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她醒来已有一个时辰之久了,月牙也已悄悄爬上了枝头,而她仍愣愣地盯着屋顶上的菱形花纹,还没从被纪云舒打败的冲击中回过神。 江湖人往往一个握手便能探知功力高深,从纪云舒方才那小露的一手她便知道自己不是他对手。 怎么……会这样? 明明…明明三个月前她离家之时,他还是个走几步路就喘的娇花一般的柔弱书生,短短三个月怎会……如此?!! 亦或是他一直……深藏不露? 她飞快眨了眨眼睛更迷茫了,一时甚至都分不清纪云舒另有新人令她难过还是纪云舒打败了她更令她难过。 忽而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叹息声,跟着身侧的衾被塌下去了一块,纪云舒坐到了她身侧,手上还拿着一条巾帕正欲擦去她额上的尘灰,江铃儿蓦的想起陶娘颈上暧昧的红痕,陡的偏过了脸,湿润的巾帕便落在了她的鬓发上。 纪云舒一顿后,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拿起巾帕又往她额前擦去,江铃儿终于转过头,将视线落在纪云舒身上,声音很冷: “别碰我,我嫌脏。” 声音冷,眼神更冷。她向来盛气凌人惯了,哪怕此刻身处下风,望着他的眼神也好像在看蝼蚁一般,那是她多年来不自觉被环境养成的上位人看下位人的眼神,更因陶娘的缘故,双眸不由染了明晃晃的嫌恶之色,那是比言语更能伤人的利剑。 纪云舒拿着巾帕的手一僵,走马观花一般脑海中飞快闪过一幕铺天盖地的嫌恶视线下妇人将幼子护在怀中的画面,一双漂亮的桃花眸陡的更深了三分,巾帕便落在了地上。 他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看着床榻上的江铃儿,音色淡淡听不出喜怒: “我明日再来。” 靴子踏过洁白的巾帕,步出了门外。 房门应声合拢,落了锁。 ----- 临江的宅子内,烛火些微。 纪云舒躺在美人榻上,双眸紧闭似在小憩,微蹙的眉头却告知主人并未休息好。 一双微凉的素手犹如青蛇一般缠上他的脖颈又游向了他两侧的太阳穴,轻拢慢捻地帮他舒缓着头疼的老毛病。倏然又滑了下去,在他双腿上轻轻敲打着,伺候着。 忽而传来一道浅淡的声音: “你好大的胆子。” 纪云舒并未睁开眼,原来他一直未睡。 敲打在他膝上的手忽然停了,传来女子的娇笑声: “若不是公子默许奴家怎么敢叫夫人知道?” “你倒聪明。” 纪云舒睁开了眼,视线下落便对上了一张含笑的芙蓉面。 是陶娘捧着自己的脸枕在他膝上,仰头望着他。 烛火暖融的光映在她脸上,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瞧的一清二楚。她好像某种动物讨好的冲着主人笑着,相似的脸上尽是温柔小意和过分甜腻的邀宠的笑容。 是那张脸、那个人永远不会有的神情。 修长而骨节分明犹如羊脂玉的手抚上了女子洁白的颈段,陶娘双眸一亮,更将脸庞眷恋的贴在男子腕间轻蹭着,不过瞬息的时间,那本在她颈上缠绵的手突然发狠,一把狠狠扼住她的咽喉! 陶娘脸色一白,嘴里艰难而细碎的吐出只字片语:“纪……纪公子……” 纪云舒俯身盯着她,神色未明,似乎透过她 的脸看向了谁,片刻后,忽然道: “如果她像你这么乖……就好了。” 话落,松了手。 陶娘犹如窒息的鱼得了水,不住喘息着却又不敢发出声音,当下仍望着青年讨好的勾着唇,笑容勉强藏着害怕,不必问这个“她”是谁,也不敢问。 纪云舒取过一侧的巾帕擦拭着方才抚着她颈侧的手,细致到每根长指包括指缝都擦拭了一遍。一边擦拭着,一边眉头紧锁着若所有思着什么,擦拭完的同一刻,眉头也舒展了,似乎终于记起了什么。忽然道: “还没试过鞭子吧?” 话音刚落,陶娘一张俏白小脸才缓过来的血色登时褪的干干净净。 她指尖轻颤着却不敢迟疑,将衣衫上的盘扣一一解了开去,一层层脱落身上的薄衫,露出一片青紫未消的滑腻肌肤。 她双手捧着一条崭新的长鞭呈上前,赫然同江铃儿腰间盘着的长鞭并无二致。纪云舒冷淡的视线在她旧伤未愈的身上逡巡了一圈,便拾起长鞭在她雪背上毫不犹豫抽了下去! 闷哼响起的瞬间,烛火灭了一瞬又亮了起来。 烛火燃尽时,天也亮了。 飒飒鞭声这才停歇,而那闷哼声早就听不见了。
第3章 “你看见的只是我想让你看见的…… 想不通。 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纪云舒有意罚她,不吃不喝关了她两天一夜。江铃儿便仰躺着榻上木愣愣盯着房顶的菱形花纹盯了两天一夜。 往事如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里呼啸而过,她爹常说她虽然女儿身却比好些个粗人更大大咧咧、粗枝大叶,她不服,她可是江老镖头的独女、天下第一镖的少镖主,自然不必像一般大门出二门不迈寻常人家的女儿,她的身旁永远嘈杂永远笼着一群人,她高兴了便撒一堆金叶子不高兴便一鞭子抽过去,人世间有太多新奇好玩儿的东西了,她是极少……不,应该说是从来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什么闲情去追忆往事的。 这还是头一次。 她强迫自己记起点点滴滴、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去回忆她和纪云舒自相识相遇到成婚六年发生的一切。一个人可以装十天半个月,甚者一年两年,但他装不了一辈子。她一定漏了什么,她一定遗漏了什么蛛丝马迹。 一定。 说来也巧,纪云舒出现的时机正是她被她爹催婚催得极其不耐的时候。那年她十八,寻常人间的女儿十四嫁人,十八都一左一右抱了两个大胖小子了,而她还混在一群汗臭味的大汉中,跟着他们天南海北的押镖疯玩,一点儿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江老镖头愁归愁,却也从来没逼过,他江雷龙的女儿、天下第一镖未来的总镖头自然不必为前程担忧,但一切都在江铃儿十八岁生辰后变了。 那年江老镖头一如从前押了一趟镖为了她的生辰之日披星戴月赶回来,到底没赶上,迟了整整三日不说,几乎浑身浴血,一行押镖的五十名镖内好手仅有江老镖头一人活着回来,死去的人中就包括江铃儿的四叔,白虎堂堂主赵吉。江铃儿长这么大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第一次骇了一跳,可江老镖头关于这趟诡异的镖只字也不肯说,一开口便是要给她张罗亲事。 这叫江铃儿如何能忍,她是绝无可能草草嫁与一人,更遑论为一个不知哪儿来的狗屁男人洗手作羹汤、生个大胖小子的! 她和江老镖头争吵最激烈之时,可以大半年不说一句话。本以为会一直僵持下去,而转机就出现在一碗热腾腾的馄饨上。 她舍得大半年不理不见不听她爹哪怕一句唠叨,江老镖头舍不得。 自那次几乎全军覆灭的押镖之后,江老镖头很少再出门了,难得一次出门却是跑累了一匹马只为赶在拂晓前给她带来一碗临镇有名的馄饨,那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不过后来吃的山珍海味多了,早就忘了,不想老镖头还记得。 不过送到她面前时到底还是坨了,她不爱吃却也不敢拂了爹的面子,不说她,天底下谁敢不给江老镖头三分薄面?当下小口小口嘬着。 她是开心了,老镖头却落下了英雄泪。 起先倒是有说有笑追忆亡妻,江铃儿早死的娘,后来说到动情处不知怎的豆大的泪珠砸在汤汁里,哑声说了一句: “囡囡,等爹死了你该怎么办啊,谁来照顾你啊?” 江铃儿将脸埋在汤碗里不敢看,等到老镖头走了,扇了自己一耳光,一边哭着一边把馄饨都吃了,连一滴汤汁也没留下。 自此她乖乖听从江老镖头的话开始好像没有尽头的和天下青年才俊相亲,而纪云舒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就在天下第一镖内,她刚打发了个年纪轻轻却秃了瓢的号称西域第一好手的青年人,迎面和纪云舒擦肩而过,那一眼堪称惊鸿一瞥。 小三个月看多了歪瓜裂枣等看到纪云舒时就跟看到天仙一样,当然了,他也确实很好看。好看到十八岁的江铃儿以为遇到了从画里走下的仙人,只是这仙人委实穷了些,身上的青衫都洗得泛了白。 她不怎么费力便打听到这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即便江铃儿知道这世上最不缺穷人还是被纪云舒的身世惊了一跳。他很穷,那日出现在天下第一镖便是为了谋一份苦力的差事,他和他娘孤儿寡母的活在金陵城外的一处窑洞内,如果那勉强称得上家的话。 她也不怎么费时间,至多只花了半柱香的时间便做了决定,既然要嫁那就嫁一个最好看的! 她没再在天下第一镖里蹲守到纪云舒了,因为他因手无缚鸡之力当天就被辞退了。江铃儿想,辞退得好,怎么能让美人干粗活?未免太煞风情了。 于是她去他家去蹲守他。 一个姑娘家天天浪荡子一般蹲守男人确实丢人,不过那可是为了她的终身大事,丢个人……丢个人又怎么了!追不到才丢人! 不出三天,整个金陵都知道恨嫁的天下第一镖少镖主看上了住在窑洞的小白脸,偏生小白人本人不知道。 江铃儿一开始嫌丢人还拘谨着,可能因着旁人撺掇,也因着她天生不服输的性格,她自生下来想要的不想要的都能得到,无一例外,除非他真是仙人,他既不是仙人,不过是家住窑洞一天只吃一只馒头便能果腹的人,她想不到任何他会拒绝她的理由。 他可以装傻,可她可没时间陪他装傻下去。 她开始不择手段,其实……也没怎么不择手段,她光明正大来的,因为对付穷人太简单了,只要钱就行了。 而她最不缺钱。 她在第一天买通了整个金陵城大大小小商铺,任何人都不得招他做工,他们也配? 第二天便送了满满一袋金叶子给纪云舒他娘,果然美人的娘也是美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又许是爱屋及乌,江铃儿又多给了一袋金叶子。 果然不出三天,和纪云舒说上了话。 青年似是终于忍受不了将她叫到一旁,昳丽无双的俊容却神情寡淡,每个字都冒着森森寒气: “你在折辱我吗?” 江铃儿冤枉:“我没有!我是真心……” 青年淡淡打断了她: “那子时见。” 说完将两袋金叶子丢在她脚下,回了窑洞内。 江铃儿盯着地上两袋金叶子出了半天的神,半天才捡起来收进怀里。当夜子时她果然见到了纪云舒,但不光纪云舒,还有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 他们先是争吵然后缠斗在一起,纪云舒当然没两拳就被揍趴在了地上,快得江铃儿甚至来不及搭救,紧接着男子指尖勾起纪云舒的下颚,摩挲着狎。昵着,江铃儿当即暴怒一鞭子甩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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