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共过患难,便不怕富贵。 商议定后,刁氏把碗一收,便着急忙慌出门。 要做的事太多,哪能真全甩给旁人啊。 当先一件,便是登记造册。 好知晓村里究竟有多少户人家,又有多少是壮劳力,多少是老弱病残。 沈春行朝沈知夏招招手,让她带着锅里剩的疙瘩汤去看望常大夫,自己则随着刁氏出了门。 臭小子歪着张嘴,愤愤不平地跟在后面。 “你很闲?很闲就陪杨一练武去,我听闻科考要在号房待上三日,没有个好身体可不行啊。” “科考?什么科考……” 沈鸣秋的诧异消弭于杨一的大掌下。 他的意见总是不重要的。 刁氏快走到村头才想起,无笔无纸,造啥册? “前面不就是那老头的家吗?人既然当过村长,或许能有呢?”沈春行出主意。
第56章 乌龙 老汉的尸身被官府拉走,家中却并无人去过。 狭村太穷了,哪有什么值得旁人惦记的东西。 因而连门前的杂草,都不曾有过被踩踏的痕迹,俨然已经被村民们遗忘,便是连新到的流犯们,都没有要入住的打算。 两人走进院里,只见到处都是乱糟糟一片。 散乱的桌椅箩筐,被踢至墙角的扫帚水桶,竹竿上顶着几件脏乱衣裳,就连屋顶都不知为何多出半卷凉席…… “这人走就走吧,咋一点儿不爱干净。”刁氏捏着鼻子,用脚把茅房的门带上。 方才刚踏进来时,差点没直接给她熏出去! 见过逃荒的,见过被流放的,没见过自己打包跑路,还能把家中糟践成这幅模样! 沈春行皱着眉扫视起四周,敏锐地察觉到些不对劲。 流犯被分配至狭村,乃是当天发生的事,官署并不会提前来告知,那老汉便是早有逃跑的心思,也不过是因众人的到来,而多出些变故。 可被运送回来的牛车上,除了粮食与一具尸体外,并没有见到过包袱行囊,说明对方不曾收拾行装,眼下这满地狼藉又是为何? 她用帕子捂住口鼻,绕着茅房转过一圈后,又去墙角看了看。 果然发现了些许被踩踏扁平的杂草,只是不足一个脚印大小。 看来有人来过,并刻意清理过足迹。 沈春行无奈摇头,属实闹不明白是该夸来人心细,还是有毛病。 就这院里的情况……多少有些掩耳盗铃。 “找到了!老头家既有笔墨,却无纸,咋办?” 刁氏翻了一通,才在床底下摸到半截墨块与毛笔,出来朝着沈春行摊手。 “有纸啊。” 沈春行把几个屋子都一一探过,没见到值得留意的地方,从灶房随手拿出一叠黄纸。 “用这玩意儿造册?不太讲究吧……”刁氏眼睛瞪老大。 烧给死人的玩意,拿来给活人用……她真怕这村长没当一天,就会被罢免! “那不然你问问村里,谁家有纸?”沈春行耸肩。 想也知结果。 刁氏咬咬牙,“行,反正不能让咱家花钱,谁要有意见,让他自己想法子去。” 于是乎。 两人当真提着卷黄纸,跑到村尾寻了吴敏。 门一打开。 见外面站着沈家大娘与沈家妹妹,再瞄见两人提来的东西,吴敏眼眶一红,泫然欲泣。 “我这个当女儿的,还得让大娘来提醒,真真是不该!” 吴家夫妻死的离奇,匆匆入土后,俩姐弟便被判流放,连个烧纸祭奠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虽勉强安顿下来,却是连口热乎饭都难吃上,哪还记得起这些。 “若我爹娘泉下有知,定然会保佑沈家!小庆,快来给大娘磕头,若非有沈家照顾,咱姐弟俩也不能安然走到此地!” 说着话,吴敏把两人让进院中。 “你这孩子瞎客气啥,别,千万别跪,不然我可走了!” 刁氏一把拉住吴庆,虎着脸瞪眼吴敏,转头却是朝沈春行投去为难眼神。 傻子都能听出来其中有误会。 可自个儿还真不占理。 谁能想到黄纸不光能烧,居然还能记账?反正她想不出来,也就那疯丫头做得出。 然而气氛都到这儿了,若是不给人家烧,好像也说不出口啊…… 沈春行抿嘴偷笑,牵起吴敏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吴管事生前对沈家多有照顾,如今不过是尽点心意罢了,阿姊以后莫要再说这种话。” 她把黄纸递给吴敏,又道。 “活人做过的事,死人未必不能知晓,你们姐弟俩只管把日子过好,方才不误了叔叔婶子的一番心意。” 沈春行的目光从吴敏身上转向吴用,在那双单纯明亮的眼眸中停了一瞬,忽又笑笑。 “若是以后遇上难处,记得来寻沈家,只要我在,麻烦便不是麻烦。” 沈家大丫头在庄子里是出了名的“疯丫头”,可吴敏听她说完,竟莫名感到股踏实感。 家徒四壁,前路未卜的担忧,仿佛当真传去了地府,会有人听见,会有人祈祷……为了不让死去的爹娘继续替活人受苦,吴敏眼神变得坚定许多。 刁氏犹疑着扫了那黄纸好几眼,在身前小人儿一声声的感谢与渴盼眼神中,慢慢反应过来。 怕是又被大丫头涮了! 她拿那黄纸本就是为了赠与吴家姐弟。 之后。 刁氏把要聘请吴敏的事情道出,没等说出报酬,吴敏便一口答应下来。 “我知大娘是想照顾我家,就凭春行妹妹的能力,若她想识文断字,定然很快便能胜任。” 刁氏扫眼大丫头,没说话。 有些事总要过明路,才能堵住外人的口。 “大娘说如何便是如何,咱姐弟俩的命都是沈家救回来的,给沈家做牛做马都是应该!” “只可怜幼弟体弱,若能求得一口吃食,便已足够。” 吴家只剩下俩孩子,种地艰难,因而不敢多要救济粮,只堪堪拿了几升米,估摸连腊月都难挨到。 “行了,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心里便有数了。以后只管把心放回肚里,便是不来找你当这份差,那我还能看着吴家子嗣断绝吗?” 刁氏留下句话,便带着沈春行离开。这地方她是不敢再待了,再待非磕破几个头。 “姐,那我们不去寻小叔叔呢?” 等把门关上后,吴庆仰起小脸问吴敏。 “暂时不去了,兵荒马乱,又逢天寒……沈家妹妹说得是,且把日子过后,才能去想以后。” 吴敏咬了下大拇指,本就干裂的嘴唇渗出丝丝鲜红。 血腥味令其精神一振。 狭村或许不是个好地方,但是有沈家在这里,有沈家大妹妹……便值得期待。 那边。 两人空手而归,刁氏忍不住戳了沈春行一指头。 “所以你说的纸呢?” 沈春行捂着额头,神秘一笑:“会有人送过来的。” 刁氏面色难看:“又是薛县令?”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卖孙女求荣呢…… 沈春行摇摇头,望向村口,眼眸半敛,忽而感慨。 “我突然觉得这地方,或许没有想象中的糟糕。” 起码还是有值得人惦记的东西。
第57章 戏精上身 虽无纸张记录,两人还是在村里转悠了一大圈。 挨家挨户唠嗑。 且把刁氏半辈子没说过的话全说尽了。 到后来,基本就是她敲门,被拉进去,竖着耳朵听旁人诉家常。 沈春行在旁插科打诨,添些笑料,等出来时,便把这家人情况摸得大差不差。 “这么多户,你当真能记住?”刁氏表示怀疑。 “还好吧,只是记下有几口人,男人还是女人,老人还是孩子,没多复杂……其实这活儿该让知夏来。” 那孩子天生过目不忘,无论是在背医书典籍,还是在家长里短上,都堪奇才。 只可惜老天不长眼。 非要让好人多磨难。 想到家中的几个孩子,刁氏停下几步,朝四周望望,压低声音。 “你且告诉我,咱到了这儿,当真可以放开手脚?我可听说,镇守赤岭关的将军,乃是皇亲……” 见常大夫出现在转角处,沈春行及时打断刁氏的话,淡淡道。 “那般大人物岂会与咱家有交集?奶你放心好了,我没想干大事,在其位谋其职,种地……也是门学问。” 常大夫一见到两人,便惊喜喊道:“可找着你们了,快回去看看吧,你家老三咋瞧着也有病啊!” 沈春行眨眨眼,竟咧嘴笑了,“要不怎么说您眼光好哩,我家别的不多,就奇难杂症最多。” 常大夫:“……” 老头拽了下山羊胡,只觉好像落入圈套。 从让知夏那丫头来帮自己采药,一步步展现其医道上的天赋,到最后用一个闻所未闻的病症彻底框住自己…… 可他看着沈家大姑娘,眼中缓缓露出一丝欣赏。 聪慧狡黠却不市侩。 很难让人生出厌恶。 —— 三人回到沈家时,沈鸣秋直愣愣躺在院里的板车上,瘦弱身躯冻得瑟瑟发抖,愣是没人给他扶进屋中。 面对刁氏诧异的眼神,杨一手指向常大夫。 “他说不能乱动。” 刁氏无语:“你们好歹给盖个被子啊……” 守在板车旁的沈知夏比划起手势。 沈宴冬当即蹿过去,抱住刁氏大腿,拿手指一下一下戳她的腰。 “针针!” “扎!” “呜呜!” “老虔婆!” 刁氏冲常大夫尬笑,一把捂住小老四的嘴。 在傻孩子心中,坏人大抵都是老虔婆。 “我方才替他扎了几针,”常大夫倒是没在意,走过去,捻出沈鸣秋身上的银针,动作瞬间凝住。 竟是灰绿色。 “毒入五脏,病入膏肓,我很好奇,你是如何活到现在。” 老头几乎是惊叹。 先前在流放路上时,沈鸣秋也曾犯过一次病,幸得遇见那山村,才得以喘息余地,后来刁氏一狠心,把剩余的参片全熬了一锅给他灌下,方才能撑到这里。 如今再犯,却是没了续命药。 沈鸣秋全身梆硬,唯有眼珠子与嘴唇尚能动弹,他艰难地看向沈知夏,眨了眨眼,又看向沈春行,嗫嚅着道。 “许我注定命尽于此,莫要强求……只是如今仍有一事放心不下……” 沈知夏拍了他一小巴掌,像是不愿听他把话说完。 沈宴冬扑过去,紧紧抱住沈鸣秋的脑袋,低头呜咽。 三个孩子挨在一起。 此情此景,见者落泪。 可常大夫偷望眼刁氏,却发现她无动于衷,甚至还有心情进屋喝了口水,不由纳闷地帮她把话补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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