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微月给丝帕打了个结,似乎很满意自己打出的蝴蝶结。她笑笑,直起身来,翘着一对小酒窝对项阳曜说:“阿兄,我和你说话了,我要去买个东西,进宫去见皇后娘娘。” “好。”项阳曜微笑着。 她脚步轻盈地离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笑着对项阳曜叮嘱:“阿兄早点回去重新处理伤口哦!” 项阳曜含笑望着她,轻轻颔首,再应一声“好”。 项阳曜目送项微月离去,人影已经消失在视线里很久,他才收回视线。瞥一眼自己被项微月巴扎过的手,他面无表情地将包扎在手上的丝帕扯下来,嫌弃地扔到一边。 这是侍女的帕子,他不要。 项微月自己的帕子先给项阳曜擦拭了伤口周围的血迹,脏兮兮的帕子,她不要了,随手仍在石桌上了,等着侍女一会儿来收拾。 一阵凉风吹来,吹起石桌上带血的帕子,将其吹落到地上。 项阳曜弯腰,将项微月丢掉的染血丝帕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拢在掌中。 他起身离开,才刚迈出一步,又停下脚步。他转过身来,在石桌上那几片茶盏碎片中翻找了一下,找到那一片如今毫无痕迹,原本被项微月留下口脂印的一片,一并珍之重之地拢进掌中。 刘良枥算个什么东西? 刘良枥就连多看一眼他的阿月都该万死。 项阳曜微笑着离开妹妹的小院,脸上挂着纯稚无害又纨绔轻浮的笑。 项微月前几日在宫中和沈聆妤闲聊的时候,聊到京中有一家灯笼店了,店铺很小,坐落在不起眼的地方,也很难找,但是店里卖的灯笼都是店家亲手一个个扎出来的,十分精致特别。 项微月说中秋节假,那家店一定又会做许多漂亮的花灯。沈聆妤听着有趣,向她打听位置。那家花灯铺子实在不好找,项微月便说自己去挑些花灯,送来给皇后。 今日上午刘家人登门,耽搁了些时间。项微月再去花灯店千挑万选好花灯,等她入宫时,已经是半下午。 沈聆妤刚刚午睡醒来,身上穿着宽松的衣裙,懒散坐下窗下,一边给鱼缸里的鱼儿撒鱼食,一边去晒夏末最后的暖阳。 这个青瓷鱼缸,是当初谢观摘了莲花捧来给沈聆妤的那一个。莲花早已落了,沈聆妤便用这个鱼缸养了一对红鲤鱼。 “过来坐。”沈聆妤对项微月柔柔一笑。 项微月手里提着花灯,笑盈盈地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说:“今日去眷灯坊,果真那对夫妻在中秋节做了好些花灯。只不过中秋节已经过去了,好多花灯已经被人买走了。我挑来选去,给娘娘拿了这个来!” 项微月将手里的花灯递给沈聆妤。 沈聆妤接过来,提着轻转,细细地打量。 八边形的花灯,用着琉璃罩子,下面坠着珠串。琉璃罩子并不像大多数琉璃那般炫彩,颜色很柔和,是鹅黄和一点极浅的紫。 “娘娘,点上灯再瞧!”项微月起身,主动去拿桌上的烛台。 沈聆妤将花灯的罩子拧开,让项微月将里面的灯芯点燃,再将罩子重新扣好。 沈聆妤重新将花灯提起来细瞧,此刻的琉璃罩子颜色越发柔和如幻,而且隐隐约约映出人影来。 “是嫦娥吗?”沈聆妤问。 “是!”项微月轻转花灯,指给沈聆妤看,“娘娘看这里,这里还有玉兔呢!” 沈聆妤点头说:“还有这等玄妙,这花灯确实很精致。这家店手里不错。” 项微月弯着眼睛,说:“是一对恩爱的夫妻。我每次去了,都能看见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好得不得了,抓到一切空隙都要深情互望!” 沈聆妤也笑起来,闲聊地问:“你上次说铺子开在很偏僻的地方,那对夫妻也不像积极做生意赚钱的样子。那你是怎么知道那里的?” “我阿兄带我去的!”项微月笑着说,“我阿兄那个人不务正业嘛,整日就想着吃喝玩乐。问他诗词歌赋他通通答不上来,可是若问他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他一定知道!我从小到大,每次馋嘴都要缠着阿兄,让阿兄给我找我没吃过的东西。” 沈聆妤望着一脸天真的项微月,目光起了微妙的变化。她视线下移,落在项微月胸前佩戴的那一半月魂扣。 微顿,沈聆妤道:“怎么听着你很嫌弃你阿兄,你们感情不好吗?” 项微月一愣,急急摇头:“娘娘,我阿兄也没有那么差劲。他只是……” 项微月不知道怎么给自己的阿兄辩解。 天下所有人都说阿兄不好,可是阿兄对她是那么好。 沈聆妤将桌上盒子里最后的一点鱼食塞进鱼缸里,微笑着说:“只是还年轻罢。” “对对。”项微月接话,“阿兄还又玩心。过几年沉稳了就好了……” 项微月心里有点后悔。沈聆妤性格太好,待人极其亲和,可毕竟也是皇后娘娘啊!项微月一时被沈聆妤的温柔懵逼了,忽略了她的身份。 她不应该在外人面前这样说阿兄的…… 沈聆妤接过小鞋子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又继续说:“而且你阿兄待你也很好。将洞湘巴兴修送的月魂扣送给你,这是祝你和你未来夫婿琴瑟和鸣恩爱白首了。” 项微月眨了眨眼,有一点疑惑和茫然。 阿兄去了一趟洞湘,将洞湘送的礼物转送给她,她自然欢喜。她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反正从小到大阿兄总是在不停地送她东西。可是皇后娘娘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说阿兄送了她这个东西,代表着祝福她和未来夫婿琴瑟和鸣恩爱白首的意思? 阿兄明明说这个吊坠在洞湘是代表长寿安康的意思呀? 因为项微月刚刚才说错了话,此刻倒是不敢再草率地追问沈聆妤了。沈聆妤也没有再多说,转而和她提起别的话题。 “昨日的事情,总归是宫人的失职,相关人等皆已罚过。”沈聆妤道,“听说今日上午刘家已经登门致歉了。若这件事情,你还有别的想法,都可以跟我说。” 项微月赶忙说:“只是小事而已,宫宴人多事忙,宫人们也会有疏忽的时候,还望娘娘不要重罚宫人。” 沈聆妤听着项微月的说辞,隐隐猜到是刘家的登门让两家言好了,想来应该是要议亲了。 沈聆妤点头夸项微月心善宽仁,又将提前准备的抚慰礼赠给她。 沈聆妤不经意间抬眸,看见谢观立在门口。 项微月顺着沈聆妤的目光回头瞧见了谢观,前一刻她脸上的笑容立刻收起来,毕恭毕敬地站起身向谢观行礼,再请辞告退。 小鞋子行了一礼,识趣地退出去,临走时,将房门关上。 “沈聆妤,你现在越来越像个皇后了。”谢观感慨道。 显然他不是刚过来,而是立在门外听了一会儿沈聆妤和项微月的对话。 沈聆妤还在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不大高兴,见谢观走进来,转过眼去不看他,哼声:“陛下可真有趣,如今还喜欢上偷听了。” 谢观走过去,在沈聆妤身边坐下,先“哎呦”一声,再道:“今天早上撞到桌子上,真疼。” 他抬起受伤的左臂,在沈聆妤面前晃了晃。 沈聆妤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问:“真的?我看是假的,又胡说骗人的。” 谢观拖长了音地“哦”了一声,说:“那我现在撞一下。” 说着,就将自己骨折的左小臂朝身前的桌角撞去。 沈聆妤急急伸手,将谢观的手臂抱在怀里,抬眸瞪他:“谢观,你又犯病了!” “你不理我,我自然要犯病的。”谢观说得理直气壮。 他好像很清楚自己脑子有病,而且坦然接受自己脑子有病的事实。 沈聆妤甚至觉得他在沾沾自喜。 谢观这才扯起唇角,摆出一张笑脸来。他将笑脸送到沈聆妤面前,问:“那呆呆还生气吗?” “我不生气了行了吧!”沈聆妤一字一顿说得咬牙切齿,再将怀里抱着的他的左臂放还给他。 沈聆妤总算明白了何为一物降一物。 小鞋子悄悄说谢观被她降住了。可她何尝不是被谢观捏住了命门。 谢观这才神神秘秘地从袖中取出一盒糖来,他将糖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颗喂给沈聆妤吃。 “今日上早朝的时候,有个新上任的年轻文官身上带的。我给没收了,拿回来给你吃。” 沈聆妤在心里说——这什么土匪行为! 嘴上却将糖吃了。嗯,好吃。她尝出了这是千味阁的糖。 见沈聆妤吃糖吃得开心,她脸色柔和下来,还愿意偏过头靠在他肩头上,谢观知道她这是彻底消了气。其实他也知道沈聆妤并不是真的生气,而是一点姑娘家抹不开脸面的小别扭。 他说:“我们看小册子吧。那个讲貂蝉拜月、鱼翔浅底、龙戏游凤的小册子。”
第113章 沈聆妤这才注意到谢观将那盒千味阁的糖递给她的时候, 同时拿出一根小册子放在桌角。小册子被他倒扣在桌上,薄薄的小册子连封皮也被藏住,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 瞧着纸张的厚度, 倒像是画册一类。 沈聆妤不知道那几个成语有什么深层含义,可以她对谢观的了解, 隐隐觉察到了什么。 她眸光轻轻浮转, 再含笑望向谢观,柔声:“好呀。但是陛下先把奏折批阅完吧?” 谢观顿时冷了脸。 他上半身向后靠,懒洋洋地靠在软椅椅背上, 一副“老子很懒, 老子不想动”的做派。 “没关系。陛下操劳了一天不想批阅就不批阅吧。”沈聆妤巧笑嫣然。 谢观耳朵尖动了动,探究的目光落在沈聆妤的身上。 沈聆妤扶着身侧软塌的扶手站起身来,说:“那陛下好好休息,我自己去批阅。” 说着,沈聆妤朝摆放在另一边的书案走过去。她在书案后坐下,慢条斯理地挽袖、研磨。 谢观盯着沈聆妤细白的柔荑慢悠悠地转着圈儿研磨。他的视线随着她的纤手转动而轻转。 好半晌,沈聆妤才结束了研磨,握起朱笔、翻开折子, 认真地批阅起来。 谢观依旧保持着懒洋洋地倚靠在软椅上的姿态,凝望着沈聆妤批阅奏折。当他看着沈聆妤耐心十足地批阅完第三份折子的时候,终于是黑着脸无奈地站起身,朝她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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