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一高一矮,高的那个也还只是根豆芽菜,轮到杨一时,只得委委屈屈坐在地上换。 沈鸣秋歪着头看了会儿,朝着沈春行谨慎叮嘱:“不许偷看啊。” 沈春行……翻了个白眼。 若不是沾了水的被子太重,需要两只手举着,她实在很想敲开臭小子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啥。 一直折腾到天边微微放光。 众人无精打采得起身赶路。 不光犯人们一夜未眠,官差们亦是,便是那再好脾气的人,眼下也是沉着张脸,像是随时会发作般。 谁也不敢在这时候触霉头,只得埋头苦走。 约莫快到晌午的时候,一行人终于赶到沅溪镇外。 妇人催促车夫进城寻医,连声招呼都没打。 蔚达心中虽有不喜,但想到男子的身份,还是在叮嘱手下扎营后,带着俩人追了上去。 “老天保佑,可千万得把人医好。”刁氏目送着贵人的马车离开,显得忧心忡忡。 “怕是医不医好,都少不了咱的麻烦。”沈春行把被子摊到板车上暴晒,闻言不是很乐观。 眼下情况未定,妇人一时没想起自家,只待缓过神来,定然不会轻轻放过。 山洞里虽阴暗,却不妨碍她观人,在瞄见男子的脸色后,便已然能断定——这又是个短命鬼。 命数注定,便是昨日没有她的出现,那马该惊还是得惊,更何况对方的伤势……怕没有那么简单。 刁氏脸色变幻,喃喃嘀咕了句:“那要不,就别回来了吧?” 仨小的扭头望向她。 刁氏老脸一红,自己也知这话不好听,委身拾掇起行李,“咳,衣服湿了就湿了,可别祸害到我的饼……” 装干粮的面袋子外微微湿润,打开一看,还好没渗进去。 只是倘若就这么干放着,迟早还是会捂出霉。 然而此处人多眼杂,又不好直接拿出来晒。 感受到四周那些窥探的眼神,刁氏咬咬牙,发狠道:“既然留不住,索性都吃咯。” 当然不是一顿吃,本来半个月的口粮,怕得改成三五天。 想到以后的日子,想到杨一的饭量…… 方才还在祈祷的刁氏,立刻变了嘴脸:“贼老天,真是不给人留活路!” “胡物!” 沈宴冬攥着小拳头冲天空比划。 估计压根没听懂。 昨夜大伙儿都没合过眼,唯独他,睡得跟头小猪似的,雷打不动,连衣服都是沈鸣秋囫囵换好的。 “既无活路,不如,咱跑吧。” 简单收拾一番后,刁氏给每人发了半张饼,正啃着呢,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把大伙儿都听愣住。 这已经是第二次被提起。 刁氏转了下眼珠子。 她之前从未没想过要逃跑,可眼下得罪了贵人,留也是麻烦,走也是麻烦。 既如此,为何不试试? 可转头一看。 沈春行连头都没抬,对沈鸣秋的提议置若罔闻。 刁氏便明白了,这事儿啊,不成。 她也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给扔开,几口啃完饼,拎着两件沾了血的旧衣服,打算去找官差说说情,看能不能去哪儿寻点水洗洗。 沈家可没奢侈到随便扔东西的地步,再者,衣服多的好处,昨儿不是已经显出来了? 若非他们带的足够,只怕这会儿也跟那些人似的,喷嚏不断。 离开时,刁氏没忘戳沈鸣秋一指头,“你给我放老实点,若是给家里惹了麻烦,我饶不了你!” 而真正惹了麻烦的某人,手里却是被塞上一枚鸡蛋。 也亏得刁氏厉害,家里攒的那些个鸡蛋啊,全被她用稻草破衣裹起,硬是背了一路没碎。 鸡蛋入手微凉。 估摸是昨夜烤火时便煮好的,沈春行也不嫌弃,剥去蛋壳,自己先咬了口,其余的都塞进了小老四的嘴里。 刁氏惯来偏心,这份情,她得受着。 因而从不与其争辩,可如何对待几个小的,便是她自己的事了。 抬眸时发现沈鸣秋仍盯着自己,沈春行打趣道:“明儿的鸡蛋留给你,眼下就瞅了,再给咱小老四看噎着。” 沈宴冬立马捂住小嘴。 像是怕三哥来抢。 沈鸣秋……果然是个傻孩子。 他摇摇头,扫了眼远处,压低声音:“打咱从临安城走来,越往北去,所过之地越贫瘠,这沅溪镇外如此多流民,只怕是哪处起灾情了。” 沈春行微微挑眉,没作声。 众人抵达沅溪镇时,本是在东城门外,结果那边早已被流民占据。 初来乍到,为防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们是特地饶了道去城南扎营。 眼下蔚达带着人进城,一则为了承诺,一则也是要探听探听情况。 “无论是何种灾情,都少不了逃荒的人,若咱家混进流民中……便是没有路引,也能拖得几时。” 沈鸣秋指了下杨一。 “等到风头过去,大不了咱也像他这般,随便去找个村子入籍,只消说是一路逃荒而来,人家见咱本本分分,应是不难成事。” 浑水摸鱼。 世道乱了,自然处处是纰漏。 当初将杨一留下,沈家找的借口便是远房亲戚,其实庄子里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可偏偏无人去管。 彼时的伯爵府威名犹在,谁也不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庄稼汉子去找麻烦,如今又都踏上流放路,更不用在意以往身份。 “我很好奇,”沈春行吊足胃口,见沈鸣秋露出紧张又期待的表情,方才喟叹道,“你是怎么脸不红气不喘地把‘本本分分’四个字说出口。” 沈鸣秋:“……” 秀气的小脸上肉眼可见地浮现出郁闷。 沈春行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你给我记住了,无论是死路还是活路,爬也得给我爬到赤岭。” 路有很多条,她向来只选最短的那条。 北边于沈家而言,是福地。 于沈鸣秋更甚。
第11章 拿一分还十分 烤饼噎人,冷了一夜,还是吃点热乎的舒服。 沈春行把没吃完的饼递给杨一,让他等会儿去起个柴火堆,自己则拎着陶罐去找官差买水。 谁料昨儿雨势太大,水车不防渗漏,早溢得差不多了。 蔚达不在,她便只找老张。 见小姑娘虽换了身干净衣裳,在太阳底下赶了半天路,仍是唇色惨白,老张蓦地想起家中小闺女,犹犹豫豫道:“我领你进城打水吧。” 这话一出,不光几个同僚直瞅老张,连带着旁边那些犯人都眼睛放光。 找押送官买东西可是得花银子的! 若能进城…… 本来只能换窝窝头的钱,还不知能买回多少肉包子! “取水这种累活怎么能麻烦大人。” 当即好些人竞相喊出声。 李氏推了把大儿子,使劲往前面挤,腆着老脸跟沈春行搭话:“你一个姑娘家能取多少水,还是让你大伯替你去吧。” 沈春行往后退了一步。 对于李氏的厚脸皮,她是服气的。 眼看现场要乱,老张顺手抄起腰间的鞭子,在空中挥了两下,“吵什么吵,都给我老实点!” 众人立马噤声,不敢再往前。 只拿可疑的眼神在二人之间乱瞄。 老张岁数大,作为队伍中的二把手向来很受尊敬,眼下却发现连自己人的神情都变得兴味起来,顿觉不好办。 若蔚统领在此,依他的品性,这些小事自然不算什么。 可偏偏他不在。 倘若要是自己开了这个头,只怕在背后会被说道死。 沈春行是什么人? 察言观色乃她的强项。 目光漫不经心地从众人脸上轻轻扫过,沈春行羞怯般将陶罐提起,略略放重了些嗓音:“既然大伙儿都抢着去帮忙,那我便不去了吧。” 正下不了决定的老张闻言怔住。 又听她继续说:“只是我若不去,那去城东采药草的事,便只能一并托给叔叔婶子,想来他们定不会辜负大伙儿的期望。” 啥子? 药草?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是庄户,可不是山民啊,何曾采过药草? “张头儿,你怎么不早说要去城东啊,我这差点就先进了城。”负责驾驶水车的年轻官差纳闷回头。 “啊。”老张嘴里含糊,心里不比那些傻眼的犯人好多少。 到底要去哪儿……方才压根没来得及提到啊。 小姑娘长得老实,心思还挺活泛。 他只以为沈春行是想唬住那些人,也不拆穿,反倒是帮起腔:“这丫头说得对,谁要跟去,就得连采药的活儿一起接去。” 年轻官差瞅瞅沈春行,好奇道:“咱是去采什么药啊?” 老张眼神飘忽。 他哪知道采什么药啊! 沈春行面色如常:“还不是蔚大人心善,怕大伙儿淋了雨往后遭罪,来时我在城东外的林子里见到过暖身御寒的药草,刚好合用。” 这句一出,连李氏都把伸着的手给缩回来。 若是能进城,只怕这里一大半人都会奔着药铺去,填饱肚子跟保住性命,孰轻孰重,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既然能有不花钱的药汤喝,那还争个什么劲儿啊! 当即都露出讨好的笑容。 “咱哪儿认识什么药草啊,还是春丫头你能者多劳吧。” “是是,可不敢坏了大人的善心。” 李氏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等到水车发动起来,才猛地拍了下脑袋,喊道:“不对啊!春丫头何时学会采药呢?” “她是不会,那不还有二丫头嘛。” 对于沈家二姑娘沈知夏,庄里人其实并不熟悉。 可只有一点,永生难忘。 当年春丫头目睹亲爹惨死在眼前,隔日便发起高热。 然附近刚生过灭门惨案,全城戒严,刁氏寻不来大夫,绝望下差点没抱着春丫头一同去死。 是无人看管的二丫头,踩着双血肉模糊的小脚,从庄子后面的树林里寻了药草,熬成一锅汤,顶着刁氏的打骂给春丫头灌下去。 这才换回一家老小的性命。 此事左右邻居都看得清楚,刁氏对春丫头的偏心,也是从那时起才逐渐显露。 因而在看到水车路过沈家歇脚处时,发现沈春行将二丫头一同拉上车,众人彻底松了口气。 在他们眼中,二丫头连那般凶险的高热都能治好,区区风寒又算得了什么。 没能蹭上车的沈鸣秋见此撇了撇嘴,小声道:“我敢打赌,若是这些人知道我二姐只识药草不会医人,定然不会如此心安。” “打赌不好,会输,容易吃芹菜。”杨一摇摇头,把爬到自己背上的沈宴冬摘下来,又顶到脖子上,让他骑马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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