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凰平帝多次下江南, 的确让各地州府不堪重负, 民间也多有怨言。 彼时正赶上当年还是太子的废帝, 因几件重要事情没有办好,又遭到了凰平帝的训斥, 因担心自己地位不稳,他开始联合几个太子党的近臣, 私谋篡位。 当时也有旧派世家在蠢蠢欲动, 因不满凰平帝在位期间打压父系氏族的政令,也被太子党的人视为可以利用的一股势力。 于是两下里勾结起来, 计划在凰平帝再次下江南时, 派人扮作海寇行刺,当时太子监国, 若凰平帝遇刺,太子便可以在洛阳顺理成章登基称帝。 而被太子选中担此重任的正是苏州沈氏, 因其家族当年在苏州受到另外两个世家排挤,在江南世家中地位已然岌岌可危。 又因沈家大姑娘曾与祁王有段渊源, 所以沈家十分想攀上宗室姻亲做靠山,以图壮大本家在江南的势力。 太子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便借着沈家, 把祁王也拉到了自己的计划中, 并承诺事成登基后,将沈姑娘指给他做继后,让其二子回归皇室。 祁王起先还曾十分犹豫,耐不住太子党的人百般游说,又许下他各种好处,说得他有了几分心动,最终同意在跟随凰平帝下江南的路上配合太子的计划。 可是太子心计更毒,另外暗自派了人,要将凰平帝和祁王,一起杀死在江南,以绝后患。 但祁王在路上也自家留了一手,最终御船在扬州码头爆炸时,他提前派了人陪同凰平帝去了另一侧船舱,而且没有按照事先的计划提前离开御船。 但炸药的威力还是超出了他的设想,所以凰平帝在船上仍然受了不轻的伤,他自己也在舱中被木板压住,一条腿受伤严重。 被人救出来后,他不顾腿伤,挣扎着去看凰平帝,见她受伤晕了过去,便将她背在身上,只带了两三个亲信随从,从预留的内舱夹层出口逃了出去。 但是逃出御船后,几人还是泡在水里,祁王受伤的那条腿就是因为在水中泡久了,救治不及时,最后落下了残疾。 炸船的是沈家在扬州找的盐帮,盐帮人又联络了一伙山匪扮作海寇一同动手,带着沈家从江南军偷买的一批破山雷,悄悄布置在了御船中。 那伙山匪的领头人,江湖人称杨五爷,因江南各地的私盐要往北方运送,多经过杨五爷在聊城的地盘,所以时常有些合作。 这次盐帮给了杨五爷许多好处,邀他前来共谋大事,不想御船爆炸后,盐帮立即出卖了杨五爷,联络江南军捉拿其匪众,要将他们以海寇名义诛杀。 原来从前杨五爷在北边寨子仗着地势,时常卡要盐帮的好处,盐帮便想借着这件事,顺手除掉杨五爷,然后好在北边培植更听话的人。 杨五爷听说盐帮反水,当即带人从码头撤到下游,正在一处河道岔口,碰上了刚刚上岸的祁王。 既然盐帮已将他卖了,一味逃走也不是办法,杨五爷见祁王尚可利用,便在这里救走了他和仍在昏迷的凰平帝。 等凰平帝和祁王在民间养好身体,已是两个月后,太子早已在洛阳登基了,凰平帝心中知道此事与太子脱不了干系,但也没说什么,回到扬州后,只发了一道退位诏书,便往汴州行宫养病去了。 祁王经此一事,认为杨五爷是个江湖豪杰,私下拜了兄弟,杨五爷原本想利用祁王扳倒盐帮,但因此事祁王自己也有参与其中,又关系到沈氏,他不想再生事端,怕得罪了新帝,便将此事含混压了下来。 后来扬州府衙也装模作样地调查了一番,说是海寇所为,抓了几个替罪羊剮了,没过多久府衙着了一把火,相关卷宗全部成了灰烬。 太子登基后见凰平帝和祁王都没事,本有些担忧,但见母亲陛下直接退位去了汴州,祁王也没说什么,便放下心来,如约将沈氏大姑娘指给了祁王做继后,以安抚祁王。 祁王便顺势上旨请求另赐封地,让他留在江南,太子也不想让他回到洛阳,便同意了。 以后数年各自相安无事,直到太子登基后十年,祁王带着三十万江南军起兵谋反,到汴州接驾杀回了洛阳,再之后的事,姜严著亲自参与其中,更不必细说。 她此时握着笔,刚刚写的一段不甚满意,她将纸团了一团扔了,又开始扶额苦思。 事情虽然查明白了,但奏疏不能照实写,尤其事关祁王的部分,已早无证据,贸然写上去只会给姬燃和她自己添麻烦。 但也不能一点不说,否则白闹这么大动静了,杀了个刺史,赌上了自己的乌纱帽,若还不能阻止祁王夺储那可就有些太亏了。 还是得从沈氏入手,其实她这次在扬州码头出的事,的确跟沈家没关系,是扬州本地盐帮干的,但她在审案前指使杨二金供出沈家,就是为了把十三年前的御船爆炸案引出来。 现在杨二金的供词已画押,他本人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如果再被沈家或者祁王的人劫走就不好了,于是她私下吩咐了轻吕,去大牢里把在押的杨二金悄悄结果了,如果可以的话,留些线索指向沈家。 沈家这次平白受牵连,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但事关御船旧案,这个冤屈他不受也得受。 姜严著想好了措辞,又拿起笔来蘸了蘸墨,一气呵成地将扬州私盐一案写了下来,如实讲了私盐贩子与漕运的矛盾,扬州刺史姞方升收了盐帮贿赂,将此案判为诬告,以及姞方升在任期间种种贪污受贿,欺压百姓等事。 这些证据在他宅中查抄的书信文契里都有,这次会跟着奏疏一同送回洛阳,另外她还在奏疏末尾提了一句,在从姞方升宅中搜查的书信中,还有与苏州沈氏超发盐引有关的证据。 又根据所拿匪徒的供词,本次扬州码头爆炸案所用的破山雷,是由沈家提供的,与十三年前御船爆炸案为同一种制式,都是旧式爆破雷,如今江南军早已不再使用了,所以可以判断为同一批旧式雷。 她在奏疏末尾请求朝廷指派御史台巡按到苏州详查此案,其余的并未多讲,点到为止,只要在凰平帝那里存个疑影,就够祁王喝一壶的了。 写完这篇长长的奏疏,她又从头检查了一遍,自觉满意,放下笔,揉了揉手腕。 这时有人在门外敲门,“大姑娘。” 是轻吕,她忙站起身来,亲自给她开了门,轻吕进屋朝她微微点了点头,她会意,知道是杨二金的事已办妥,也点了点头。 随后轻吕说道:“金陵弛园派人送了个东西来。” 姜严著把门关上,跟她一起走到桌边,见她递来一个小巧的荷包。 她接过来细瞧了瞧,认出是姒孟白随身戴过的,又见里面还有东西,便打开荷包,从里面倒出了一枚骰子。 是一枚琉璃打的骰子,十分通透好看,内中还是空心的,里面有一颗红豆,随着骰子移动在内旋转,做工精巧。 骰子,红豆,姜严著歪头想了想,这好像是个什么诗句典故,但她一向少看闲诗,一时竟也想不起来,遂又把那骰子装回荷包内,随手放到了一边,问道:“可有什么话带来么?” 轻吕回道:“问大姑娘安好,还问几时能回金陵。” 姜严著想了想,说道:“左右这两日,等要送去洛阳的东西出了扬州,就回去,眼下人手紧,也不必再派人跑一趟送信了。” 接下来两日,姜严著都在扬州府衙里,盯着人整理从姞方升宅子抄来的东西,把她认为有必要的,都另外装了箱子。 她写好的奏疏已提前派人送去洛阳了,这一箱证据则会和姞方升的尸首,另外随后送到洛阳。 等事情处理完毕,她才有空又见了贵三娘和鸾镜儿一面,得知从前强卖鸾镜儿家中老宅的那一起地痞豪强见姞方升被杀,恐怕受牵连,低声下气地去找了她求情,还将老宅拱手送还给了鸾镜儿。 姜严著笑道:“也好,了了你一桩旧恨,但是这一起地痞无恶不作,也不能轻易便宜了他们,等我回头再吩咐人细查。” 贵三娘也在一旁点头,她如今又回到漕运上了,过去的人脉都还在,仍旧把贵青帮立了起来,每日忙得团团转,所以姜严著也没久留她两个,说了回话便送了她们出来。 过了两日,姜严著将扬州少尹姜屠薇提为扬州长史,并让她暂代扬州刺史处理日常事务,直到新的刺史到任为止。 姜屠薇接了任命书,随即走马上任,姜严著见她已稳妥接手扬州府衙,便带着那一队江南军和节度使府的众人,上马回金陵去了。 她一进金陵城,便将那五花大绑的江南军将领放了,让他带兵回营去了,又让其余节度使府的人各自回家休息。 她自己则没有回宅,直奔姞家纯园,跟纯园大管家说她在扬州办事没给姞家打招呼,特来向姞老太爷请罪。 姞老太爷在后宅听见这话,没说什么,只是推身上不爽,没有出来见她,倒是姞家老二姞高悦正好在园子里,听说她来,也才知道她利用跟自己借走的江南军,把扬州刺史给杀了,怒气冲冲地让人将姜严著带进来见他。 姜严著昂首挺胸地跟着管家走进了纯园,一直走到偏院的一间后堂,见到姞高悦正在这里喝茶等她。 她三两步走上前,大大方方地行了个礼,笑道:“见过二世伯。” 姜严著官位比他高,但这是在私下里,还是在他自家园子,他又在气头上,也不像往日那般客气,仗着自己本就高她一个辈分,对此坦然受之。 等她行完礼,他冷冷地看着姜严著,强压怒火说道:“刺史都敢杀,我看贤姪真是活腻了。”
第110章 交割 姜严著听他这样说, 轻轻一笑:“就是没活腻,又闯了祸,这才来求二世伯帮忙。” 姞高悦冷哼一声, “你这祸闯得太大了, 我可没法帮。” 姜严著见他语气比先和缓了两分, 便又说道:“我是实在气不过,二世伯一定知道, 我在扬州码头巡视, 好好的船竟被炸了, 险些丧命运河,那刺史明知我去查盐务会遭到盐帮威胁, 却不管不顾,当日也没陪同我去, 只是叫了个长史跟着, 分明是知道码头要出事,这难道不是他想借盐帮的手除掉我?” 她说完这番话, 见姞高悦皱着眉头没说话, 又掀起袍摆将脚翘起来,幽幽说道:“也不知这是他姞方升本人的主意呢, 还是授了谁的意,要弄死我?” 姞方升从前曾拜姞高悦为义父, 这是江南上下都知道的事,姜严著必定也知道, 姞高悦听她话中有话,瞥了她一眼, “贤姪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是我指使他的?” “晚辈不敢。”姜严著笑着看他, “只是我很疑惑, 姞方升哪来那么大的胆子,敢眼看着盐帮的人在他管辖范围内,行刺节度使?” 姞高悦知道她已写了奏疏,连同一箱证据和姞方升的尸首都已送去洛阳了,想来必是查到了什么,于是冷冷说道:“贤姪既已写了奏疏,自然是都查明了,又何必来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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