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白相心中愤慨不安,可还是闭上了嘴,忍着气、等着叶谨言的赔礼道歉。 可偏偏叶谨言也生了一副执拗的性子,他早该知晓登上皇位的人会有诸多掣肘,刘玉书也不再是从前与他把酒言欢的好友,他是皇帝,是担负着让大雍朝海清河晏的君王。 不再是当初一起打拼天下的殿下。 只是对于叶谨言而言,他自己受一点折辱并不算什么,可他的家人呢?明明柔姐儿没有做错什么事儿,为何要向白家人赔礼道歉。 他不服! 叶谨言抬着眸子望向了刘玉书,只说:“陛下,这事柔姐儿是有莽撞的地方,可若不是那位白家公子恬不知耻地非礼柔姐儿,她怎么会大怒?” 白相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意,只听他说:“什么非礼?他们只是不懂事的孩子,不过是孩子间的玩笑罢了,你瞧瞧你养出了个什么样的女儿,如此泼辣跋扈,简直是有辱斯文。” 话落,便见叶谨言冰冷无比的眸光落在了白相身上,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若敢再多言一句,我让你尸首分离,你信不信?” 当初叶谨言在千里之外射杀礼亲王的一幕至今仍震颤着白相的心,他自然相信叶谨言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当即后背便冒出了不少冷汗,连话也不敢说了。 白清欢却是不怕,只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叶谨言,掷地有声地说:“陛下还在这儿,镇国公却要喊打喊杀的样子,可曾把陛下放在眼里?” 叶谨言语塞,身旁的霜儿却立时接话道:“陛下应是该被我们放在心中敬爱,如何能放在眼里亵渎?皇后娘娘这话我可听不明白。” 霜儿如此尖牙利嘴,可是让白清欢吃了瘪,心中积压许久的怒意一股脑儿地冒到了头顶,只见她眼眶一红,当即便顶着刘玉书不解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陛下若是不惩治了镇国公与镇国公夫人,臣妾与肚子里的龙裔都会寝食难安。” 话音一落,众人俱都是一愣。而后刘玉书则率先反应过来,他欢喜地上前扶起了跪在地上的白清欢,反复问道:“此话当真?” 白相也顾不上心疼自己的孙子,一脸担心地望着自己的女儿,只说:“娘娘说的可是真的?” “嗯,太医诊过脉了,说孩子已有两个多月了。”白清欢略带羞赧地说道。 如此一来,叶谨言与霜儿更是骑虎难下,白清欢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自己身怀龙裔一事,便摆明了是要与他们镇国公府为敌。 霜儿只在心里暗自叹了声气,她一向知晓白清欢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在她坐上皇后娘娘的宝座之后对她多有忍让,已是努力不让她找到错处刁难了,可今日还是着了道。 若是按律法处置,柔姐儿在宫内殴打人,要被杖责三十才是。可她六岁,怎么能受得住那一尺粗的棍杖? 所以霜儿在片刻的思量之后,忽而站到了叶谨言身前,朝着白清欢俯身下跪道:“恭贺皇后娘娘有喜,这事是我们镇国公府的错,还请承恩公与皇后娘娘高抬贵手,原谅柔姐儿。” 她这一跪,几乎让叶谨言红了眼。连沉浸在喜悦里的刘玉书听得霜儿跪地的声响后,也兀自感叹了一声。 叶谨言连忙上前把霜儿拉了起来,下意识地便要去提她揉肩上的痛地,可霜儿却一把把他推开,转身再度向白清欢跪了下去。 这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柔姐儿也终于害怕了起来,她望着眼前跪在地上的娘亲,心口痛的不像话,泪水仿佛决堤般滚落下来。 “皇后娘娘。”霜儿明白白清欢一直不喜欢她,她弯下脊骨,跪得久上一些,让白清欢心里舒服了,这事也许就过去了。 而高高在上的白清欢也当真久久不语,她一眼不眨地望着跪在地上的霜儿,心里既是快意又是不忿。 “起来吧。不必再跪着了。”终于,刘玉书瞧不下去了,话是对着霜儿说的,可眉目却紧紧落在白清欢身上。 白清欢也见好就收,亲自上前把霜儿扶了起来。 一刻钟后,替白念诊治的太医也走出了耳房,一脸殷切地向刘玉书禀告道:“白小公子无恙了,只需喝几剂药就能痊愈。” 如此便是万事大吉。 * 回镇国公府之后,叶谨言头一次如此郑重其事地告诉柔姐儿:“今日这事你没有做错。” 柔姐儿显然是被吓傻了,当即便由奶娘们抱着回了自己院子里。 而梳洗之后的霜儿也被叶谨言拥在了怀中,他侧吻着霜儿的脖颈,不止一次地反复呢喃:“对不起。” 霜儿不过莞尔一笑,整个人柔和静谧的不像话,她说:“今日我们必要有一个人下跪赔礼道歉,若是让你下跪,那还不如我来呢。” 叶谨言心疼不已,这是他捧在心中珍爱的妻女,平日里一点委屈都不愿意让她们受,今夜里却是让柔姐儿害怕不已,让霜儿下跪道歉。 他的心疼的不得了。 本以为戎马半生之后能护着亲人们不受任何委屈,可今日至高无上的皇权却再次给了叶谨言一个响亮的巴掌。 他心里的思绪如翻江倒海般涌了上来。 “他把朝政的事务处理的很好。”叶谨言蓦地出声道。 霜儿点了点头,两人在清辉的月色下紧紧相拥在一块儿,便听叶谨言再度出声道:“我们去江南好不好?寻一处僻静又清雅的田舍,你我柔姐儿、岁哥儿还有母亲,我们离开京城好不好?” 没完没了的权势争斗,没完没了的更替皇权。 他实在是累了。 与其在京城里做这个镇国公,还护不住自己最在意的亲人,倒不如远去江南过些天高皇帝远的日子。 这个念头不是头一次出现,是叶谨言仔细想过几十回的念头。 霜儿倒是沉默了许久,而后才说道:“好。” “我们带着孩子和娘亲一起去江南。” “你舍得吗?”叶谨言忽而如此问道。对于他而言权势地位便如过眼云烟一般,经了今夜的事儿,这些权势和地位愈发不值钱了。 他不知道刘玉书会不会变的越来越陌生,只是他实在是太累了,不想赌更不想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旧友变成另一个崇珍帝。 这辈子有霜儿和柔姐儿、岁哥儿在旁,他已是一生无憾了。 “只要一家人在一处,即便是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我也愿意。”霜儿靠在叶谨言的肩头,眉目里尽是温柔之意,说出口的话更是漾着岁月静好的味道。 良久之后,两人在朦胧月色下拥吻,望向彼此的眸光里尽是缱绻的情意,一如当初相爱之时。 这份爱意弥久于心,直至两人白发遍头的那一刻,从未削减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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