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说起来, 不止是王爷一个人的功劳,咱们陛下也在里面出了不少力。那位段秦太子, 不就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才……” “呸呸呸!这话你也敢说?编排女帝, 你不要命了!” “怕什么?陛下圣德宽仁、顺天恤民, 怎么会计较我说的这些话?我刚刚不过是玩笑话。如今南靖谁人不知,晋陵军试验的那些作战阵法, 皆是出自陛下之手!这次北伐,那些阵法在战场上屡见奇效, 胡人都被打蒙了!” “有镇北王和陛下,真是南靖之福、百姓之幸啊。只望他们二人能年年有今日, 岁岁有今朝, 永结同心、百年好合……南靖好不容易才有的太平景象, 可千万不能再因他们二人感情生变,又毁于一旦啊……”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不由哄笑起来,纷纷笑他杞人忧天。 “你们别笑,我当然也知道镇北王和陛下如今感情甚笃,可感情这种事,谁说得准?万一,万一他们二人来日感情生变……古往今来,手握重兵、功高震主的权臣,只有两种下场,一种是再往前进一步,得偿所愿,另一种则是不得善终。依我看,若真到了那日,咱们陛下怕是斗不过镇北王啊……” 谈笑声逐渐静了下来,其余诸人面面相觑,竟也露出些担忧之色。 “你这话也不无道理,今日镇北王凯旋,若换做寻常君臣,定是要在建邺城的近郊行凯旋之礼……可咱们的陛下,今日却并未出城亲迎……” 一行人不由地唉声叹气起来,渐行渐远。 巷子另一头,两个戴着面纱、梳着未出阁发式的女娘缓步走了出来,互相对视了一眼。 “……他们倒是想得十分长远。” 姜峤神色诡异,欲言又止。 霍青萝想了想,“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大家吃饱了饭,没事多操操心也挺好的。” 两人走出巷子时,姜峤仍是有些不平,小声念叨着,“都怪霍奚舟,比预期回来的时间提前了半个月,礼部怎么来得及准备凯旋宴礼?” “阿兄这是等不及了,想要尽快见到你……” “也才三个多月没见,至于么?” 姜峤摸了摸自己的面纱,嘴上抱怨着,眉眼间却十分松快。 霍青萝却早已识破了他们二人明撕暗秀的诡计,根本不搭腔,甚至连笑容也逐渐敷衍起来。 “阿兄他们入城了!” 瞥见城门外忽然漫起的滚滚沙尘,霍青萝开口道。 姜峤探出身朝城门口看去。 身披盔甲、手执缰绳的霍奚舟高高骑坐在马上,率着一众整肃有序的将士,在百姓们的欢呼声中凯旋入城。 寒光凛凛的盔胄下,霍奚舟那张脸一如初见时那般冷峻英朗、充满杀伐之气。只是这一次,姜峤却被他耳后并不明显的一道青黑色的疤痕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那道疤痕,便是一年前将“求不得”植入体内的痕迹…… 那一日,她抱了必死之心,用勾魂在钟离慕楚的掌心划了一刀,要他血尽而亡。原以为自己也难逃此劫,要与他一同归西,谁料一睁眼,竟还是这令她又爱又恨的人世间。 起初,所有人都瞒着她,只说霍青萝寻到了一个解蛊的法子,虽不能替她取出体内的“求不得”,却能彻底切断她与钟离慕楚的联系,令这蛊虫成为一只废虫。 姜峤自然不信,直到后来,她在霍奚舟的耳后发现了那道疤痕。她见那疤痕呈十字型,绝不是寻常刀伤,像是刻意划破,这才留了几分心眼。 一个月后,她总算从霍青萝口中撬出了所谓的“解蛊之法”。 原来,她之所以能活下来,之所以没有再受到蛊虫的折磨,并非是因为她体内的子蛊成了一只废虫,而是因为…… 这只子蛊,受另一只蛊虫影响,变成了母蛊。 而它的子蛊,则被种进了霍奚舟体内,靠霍奚舟的血肉滋养而存活。 这也就意味着,从今往后,她对于霍奚舟,便如同当初的钟离慕楚之于她。霍奚舟的感情、生死全都依托于她,受她主宰…… 若方才那些百姓知道,他们之间还有此等联结,不知还会不会再担心,霍奚舟有朝一日要造她的反? “姜姜!” 霍青萝连着叫了几声,才令姜峤回过神。 “啊?” 姜峤终于收回目光,看向霍青萝。 霍青萝无语地,有些不忿,“那张脸你都日日夜夜看了多久了,怎么如今瞧见了,还是一副陷进去的模样?啊?!” 姜峤眨了眨眼,面颊略微有些泛红,讪讪道,“瞎说什么,我没有……” 说话间,霍奚舟等人已经策马行到了近前,就快要从她们面前走过。 姜峤和霍青萝站在人群后,特地穿了低调朴素的裙裳,还戴着面纱,看着并不起眼。 “打个赌如何,赌你阿兄能不能认出我们……” 姜峤小声问道。 霍青萝扯了扯唇角,“好啊,我赌可以。” “……不行,你得赌不可以。” “……好吧。” 姜峤轻咳了两声,整理了一下衣裳和鬓发, 霍青萝斜了她一眼,“不许踮脚。” “……” 姜峤放下脚后跟,看向即将走近的霍奚舟。 只见霍奚舟神色肃戾,冷冷地直视着前方,竟是一幅若有所思、心事重重的模样。马蹄的“哒哒”声渐行渐近,没有丝毫停留地从姜峤和霍青萝面前踏了过去。 姜峤:“!” 霍青萝:“?” 两人都呆住了,姜峤的笑容凝结在唇边,霍青萝则面露惊喜,幸灾乐祸地转头看过来。 “……” 姜峤眼里噌地腾燃起怒火,随手从旁边女娘的花篮中折了朵花,还不忘递上银钱,然后便转过身,盯着霍奚舟的背影眯了眯眸子。 霍青萝莫名感觉到了一股杀气,眼睫微微一颤。 下一刻,一朵粉白的芍药花飞了出去,径直袭向霍奚舟的后背。 在芍药砸上来的一瞬间,霍奚舟忽然勾了勾唇角,眼底的清冷肃然顿时被柔情取代,眉宇间的霜寒也顷刻间融为春水。 众目睽睽之下,芍药花砸在了霍奚舟坚硬的盔甲上,粉白色的花瓣四散而落…… 长街两侧倏然一静。 众人不约而同地转头,循着芍药花飞来的方向看去,眼神无不惊愕。自从霍奚舟受封镇北王,成了陛下的皇夫后,再也没有一个女娘敢在大街上朝他扔花示情了。今日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过来,落在了提着花篮的女娘身上。女娘吓了一跳,慌忙摆手,“不,不是我!是她!” 女娘指向姜峤。 姜峤戴着面纱,又梳着未出阁的发髻,并未有人认出她来,所以众人望着她的眼神都掺杂了一些怜悯,也不知镇北王打算如何处置她…… 一声马嘶传来。 霍奚舟忽地调转方向,驾着马朝这边走来。围观的行人心口一紧,纷纷让开了一条道。 姜峤冷着脸走到近前,一抬眸,却对上霍奚舟含笑的目光,不由怔了怔。 下一刻,霍奚舟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拉上马。 姜峤蓦地瞪大了眼,尚未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跌进了霍奚舟的怀里。霍奚舟的手环过她的腰,一扯缰绳,伴随着短促的马嘶声,二人疾驰离开。 “……” 除了霍青萝以外,所有人目送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都惊呆了。 翻!天!了! 镇北王竟然从街上掳走了一个未嫁的女娘?!!他与女帝果然有了嫌隙……南靖,又要亡了! 霍奚舟策马疾驰,并未立刻回宫,而是将人带回了镇北王府。他翻身下马,将姜峤抱了下来,大步朝府内走去。 王府门前的侍卫也惊呆了,“王,王爷,这是……” 霍奚舟随手扯下了覆在姜峤面上的绢纱。 姜峤又羞又恼,直接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霍奚舟!” “……” 侍卫迅速退到一旁。 “放我下来……” 待走到了无人处,姜峤终于挣扎起来,咬牙道,“方才不是还装作没看见我么?” 霍奚舟垂眼,低笑了一声,“生气了?” 姜峤撇嘴,“我在与青萝打赌,你差点害我输了……” 霍奚舟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髻上,意味不明地,“臣还未曾问陛下,为何今日要梳这种妆发出门。接臣之前,陛下究竟去了何处?” “……” 姜峤顿时有些心虚。 霍奚舟原本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见她如此眼神闪躲的模样,倒是觉察出什么。他步伐一顿,将姜峤放了下来,紧盯着她,“去了哪儿?” 姜峤讪讪地,“微服私访,去太学见了那些上舍生。是青萝出的主意,我是为了陪她才……” 太学的上舍生无一不是青年才俊…… 霍奚舟眯了眯眸子,“看来,是时候再立家规、正家风了。” 姜峤连忙拉住霍奚舟,生怕他真的去找霍青萝算账,“青萝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可不能罚她。当初若不是她寻来了解蛊的法子,我早就一命呜呼了。” “一命呜呼”这四个字犯了霍奚舟的忌讳,他薄唇紧抿,脸色也忽然变得难看起来。 姜峤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没再继续往下说,转而搂住了霍奚舟的胳膊,安抚道,“好了好了,你就别跟她计较了……” 霍奚舟却仍沉浸在她方才的那句话里,眸色沉沉,“她这一年,倒是打着救命恩人的旗号,越发不将兄长放在眼里。我至今仍想不通,她从不曾结识过什么神人良医,怎么突然就能拿出一手李代桃僵的法子,还死活不肯透露这个方法出自何人之手……” 说着,霍奚舟看向姜峤,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微妙,“皎皎……你能猜到是何人救你吗?” 姜峤面上的笑意微敛,垂着眼沉默了片刻,才启唇道,“我不猜。” 她抬眸,又对上霍奚舟的视线,“青萝不说,我便不问不猜。无论是何人授意,最后说出来的是青萝,种蛊的是你,我只要记得是你们救了我便好,何必深究?” “……” 霍奚舟眸中暗潮涌动,半晌才又恢复如常。 他不着痕迹地松了松眉头,忽然觉得是自己在杞人忧天、自寻烦恼,于是舒了口气,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通通抛开。 姜峤扯了扯他的袍袖,试探地,“怎么了?” 霍奚舟回神,见姜峤有些担心地望着他,唇角一扬,又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大步朝前走去。 两人很快消失在行廊尽头,却只远远听见姜峤恼羞成怒的嗔斥声——“霍奚舟,你大白天带我进卧房做什么?!”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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