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暮吟。”薄宣叫了她一声。 她心里一窒,转过身来。 薄宣已经坐起来了,紫金冠束的满头青丝仍旧一丝不苟。他没有再说旁的话,就坐在那里,一双眸子带着水光,高挺的鼻头红红的,就这样静静看着霍暮吟,像是被人遗弃等待认养的小狗。 霍暮吟看着这样的他,突然就心软了。 “算了,一起走吧。” 她折回身,朝他伸出了手。 白皙的手,掌心朝上,五指如水葱一般细嫩。 薄宣的手修长分明,像是雨后的竹节。他抬起手,搭了上去。 霍暮吟刚想拉他起来,忽然手上一紧,一股劲力将她往反方向扯去。 她整个人一个趔趄,直直扑进薄宣怀中。还没等她愠怒之意外显,他那张摄人心魄的脸便盖了下来。 “听我说梦,襦裙打湿了,为什么不承认?” 他眸子亮晶晶的。 霍暮吟的心跳得像是散落在盘中的黄豆,噼里啪啦,毫无章法。 她讷了讷,道,“休得无礼,我是你父皇的贵妃!” “是吗?”他凉凉地反问了一句。 他搂着她的纤纤细腰,下颌轻抬。 两人近在咫尺,他轻轻啄了啄她的唇珠,渐渐渡入深吻。 霍暮吟感受着唇上的冰凉辗转。 酒意回甘,与清冽的冷松香交缠在一处,越发醉人。 不知何时,她腰间的束带也松了。 意识到薄宣的手指正沾染罪恶,霍暮吟猛然回过神来,轻哼了一声,将他的手死死蜷在浅处。 薄宣也不挣脱。 他松开她的唇,凑在她耳边道,“距今为止最近的一次梦,便是在这秋千上。你衣衫|半|褪,跨坐在我身上。秋千飞荡,你的声音悦耳动听,格外激昂,惊扰了法华庵供奉的神佛,他们垂眸看你容颜绮丽,看你心神飞驰。” “别再说了!”霍暮吟急得落下眼泪。她太明白自己的身子,短短几句话,便又动了情。此刻薄宣的指尖沾染了新的温热,定然要来嘲笑她的狼狈。 未想,薄宣只是凑在她耳边轻轻道,“你什么时候才能看明白自己的心意?我父皇的——贵妃。” “嚓啦——” 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云层,炸亮整个天空。 强光坠落凡间的那一刻,她恰巧看进薄宣眼里。她看见了他眼里的、属于自己的、清晰的倒影。 一刹那,霍暮吟心神俱震。 她原以为自己的脸上应该写满憎恨和抵抗,可她看见的自己,是无限的风情和骄矜。她心里不想要薄宣的接触,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想要更多。 才被吻过的红唇带着水光,微微张着。双眉之间紧紧拧起,一张小脸写尽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真正地,落荒而逃了。 不顾衣裙洇湿出一大片水色,也不顾四春的呼唤与担忧,她冲入房中,反手扣上了门。 心跳飞速,难以栖止。 她闭上眼,捂住怦怦跳动的心脏。 薄宣那张如玉的脸像是一幅幅画,变换着每一种心情,在她脑海之中飞速轮换。轻松的、不悦的、戏谑的、认真的……甚至是,动情的。 霍暮吟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 离宫在即,万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作者有话说: 插个眼。 #小薄的梦境会一一实现吗?#
第55章 桓二 第二日。 过了晨起练枪的时间, 薄宣还没醒。 伺候起居的内侍端着金盆热水,排排站在门前,等候传唤。 过了许久, 里头还没动静。 这种状况是不曾有的, 眼见上朝的时间就要到了, 内侍记得揪裤腿儿,最后没法子,求助般地轻轻唤了声:“影子大人——” 他话音刚落,太子殿下的门便“咿呀”一声啊,从里头打开。 突兀的声音吓了内侍一跳, 他打眼一看,来开门的竟是太子殿下本尊! 青丝如瀑,面若冠玉,眉头轻轻拧着, 神情有些不悦,像是深山浓雾里被惊扰的仙人, 淡漠疏离到了极点。 一群人瑟瑟发抖, 哗啦啦跪下, 将手里捧着的物品举过头顶, 不敢再说一句话。 薄宣这一觉睡得有些冗长, 额角有些疼。他只穿着中衣, 凉风吹来有些发冷, 便回身往里走去。 青丝在空气中留下一道弯弧。 影子落入殿中,汇报今日的行程。 “早朝之后,要到城西雁回营讨要霍家世子的身份名帖。宫里暂时没有异动。” 薄宣不置可否, 拧眉问, “法华庵如何?” 影子一顿, 道,“主子忘记了?法华庵的人手都已撤下。” 在影子的印象里,薄宣从未和别人做过这种百害无利的交易,明知霍贵妃心里有别的盘算,却仍撤下她身边的所有耳目,应承她所有需求。偏偏霍贵妃不怎么识好歹…… 酒色果真误事,薄宣想。 他竟连撤下耳目这一桩都忘了,脑海里全数都是昨夜酒后对霍暮吟说的那些淫 | 词艳调混账话,以及她仓皇而逃的背影。 薄宣扶额,深深拧眉。 “对了,还有件事,”影子见他气色不大好,犹犹豫豫补充道,“这批新进的宫女里,霍贵妃特地指了两个到身边伺候,查了背景来历,都是清白。” 薄宣听言,眸底划过一抹疲倦,一闪而逝。 她要的人,自然什么都做得清白。 “照她的意思,送过去。” “……是。”影子欲言又止。 狭小的窗缝,泄进了初秋的第一寸曦光,朦朦胧胧,氤氲缠绵。 薄宣头越发疼了。 他扬扬白皙的指节,“想说什么,说。” 影子抿抿唇,道,“属下想说,主子对霍贵妃……是否太过纵容了?” 平素里有人敢在他眼皮底下做这种小动作的,不说把那两个宫女放干了血倒挂在法华庵,至少也是切了手指送过去警示警示…… 薄宣闻言,眼皮一挑,横过眼来。 他本就精致好看,今日难得身着白衣,青丝散落,抬手回眸之间,更如天上堕仙,像是万古漆黑的荒原上开出的一朵纯洁无瑕的花。 不仅不会让人觉得可拿捏,反而越发摄人心魄。 影子立时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摸摸鼻头,一本正经地找补道,“自然,主子对属下也是很纵容的。” 法华庵。 霍暮吟一夜噩梦,晨光初泻的时候,她才从榻上爬起来。 琉璃伺候她梳洗,见里衣上一片水色,觉得古怪。整理床榻的时候,重花团锦的褥子也洇湿了。 霍暮吟双颊酡红,低声嘱咐,“拿出去,不许叫人知道。” 玳瑁懂得多些,也红了脸。搁下手里的活,走过去将褥子里衣团一团,抱出去了。 琉璃机灵,见两人脸色,便知道是女儿家的私密事。 霍暮吟揉揉双鬓,尽力撇去昨夜以假乱真的梦境。 抬起眼,冲铜镜中的自己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梦都是相反的。 一切顺利的话,也快出宫了,也就不可能再与薄宣有什么云云雨雨。 琉璃笑着帮她簪上鬓花,“娘娘这笑得比哭还难看。看看这簪花吧,是银作局新孝敬的,瞧这错金银的手艺,比娘娘早些时候找的大匠还好些。” 霍暮吟听她如此说,偏过头仔细打量今日这把鬓花。手指抚过,温润不失光泽,的确是好手艺。 可谁曾想,这簪花的花面刻意磨过,边缘却没有,锋利得很。 霍暮吟垂下手时擦过,拇指指尖瞬间冒出了血珠。 “嘶——” 有点疼。 与此同时,右眼眼皮突突跳了起来。 “娘娘!”琉璃捏着她细皮嫩肉的指尖,转头忙要叫太医。 霍暮吟将人叫住,“拿药箱搽搽就好了。” “药箱在重华宫的白玉案上,没带过来,还是传太医吧。” 白玉案。 又是白玉案。 霍暮吟有点郁闷,点点头,“那传太医吧。” 玳瑁处理了那些被褥床单,刚走回来,就听见要传太医,急匆匆过来问,“娘娘怎么了?” 霍暮吟道,“割了个口子,无妨。” 又问,“无憾今天能到法华庵吗?” 玳瑁点点头,“在来的路上了。依娘娘的意思,另挑了一个孔武有力的粗女子一起过来,免得惹人生疑。” “无憾到了立刻带他来见我。” “是。” 玳瑁抬起眼皮,担忧的视线掠过她流血的手指,最后落到那张绝色姿容上。 从前她们家姑娘油皮破了一块都要红了眼圈惹人疼,再就是要发脾气发落人的,不知什么时候,她竟这样不怕疼了。 玳瑁心里酸涩,揭了帕子上来帮她缠手,先止血再说。 眼见就要到申时了。 无憾还没来。 霍暮吟换了一身轻便的装束,临出门前唤来玳瑁,附耳交代了几句,问,“记住了吗?” 玳瑁肩负重任,压低了声音道,“记住了,姑娘放心。” 初秋了。 蓝天碧洗,大雁南飞。 金黄树叶掩映红色宫墙,一阵秋风吹来,洋洋洒洒。 去往钟粹宫,一路繁华渐衰,落叶变枯藤,寒鸦点点立于横梁之上,凄凄嘶叫。 宫里一直有个传闻,都说夜郎皇后含恨而死,钟粹宫厉鬼夜哭。是以此处人迹罕至,衰草连天。 霍暮吟四处环顾一圈,视线都被齐人高的衰草隔绝。 大约丈量了一下西墙八角井的方向,她趟入草中,提着裙摆,渡草而去。 空气里,破旧腐败的味道越来越浓。 走上蛛网横结的长廊,视线穿过摇摆的枯草,依稀能看见一道气质斐然的背影。 他穿着一身太监服侍,垂手而立,一张脸轮廓清晰。五官不似薄宣秾丽立体,却多了春日的温柔可爱。 秋风吹过,送来贴肤的凉爽。 霍暮吟深深吸了口气,唤道,“桓二哥哥。” 桓二猛然抬起眼。 枯草的缝隙里,笑颜明艳生花。 不知不觉,他忘记了呼吸。 隔了这么些年,曾经张扬的小女孩出落成天人模样,世间一切美好诗词都不足以形容她。秋日清透,笼罩在她身上,像她自身带着光芒,翩翩降落人间。 “妗妗,好久不见。” 桓二欣喜若狂,飞奔过来。 喜意被多年涵养强压下去,却又忍不住从眼角眉梢展露出来。 “妗妗。” 桓二跑到霍暮吟身前,喘着粗气,笑得像是十一二岁的阳光少年。 霍暮吟失笑,将手里的一袋牛皮纸递出去。 “多年不见,桓二哥哥跑得还是这样快。喏,让琉璃现做的藕粉桂花糖糕。” 桓二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陈年旧事也记这么久。我错啦——那年还没接到你,就跑去买桂花糖糕,是我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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