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拿不了主意的,霍暮吟看向太后,只见太后眉头轻蹙,视线在她和薄宣之间逡巡,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 霍暮吟将手拢在嫁衣的大袖里,紧紧捏着手指,生怕太后发难深究她和薄宣的事。 好在太后思忖了片刻道:“那便依你,早些歇着,明日再说。” 说着,留下御林军看护重华宫,便带着皇后回去了。 霍暮吟松了口气,坐在廊下的台阶上,靠着大柱看天上的圆月,觉得有些乏累,便闭上眼假寐。薄宣站在她身侧不远处,看着她的侧脸,想着有些事情明日再说,便提步要走。 霍暮吟叫住了他:“可看出来她们此来的目的了吗?” 薄宣转过身来,笑道:“你的嫁妆里怕是有她们想要的东西。” 他静静盯着霍暮吟,看她披着月光,红裳迤地,青丝飘拂,剪水美眸一睁一闭,美得惊心动魄。也就是那一瞬间,霍暮吟入目所及,是薄宣孤身傲然,披着清冽的月光,长风卷起他的发梢,勾勒得他容颜越发俊俏,身姿盖世卓绝。 她们望进彼此的眼里。 视线停留,然后错开。 霍暮吟看着脚底的绣鞋,薄宣的视线仍赤|裸|裸地停留在她脸上。 “看够了没有?”片刻之后,霍暮吟忍无可忍。 薄宣仍旧是那副样子,天塌下来都是一副清冷的模样。今夜,他的眸光分外清澈,“没看够。母妃的确当得倾城绝世之称。” 霍暮吟抓起脚边的土朝他砸去,骂道:“登徒浪子!本宫可是你父皇的贵妃!” 薄宣笑了,怡然自得地退了一步,摇扇问道:“是吗?” 见她当真气急了,薄宣总算有所收敛,转身朝宫门口走去,留下一句:“趁着今夜好好检查检查你的嫁妆,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印信。” 说着,便消失在宫门拐角处。 玳瑁听言,问霍暮吟道:“宣皇子是什么意思?” 霍暮吟抱着廊柱,沉闷道,“太后深夜来访,借着我丢东西的缘由查我的嫁妆,估摸着里面有她想要的东西,这东西多半是非要我进宫冲喜的理由。你和琉璃细心些,去看看有什么东西是我出嫁才会带上的,将那些东西誊抄一份给我。” 玳瑁领命,又问:“太后为何不明日再来,明日再来也是一样的。且有什么东西是她想要还要不到的,但凡告诉姑娘一声,姑娘还能不给不成吗?姑娘又不是小气的人。” 霍暮吟把脸埋进臂弯里,道:“明日再来的话,我这些东西就都收进重华宫的小库房了,再盘点查验,那也是重华宫里叫管事的盘点,用不着邕石海这么位大总管。至于她不想告诉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 琥珀道:“姑娘都不知道,可见这太后的心思难猜。一入宫门深似海,怪不得国公爷和夫人不大愿意让姑娘入宫呢。” 听见这话,霍暮吟转过脸来,正色道:“琥珀,咱们现在进了宫,你这张嘴若是再这样口无遮拦,我也护不住你,日后编排主子的话就别再说了,也不要姑娘姑娘地叫我,叫人听见了少不得要做文章,合该叫我‘贵妃娘娘’才是。” 霍暮吟对下人从来都是极好的,何况是她身边这几个丫头,重话都不曾说过几句,何况正样严肃的斥责。琥珀心里堵得慌,不服道:“玳瑁姐姐不也唤‘姑娘’吗?贵妃娘娘怎么不说她?” 说完,她便起身跑了。 霍暮吟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紧皱,却也没再去管她,一个人的性子不是朝夕之间说改就改的。 关上宫门,将御林军都隔绝在外头,玳瑁和琉璃提着灯,一箱一箱地检查霍暮吟的嫁妆,一笔一笔誊录那些须得嫁人才会动用到的东西,等她们誊录完,天已经蒙蒙亮了,夜里皎洁的明月只剩下一轮淡淡的光晕挂在天边。 霍暮吟陪了她们一夜,在廊下摆了张贵妃椅,盖了条银狐皮子,打着哈欠看他们誊录出来的清单。一样一样看下去,都不觉得有什么一样,不是她外祖母留给她娘、她娘留给她的,就是她爹从私库里抠搜出来的什么奇珍异宝。 太后究竟想要什么呢? 慈宁宫里,皇后正服侍太后穿衣洗漱,穿衣篦发一应伺候都亲自上手。她举着衣服套进太后的手臂,一边道:“母后,倘若她的嫁妆里找不到那东西呢?” 太后提了提衣领,道:“那就叫她父亲、她母亲、她弟弟去找,左右她都在宫里,在咱们手里,霍家疼她疼得心肝肉似的,咱们想要他们家的什么东西要不到。” 说罢转回身来睨了皇后一眼,“这么些年了,你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怪不得一个薛美人都能在你眼皮子底下将自己的儿子捧上太子之位。”
第17章 隐情 东宫殿堂百余处,薄安拨了一件青书殿给薄宣暂住。 天大亮了,薄宣躺在摇椅上。 “吱呀——” “吱呀——” 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庭院中血积了一滩,井口大的血泊,隐隐约约映出枝头的春花。邕石海十根手指头和十根脚趾都被割出不大不小的洞,汨汨流着鲜血,既不会使伤口自然愈合,血流的速度又不算太快。他被影卫压着趴在地上,嘴里塞着布条,脚上已经断了两截尾指,眼见着要断第三根,他痛苦地呻|吟|出声,鬓角的青筋暴起,疼得几乎闭过气去。 薄宣闭目养神,听着痛苦高亢的哀嚎声,不为所动。 不多时,邕石海的左脚的脚趾已经只剩大拇指了,他哭爹喊娘,连带着咬布条的牙齿都见了血。 他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各式各样的手段见过不少,可各位主儿多是遮着掩着避人耳目,适可而止的,从没有人像眼前这位这样,若是他再不说点有用的,当真会被一点点切碎了喂狗。 狂猛的汗意从邕石海额头冒了出来,涔涔往下淋,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疼的。 修长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摇椅的扶手,规律地数着时间。忽而,那双如玉的手停了动作,薄宣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掀开眼帘,影卫便将邕石海嘴里的布条解开。 邕石海疼得舌头打结,可他不敢再怠慢,圆滚滚的肚子在地上挪腾了一下,哭着道:“太后要奴才找的,是一块白玉锥子,小拇指大小,角是尖的。” 薄宣问:“她要白玉锥子做什么?” 邕石海道:“奴才不知。” 怕他不信般,他挣扎着在地上拖出一条血痕,“奴才,奴才真的不知道啊,奴才知道的奴才都说了,求皇子高抬贵手,饶恕奴才吧。奴才真的不知道啊!” 薄宣陷入沉思,修劲的手抬起,并指挥了挥,影卫便一左一右将邕石海架下去了。 他们将邕禄海装进黑布袋,从殿门抬回了他的住所。他们前脚刚走,青书殿后面的拐角处就走出来一个东宫侍婢,穿着嫩绿的比甲,长得还算清秀。待看清影卫所去的方向,她慌忙提起裙摆,转头回东宫主殿向薄安禀报。 霍暮吟困得很,看完玳瑁和琉璃誊录的清单之后,就回榻上补眠去了,直到外头的司礼太监来叫,说是贵妃銮舆已经在外头备好了,预备着往太庙去,她才混混沌沌从榻上起来。 睡觉于霍暮吟来说,是仅次于活着的第二件头等大事。昨夜没睡好,她便有些起床气。 初夏的太阳已经带了些许火辣,从銮舆的垂纱里透射进来。一路走过的宫巷,都能听见没捕完的蝉在树上吱哇乱叫,没完没了,叫人听着心里越发烦闷。 霍暮吟撑着脑袋打盹,到了太庙,主事的皇亲和大臣都已经在等着了。薄宣也在,他今日穿了皇子专属的红色冕服,戴善逸冠,身子笔挺,将他的脸型和肩颈轮廓修饰得更加好看。 他站在阳光里,脸上的皮肤白皙极了,越发显得他眉眼俊俏,姿容绝世。 霍暮吟从銮舆里下来,看着还算温和的太阳打在她的皮肤上,立刻晒红了一块。后头举华盖的宫监立刻跑过来,为她遮去阳光。 过继的礼节很是繁复,何况薄宣还是夜郎皇后的嫡皇子。霍暮吟身子起起落落,叩叩拜拜,祭先祖,承甘露,念祷文等等,一应事宜,待过了流程,她整个人都有些昏沉。 最后是薄宣为她奉茶。 他面色淡淡,一双黑眸里平静无波,青筋浅布的手上端着盏白玉茶盏,在她面前跪下。 他太过沉静和淡然,白净的脸上不曾显露出一丝丝表情,他就这样跪在霍暮吟面前,霍暮吟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上一世薄宣为她脱鞋的场景,吓得她一个瑟缩,脚微微往边上动了一下。 贵妃吉服上的霞帔从薄宣眼前侧滑到一边。 他眸光一顿,腾出一只手将她的霞帔整理好,继而抬起眼,语气有些讥诮,“母妃,请用茶。” 霍暮吟整个身子都僵了,原先的瞌睡虫早被丢到了九霄云外,眼前的薄宣唇红齿白,漆眸如星,可她愣是从里头看出了无尽的捉弄和侵略的意味,仿佛下一瞬就要别他玩弄与股掌之间。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礼官催促她接茶喝,也好成礼。霍暮吟压下心里突兀的不安,伸手去接,好巧不巧,指腹叠到他无名指的关节上。 柔软与坚硬相触,霍暮吟仿佛碰了火焰一样猛然缩回手,薄宣却似乎料中了她的想法,比她更快一步捉住她的手腕,将茶碗稳稳地交到她手里。 霍暮吟捧着茶碗,心跳得飞快,扑闪着眼睫,抿了口茶。 总算是成礼了。 从此,他是儿子,她是母妃,虽说没有血缘关系,可总归上了玉碟,天人神仙历代祖宗都看着,总不至于薄宣还要逆天下之大不伦来圈禁于她。 成礼之后,主事的皇亲和大臣便率领众人到岳和宫共享宫宴,此次宫宴还算丰盛,美酒佳肴,因着陛下还卧病,不宜太过张扬,算是最简单不过的筵席。 霍暮吟简单用过宴,回到重华宫里的时候累成一摊,软在贵妃榻上。 玳瑁白天没有随驾,补了眠回来伺候,霍暮吟看见她,问道:“邕石海来盘点嫁妆了吗?” 玳瑁道:“没有呢,奴婢叮嘱了她们,说要是有人来清点嫁妆,务必叫我起来应对,装嫁妆的那件屋子的钥匙在奴婢兜里,没人叫我起来。” 霍暮吟道:“怪事,昨夜大半夜都来了,没有约好了今日今日却不来的道理。你找个人去太后那里问问。不,你亲自去。” 慈宁宫里。 太后一脸阴沉地坐在上首,皇后坐在她近旁的绣墩上,捏着帕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地下堂中,邕石海全身血淋淋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着他在薄宣手上的遭遇。太后停了直皱眉头,挥挥手:“将他抬下去吧,找个太医尽心照看。” 皇后看见他失去四根脚趾的脚掌,脸色发青,趴到一旁的痰盂上吐得死去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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