋的简陋程度与陈建关押她的那间不相上下,漏风,还有股冲鼻的霉味。但凤翾在这里呆得很安心。 她知道怀锦不会骗她。 十三提着烤好的鸟,踩熄篝火,找了片宽大的叶子包住冒着热气的烤鸟,找到了在木屋旁的小溪边洗脸的少女。 她发间已无华美的发饰,只用一根精致的镶着珍珠的银簪挽起头发。 她伏在溪边的大石上,用冰凉的溪水浸湿帕子,仔细地擦拭脸颊与脖颈。 十三恭谨地垂着眼皮,稳声唤她用食。 凤翾绞干手帕,看十三展开绿色的大叶子,一只卖相不算佳,但冒着焦香的烤鸟。 “多谢。” 凤翾不与十三客气,伸出手来。 她本就是个娇生惯养的,经过这次折腾,身子又亏损了些,若是生病就难办了。她要好好地吃些东西,抓紧时间将身子养好点,至少,不能给怀锦添麻烦。 十三见少女柔荑碰上被他烤得有几处焦黑的鸟肉,忽觉不对。 他噌地拔下腰间匕首,趁凤翾愣怔的间刻,把鸟肉切成小小块。 凤翾对他笑笑,撕下叶子垫着,拈起小块的烤肉放入口中。 十三吁了口气,默默想道,他总得替怀锦照顾好这位贵女。 在凤翾认认真真地进食时,另一边则是剑拔弩张的局面。 丁婆在云怀真的护送下,与魏秀私下见了面。一些在魏秀心中沉积良久的想法,与不啻于他亲生母亲的丁婆的所言不谋而合。 即便魏秀性格温软,到底还年轻,流动的血液容易沸腾。 魏秀很快下定了决心——他不要再做陈建的傀儡。 当第二日的清晨,睡醒后的凤翾又走到溪边,正要俯身洗脸时,她忽地愣住。 溪水似乎是粉色的。 她抬头望了望,初升的太阳隐在山后,没有能力照红这里的溪水。 凤翾站在溪边凝视了许久,将十三也吸引了过来。 十三过来看了一眼,颇为轻松道:“打起来了。” 凤翾一惊:“谁和谁打?” 十三笑道:“自己人打自己人。” —————— 陈建胸膛急促起伏着,他的身体这些年己大不如年轻时,这几个日夜的周旋,他面色黯淡,须发凌乱。 魏秀看得有些不忍:“军师,你何必如此倔强?你我相处这么多年,情同父子。只要你答应将兵权全部交我,我定会保您一条生路。” 陈建冷笑:“我不是你父亲,同你有不了父子之情。而你,也不配做你父亲的儿子。” 魏秀微微变了脸色。 这时,他身后传来老妇的声音:“秀儿,不要再跟他多费口舌了。” 魏秀放松了表情,转身给坐在椅子上的丁婆拉了拉膝盖上的毯子。 丁婆握住他的手,轻轻拍了拍。 感受到丁婆手冰凉的温度和粗糙的触感,魏秀心中一阵发酸。 丁婆说:“他只把你当做他替你父亲复仇的一把剑。但秀儿,你有自己的人生。” 云怀真坐在角落中,隐形人一般。却是将每个人的反应都尽收眼中。 魏秀拔出了剑,出鞘之声噌然作响,短促而锋利。 陈建的眼底流露出一丝痛色,但很快又被沉郁冰冷遮掩住了。 —————— 毒瘤般盘踞在单州叛军归顺,天下将安,京城举城欢庆。 普通百姓并不知是谁立了功,只知道国家安定下去,再没有战乱之忧了。但街头巷尾,大家谈论了整整半年,因为有极为新鲜的新闻——说这次的功臣云家的云怀真,奉皇命去单州平叛时,竟然碰见一个与他相貌一模一样的青年男子,一番奇遇后,不仅证明他是一出生就因祸丢失的同胞兄弟,兄弟俩还携手说服了叛军归降。 多么传奇,怎不令人津津乐道呢。 而京城里的权贵人家,与普通百姓不同,知道这突然冒出来的云家二子哪会那么巧,是云怀真偶遇到的。只不过是皇帝寻了个时机,好光明正大给云怀锦一个身份。 肉眼可见地,以后云怀锦是要被皇帝重用的。 且听说,皇帝召见时,云怀真领了他寻回的这胞弟进宫,得皇帝重赏,不禁赐了官,还赏了一门婚事! 说起云家兄弟的婚事,京城中简直能八卦上大半年! 之前谢凤翾与云怀真的婚事闹得满京城在看热闹,云怀真立功归来,谢凤翾竟与他提出了和离。 而云怀真竟然也无二话,直接同意了。第二日,那谢凤翾就搬回了长公主府。 大家都猜,莫不是云怀真在单州做了什么对不起谢凤翾的事?不然她如此决绝,云怀真还没有一句怨言,不是心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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