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那你说说怎么罚?”皇帝气极反笑,“朕废了他,可好?” “皇兄。” 未等江衡说些什么,江晏直起身,淡淡唤了这位皇长子一声。 他心中明白,江衡的母妃徐娘子本与当今圣上伉俪情深,自他的母后进宫之后,却将圣上的目光尽数吸引了去,短短两年便封了后。也因此,他虽比这位皇长子年轻了足足七岁,却依旧以嫡长子的身份高居太子之位。 “晏儿做错事情,全凭父皇处置,皇兄还是不要越过父皇行事了。” 江衡知 晓他的意图,轻笑道:“那是自然,为兄的确没有那个本事和晏儿一样,将父皇视若无睹。” “够了。”皇帝沉声打断了他们,“江晏,你自回宫思过,一月内禁止上朝议政。衡儿,你既然回来了,就去查查到底谁和太子来往过密,把他们都给朕揪出来。” “是。”江晏眸中神情变了又变,终是叩首应下了,缓缓地退出了主殿。 江衡微微扬起唇角,低头施礼道:“父皇放心,儿臣必不负父皇所托。” “行了,你难得回来一趟,去陪陪你母妃吧。”皇帝挥挥手,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还有,把那个裴渊给朕喊来。” - 皇帝倚在龙椅上,手中展着一封江禾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信。 这信两日前便到了,他反复阅了数遍,纸上除了那惊心动魄的逃亡经历,便是她用尽毕生所学夸她那位裴先生的话语。 “你就是裴渊?”耳边传来太监尖锐的禀报声,皇帝挪开书信,打量着下面跪伏的人。 “回陛下,臣是。” “你们路上的事,朕都已经听说了。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裴渊面上不为所动,只恭敬答道:“臣保护公主,乃臣分内之事,实不敢求什么赏。” 听了这话,皇帝却抚掌笑了起来,一扫方才的阴云:“你们这群人啊,嘴上说得好听,朕要是真给,你们谁没有要?” “陛下抬爱,身为臣子,当肝脑涂地以报。” “行了。”皇帝轻轻叹了气,其间竟夹杂着几许沧桑,“你如今隶属司礼监,官品不高,朕念你救了两次禾儿的命,便破例将你擢升至三品吧,你挑一个,朕都允你。” 裴渊沉默了片刻,朗声道:“臣听闻大理寺少卿前不久调离了一位,臣不才,愿为陛下奔赴刑狱之间,护百姓安宁,助世间清明!” “瞧你身子骨不甚□□,志向倒是不错。”皇帝颔首赞道,“禾儿也夸你教得好,朕瞧着她是懂事了些,你便也照旧任她的先生,直至她出嫁吧。” 见皇帝当真同意了自己入刑部的要求,裴渊微微松了口气,扬声道:“谨遵陛下旨意。” “不过,你虽护驾有功,这官阶的晋升也确实是快了些,朕猜着这朝中难免会有些闲话,你可受得住?” “流言只是一时,臣只需尽忠职守,这闲话自然会消散。” “说得好,朕可是看好你啊。”皇帝抿了口清茶,笑道,“别总跪着了,抬起头来,让朕瞧瞧禾儿口中的这位好先生。” 裴渊只觉自己的身子在顷刻间便僵如冰石,却不敢违抗圣令,只得大着胆子慢慢抬头,现出一张如清风明月般俊朗非凡的面容。 皇帝探着头,仔细地瞧了瞧他,末了忽沉吟道: “你这张脸,朕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作者有话说: 打滚求收藏~(扭曲)(阴暗地爬行)
第17章 大皇子 “回陛下,臣相貌平庸,相似者众,而陛下心系百姓,时常巡访,许是见得多了,才让陛下有了些熟悉之感。” 裴渊故作镇静,俯身再拜,将头深深埋在了深青色鹤纹衣袖之中。 他当然见过他。 那时裴渊的父亲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作为长子初啼之时,皇帝便亲自来看过他。江禾出生后,他更是常常往来宫闱,年年未缺家宴。 皇帝却仍是微微蹙起眉,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中:“不对,到底像谁呢……” 他再度看向裴渊,只见殿外的风拂过纱帘,盈盈绕在裴渊身侧,将他乌黑的长发吹散开来,肆意铺陈在他的深青朝服上,好似连绵的墨色山峰倾倒在明镜般的湖泊里,清冷的气质不因他的屈膝消减半分。 这般独特的性情与气场,他似乎确无印象。 “罢了,或许是朕糊涂了吧。”皇帝沉吟半晌,最终也并没有太在意,只道,“你既升了官,再住在国子监内也是不妥,朕赏你一座小院,自行打理去吧。” “多谢陛下,臣告退。” 裴渊沉稳道谢,三拜叩首,方回身出了大殿。 - “这院子离皇宫虽远,上朝不方便了些,但着实是个清雅之地。”红鸢以裴渊府上侍女的身份替他接了锁钥,缓缓推开木门,“家仆属下稍后便去置办,公子先看看。” “有住处,已然可以了。”裴渊眸中未起波澜,自门槛迈了进去,“陛下这奖赏的确丰厚了些,看得出来很重视小公主。” “可依属下看,公主殿下分明是不愿意嫁往金岭的,陛下若真的疼她,怎会逼迫她呢?” “自古帝王薄情,陛下爱她不假,需要她巩固江山也不假。”裴渊行了几步,淡淡道,“这个院落是不错。” 眼前这座府邸,不甚惹人注目,却格外干净整洁。花草被打理得很好,一方小亭,一座石桥,一道回廊,流水潺潺而过,檐下铜铃随风作响,说是隐居逸士之所也不为过。 “大隐隐于市。”裴渊轻笑一声,“陛下倒是意外地懂我。” “公子喝茶。” 红鸢俯下身,于一只小巧的白瓷杯中倒满了龙井。 “刺杀之人,可查出些什么了?”裴渊并未看她,目光浅浅地落在了潭中一尾锦鲤之上,“我虽有想法,但万事总需讲求个证据。” “回公子,这第一队人马数量虽众,但多为凶恶的山匪、盗贼之辈,想来是收人钱财办事。这第二队……属下只追查到他们隶属于北边的某个门派,眼下锁定了几家,还有待核实。” “太慢了。” 听了这话,红鸢心中一惊,忙搁下茶壶单膝跪地,低头道:“公子恕罪。” 裴渊轻晃茶杯,任滚烫的茶在杯中转了几转,方开口道:“这件事陛下在查,太子在查,我也想凑个热闹。” 红鸢犹疑片刻,如实道:“恕属下直言,公子因祸得福,在陛下面前求了恩宠,进京短短几月便荣升大理寺少卿,此时似乎不应再对这事耿耿于怀,以免露出端倪。” “这不是我不理会,便可以相安无事的。”裴渊挑眉道,“都有人找上门了,自然是要应对的。” “是。”红鸢低声应着,又忽然斗胆道,“公子此番借力上位……是当真不在乎江禾殿下的感受了吗?” 裴渊眉目间含了些霜,凉凉开口:“近些时日我管教得少,你倒是越发多嘴了。” “属下僭越……只是觉得殿下本该是……” “她本来也不该嫁给我的。” “谁要嫁给先生呀?”江禾甜嫩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蹦蹦跳跳地来到他眼前,“是我吗?” “见过公主殿下。”裴渊起身便拜,“殿下刚回来,不多陪陪皇后娘娘?” “我说要探望一下我的救命恩人,母后便放我出来了。”江禾抬袖遮住亮眼的日光,环视整座府邸,“很好看,很适合先生。” “是陛下盛宠。” 裴渊轻声回道,任由她四处跑动,浅碧色烟纱长裙拂起阵阵花香,分外夺目。 “对了。”江禾转身道,“先生今后不在国子监任职了?” “是。” “但是还教我?” “……是。” “那先生是我一个人的先生了?”江禾笑得明媚,伸手便去拉他的衣袖,“是不是嘛?” 裴渊掩了眉间的无可奈何,轻轻拍掉了她不安分的小手:“殿下有何高兴之处?臣今后有的是精力,挑你课业中的毛病。” “我本来就是准备和先生好好学的。”江禾捏了捏自己的指尖,抱怨道,“我一定要摆脱那个讨厌的……齐明,是叫这个吧。” “陛下和皇后娘娘知晓了金岭之事,还要你嫁过去么?” “他们不知道,我没有说,也没有让路将军说,金岭那边更不可能自找麻烦了。”提及此事,原本还有些闹腾的江禾忽然安静下来,“说了有什么用呢?” “金岭狼子野心,小殿下还未嫁去便遭受如此羞辱,臣以为理应禀报的。” 江禾摇了摇头,发间珠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作响:“无非是发些火,降些罪,联姻的结果不可能改的。” 裴渊静静地看着她眉目间笼上的一层愁云,叹道:“臣竟不知,大沅如今竟依赖金岭至如此地步。” “皇兄和我觉得,也许不单单只是需要商贸往来的原因,背后应当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江禾沉思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所以,我们决议先瞒着。” “小殿下似乎……确实有些不一样了。” “有吗?”她晃晃小脑袋,认真地看向他,“只不过是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比如父皇很爱我,也很爱皇兄,但是同时他又很薄情,和整个大沅比起来,我们都显得微不足道。” “而且……那个江衡回来了,就是江眉儿的哥哥。”她纤细的手指比划着,乱七八糟地说了一气,“一回来就找了皇兄的麻烦,还居然是奉的父皇的旨意。” “那位皇长子?”裴渊微微笑起来 ,眸中有些道不明的情绪在翻动,“小殿下近来对政务关注颇多,这似乎不是陛下想看到的。” “他大概只想看到我娴静淑雅,知书达礼,四艺精通。”江禾摊开手,夸张道,“很可惜,琴棋书画一个不通。” “臣压力很大。”裴渊难得同她开了句玩笑,又告诫道,“自己小心。” “可能会需要先生帮我。”江禾正了正神色,“先生八斗之才,想来不愿只居于大理寺少卿之位。” 裴渊默了默,复杂地盯着她:“……谁教你说得这种话。” “从话本子上看来的,但用在这里意外地合适……” “没收了。”裴渊不顾她面上瞬间变得悲痛的表情,淡淡宣判,“明日都拿来。” “先生,你也变了。”江禾苦着一张脸,委屈道,“变得更凶了。” “哦?禾儿妹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不若同为兄说说?” 玄衣男子带着一副玩味的笑容,如鬼影般自门外闪出,抬脚便迈了进来,定睛一看,如此像妖狐转世般的男人,不是江衡又该是谁? “你什么时候来的?” 江禾警惕地看着他,心情不悦至了极点,好不容易先生今日不像个雪窟里的冰雕了,却又被人生生破坏了这好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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