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尽快忘了他吧。”她踏着小步子沿着湖边悠悠走着,寒风吹走了她身上的热气,也连带着冻住了她繁杂的思绪。 原本越走越该轻松些,她偏偏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盯上了,风都有了一股可怕的味道。她停下来,谨慎地打量着四周。 程铁浑身酒气,手里还提着一个酒壶,晃晃悠悠不知道走到哪里来了。他摇了摇酸晕的脑袋,视线也跟着清明了些。 偌大的冰湖边上,就站着一个人,他眯着眼,也瞧不见那女人是谁。虽然他爹已经被抓,家里没了生活来源。但以他那多年养成的死性子,夜黑风高,孤男寡女,又趁着他酒性大发,欲望便更加浓烈了。 他咕咚咕咚将酒壶中的酒喝了个差不多。酒壶落地,飞溅的酒水将雪面戳出好些小洞,又被几脚踩成了坑。 唐朝朝看着不远处一人朝着自己奔来,下意识后退一步,冰冷的湖水灌满她的鞋,刺激得她清醒了些,拔腿便跑。 此时程铁也看清了那张脸,突然暴怒:“又是你这个贱人!” 他似一只蛮牛一般朝着她冲撞,所幸不太灵活,都被唐朝朝逃掉了。 然而程铁的体力似乎用不完似的,酒醉后的程铁甚至不顾身后还没好的鞭伤。他彻底把唐朝朝当做了自己的执念,尤其是今日,他的前十个妻妾全都弃他而去,父亲入狱,全都怪她没有乖乖把自己献给他。 漫无边际的大雪掩盖了道路的崎岖,唐朝朝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奔逃着,体力渐渐不支,已经逃无可逃。 唐朝朝咬着牙,如今逃是逃不掉了,若是今日被程铁抓住,先不说清白不保,自己还有没有命考虑清白都是个问题。 唐朝朝慢了下来,程铁也慢了下来,他嘿嘿笑着:“唐朝朝,你又落在我手里了。” “你爹已经入了大牢,你伤我,也不会有好下场的。”她悄悄后退着,手里捏着一把匕首,准备与他鱼死网破。 程铁此时完全听不进别人的话,他以为唐朝朝怕了,情绪更加亢奋,嘶哑地笑声惊得她起了一身冷汗。 “上次让你给跑了,这次我倒要看看谁还能来救你。” 正当唐朝朝准备与这个色鬼头子决一死战的时候,破空声呼啸而过,吹起了她耳边的发丝。 一把黝黑的蛇纹匕首插在红色的雪上,下面穿着一只……耳朵? 下一刻,疼痛才使程铁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痛嚎声差点把唐朝朝震聋。 她彻底呆住了,甚至忘记了害怕,看着沐丘的身影从她面前晃过,却不理她,一拳打翻了程铁,膝盖压在程铁肩窝,牢牢将他控制住。 程铁大骂道:“你这死乞丐,放开老子,你知道老子爹是谁吗?” “吵死了。”沐丘手起刀落,一块血红的软肉掉在唐朝朝脚边,又是一阵惊天泣地的惨叫声后,程铁吓晕了。 唐朝朝一步不敢动,那舌头似乎还在动一般,瞬间吓白了她的脸。 虽说她也不是没有见过大场面的人了,但当时的黑风寨至少都是完整的人,她还从没见过有人直接把人舌头砍下来的。 “沐丘?”她轻轻唤了他一声。 沐丘没有反应,单膝跪在程铁的身上,放在程铁手臂上的手似乎要把它捏碎一般,那手臂都被捏变了形。 感觉到他状态不太对,她想上前查看,却好似触发了什么。 他像一头发了疯的猛兽,一头扎进了湖里。 薄冰咔嚓咔嚓碎了一大片,随着水面起伏着。 他们离湖并不远,唐朝朝看到程铁来时,便想好了到时候实在没辙便把程铁推水里或者自己跳下去逃生。 却没想到最后竟是沐丘跳了进去。 唐朝朝惊了一下,想都没想跟着跳了进去。她不知道沐丘水性如何,但就他目前这让人不放心的状态,指望他自己从水里爬出来实在不切实际。 不过好在,她是会水的。 柔软的水如刀片一般划过她全身,她冷得意识模糊了一瞬。还好湖边不算太深,沐丘很快沉了底,被紧随而至的唐朝朝拉了起来。 她干净利落地揽住他的腰,双脚蹬地立刻出了水,一只手拉着沐丘,自己先爬上了岸。 出水之后,寒风比冰水更加肆无忌惮的割着她的每一寸骨肉,她浑身僵硬,四肢麻木,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不容易把沐丘从水里拉上来,她倒在雪地里,如今觉着这满地的雪都是温暖的。沐丘躺在她身边,已经没了意识。 木偶一般僵硬地爬了起来,她哆嗦着走到程铁那只耳朵旁边,恐惧已经不是现在状态的她能出现的情绪了。她踩住那只血液已经被冻住的耳朵,将匕首拔了出来,割破了自己的小臂,任凭鲜血顺着手臂沥沥拉拉落下。 疼痛使她意识恢复了些,她回身,将那个比自己重了一半的男人扛起,背着他一跛一跛地朝着家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身湿透,在冬日最寒冷的一个月里背着一个沉重昏迷的身躯从郊野走回县里的家中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到家将沐丘放下便冲到已经休息的老医师家里,将人从床上拽到自己家里的。而这一整个过程中,她几乎感受不到自己四肢的存在。 老医师施了针,叙述病情道:“除了受了寒,其他地方没什么大的问题。只是他好像曾经中过一种巫毒,经受太大的刺激或者打击,会使毒发作,持续一段时间的疯病。” 唐朝朝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她无心更衣,只是披了一件干燥的斗篷,坐在炭盆边上,扶额难受着。 苏四娘替她问:“这毒可有解法?” 老医师摇了摇头:“不过这毒并不要命,只要一段时间内不受刺激便会自己消解。如今最要紧的,是他与令爱的风寒,需要坚持服药才能不落下病根。” 送走了医师,苏四娘忧心地看着坐在一边不肯说话的女儿,也不敢现在去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走到唐朝朝身边,捧起她已经有了血色,红润可爱的小脸:“朝朝,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娘知道你很在意他,但是你爹和我也很在意你,听话,好好休息一晚,已经没事了。” 她拉着唐朝朝去换了干衣服,吃了暖身子的汤药,直到将她哄睡才离开。 第二日她醒来时,沐丘已经离开了。 她站在窗前静静凝望着窗外的院落,小雪花摇摇晃晃落在窗边,来不及触摸就已经融化了。 她突然推开门冲了出去。 唐池想要追上去,苏四娘却微笑着说:“让她去吧,找不到人自然会回来的。” “可她还生着病呢!”唐池不解一贯最在乎父女二人身子的夫人为何会纵容她连斗篷都不穿就这么跑出去。 苏四娘坐在桌前,不紧不慢地喝着茶:“风寒好治,心病难医。” ----
第8章 顺明十年,季夏。 正值一年最热的时节,热三伏的浪潮把整个定州包裹的像个蒸笼,热气无孔不入,里外将人熬得像只蒸熟的螃蟹,病恹恹地躲在阴凉下不愿动弹。饶是树荫屋内,也不见凉爽一些。 唐朝朝指挥着下人将冰块搬到酒楼,后几个下人和她一起把冰桶围了起来,皆惬意地瘫坐下来。 自从程家倒了之后,永安县再没有人受其压制,唐家生意也就好了许多,渐渐恢复了一些从前的惬意生活。 “两壶冰镇梅子酒!” 唐朝朝转身从冰桶底下拿了两壶酒,递给了来取货的小厮:“辛苦了,送完这单就放班吧。” “好嘞。” 李弦画靠着冰桶,看着门外热到混沌的天一动也不想动。反而上个月才买回家的丫鬟小芽精神抖擞,她似乎总有释放不完的精力和讲不完的八卦。 “小姐,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提起的慕将军吗?”小芽趴在桶边,期待地看着唐朝朝。 唐朝朝实在热得没有力气回应她,店里剩下的冰饮送完,她就打算窝在家里不出门。这该死的夏天简直要要了她的命! 莫说提起兴趣听小芽讲八卦了,她今日就连打听沐丘的消息都懒得去。这样说起来,她这两个月对他似乎也没有原先那般上心,每天问问那些个认识他的乞丐有没有沐丘的消息,似乎只是因为养成了习惯。 她自己都要忘了,自己为什么还在找他。是因为想要报答他多次的救命之恩?还是不甘自己那没来由的好感无处表露?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就连以往听到“没有”或看到他们无奈摇头时的失落也消失无踪。 或许再不用几日,她最后残存的一丝习惯性行为,会被这热死人的天气蒸干。 小芽并不会因为没人理她而停止自己的八卦分享,她当做唐朝朝还记得的样子,继续滔滔不绝: “不是说那李侯家的小姐趁着将军招婚成功嫁入将军府了吗?你猜怎么着?她死了!” 这消息不免也让唐朝朝惊了一下,她看向小芽,皱眉道:“死了?” 得到了回应,小芽更兴奋了:“可不是吗?我听说那慕大将军从前是个待人宽厚的好将军。也不知怎么,这次回了都城之后,好像变了个人一般。只要有人惹他不高兴,轻则浑身青紫,重则缺胳膊少腿,这次甚至把他才入门半个月不到的夫人都杀了。现在都城那些一开始蜂拥争抢着想去想去做将军夫人的小姐们全都吓得大门都不敢出。生怕被慕将军看上,成了下一个可怜之人。” 唐朝朝听着皱眉,都城可是在天子脚下,这般目无王法,岂不是在打当今圣上的脸? 她问:“官府不管吗?” “这我也奇怪,当今陛下一向执法严明,但这都几日过去了,非但没有人问责,人家还高高兴兴地又开始招妻了。” “真不要脸!”唐朝朝愤愤不平地骂着,被两个家仆的声音打断了八卦分享会。 “还有冰镇的水饮吗?我们全要了。” “有的有的,稍等,小芽还不来帮忙!”她转头就把八卦忘了个干净,脑子里只有总算可以放班回家的窃喜。 等到两个家仆付钱走人后,唐朝朝让剩下的小厮把冰块搬到地窖去,便把人都打发走了。 她顺道放了唐家当铺和成衣铺的人,这两日天气太热,根本没人上街,除了酒楼的冰饮卖的好些,其他商铺根本没有入账,反而还要多出一些消暑补贴给各店铺的掌柜和跑堂。 她准备回到家跟父亲商量一下这几日除了酒楼,其他商铺就闭店修整,工钱照发,能省下一比消暑补贴和安置在店铺的冰钱。 才踏进家门,什么计划,经营全都说不出口了。十几个带刀侍卫站成两排将前院“保护”了起来,为首那身着朱色官服的官员看着有些眼熟,但唐朝朝还是没记起来自己究竟在哪见过此人。 不等唐朝朝行礼发问,那官便笑眯眯地道:“奉游骑将军慕饮秋令,在天下招亲。今定州唐氏女符合朝廷选筛,立往长安,不得延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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