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眼被雪水覆盖,眼前的景象出现了重影,就连叉着腰站在那儿的女娘也是。 霍奚舟面露怔忡,像是被钉在了原地,眉目间隐约窜动着怒火。可这怒火却并非是冲着姜峤,而是冲着他自己。 他方才,分明是能躲开的。 可在察觉到姜峤意图的那一刹那,他竟然在想,若挨上这么一下,便能换她开心,那也未尝不可。 他竟然会生出这种念头…… 今日是雪,明日便能是暗箭。往后是不是只要能让姜峤展颜,他就什么都能做? 见霍奚舟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姜峤又蹲下身从地上挖了一捧雪,再次团成团砸了过去。 可这一次,却被霍奚舟抬手挡住,攥碎在了掌心。 姜峤又不高兴地落下了嘴角,刚要再次蹲下,霍奚舟却已经沉默地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 两人定定地对视了片刻,一个略有醉意却桀骜不驯,一个心情复杂暗潮汹涌,最终还是霍奚舟率先移开视线,一把将姜峤打横抱了起来,朝屋中走去。 彦翎抬眼瞧见这一幕,神色更是复杂,但脚下还是加快了步子,抢在霍奚舟前面,替他推开了半雪堂的房门。 霍奚舟抱着姜峤,迈步跨过门槛,彦翎紧随其后,也想进屋,却被他脸色阴沉地扫了一眼。 “你进来做什么?” “……” 彦翎哑然,动作僵住。 霍奚舟蹙眉,吐出两字,“出去。” 彦翎立刻退出屋子,转头对上那几个护卫询问的目光,他阴沉着脸,直接撩起衣摆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今晚怕是就要在这半雪堂里赏一夜的风雪了。 *** 大雪下了一夜,天亮后也没有停下来,江州城的大街小巷再次被皑皑白雪覆盖。 楚芳菲早早地便在院中堆起了雪人,旁人堆的雪人都圆滚滚的十分可爱,唯独她堆的方方正正、凶神恶煞,还特意从屋里拿了一把剑一个长戟,插在雪人两侧。 “娘子……这是要堆个雪将军镇宅吗?” 侍婢哭笑不得,问道。 楚芳菲喜出望外,“你看出来了?” “啊?” 婢女有些懵,“婢子看出什么了?” “将军啊!我堆的就是霍奚舟!” 说着,楚芳菲拿起个树枝,刷刷刷就在雪人背后写下了霍奚舟三个大字。 侍婢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感觉还缺点什么……” 楚芳菲拍拍手,招呼侍婢,“去,将我房中那身盔甲拿来,给霍奚舟穿上。” 侍婢无可奈何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院中只剩下楚芳菲一人,她正围着雪人打转时,身后忽地传来一阵异动。 楚芳菲眼神一凛,抬手抽出雪人的“右臂”,猛地转过身,只见一穿着黑衣劲装的男人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看清黑衣人的面容,她愣了愣,“是你?你在这儿做什么?” 来人正是昨夜被楚邕亲自送出楚宅的云垂野。 “来找你。” 云垂野垂眸看了一眼那刻着霍奚舟三个字的雪人,面无表情地开口,“你喜欢霍奚舟?” 楚芳菲皱眉,迈步挡在雪人跟前,“关你什么事?” 云垂野扯了扯唇角,“可惜,霍奚舟眼里只有一个人。只要有她在一日,你就一点机会也没有。” “你是说,他那个爱妾?” 楚芳菲顿了顿,有些疑惑地上下打量云垂野,“那日我怎么问,你都不肯提她一个字,今天竟然特意跑过来跟我说这些,什么意思?” 云垂野定定地看着楚芳菲,眸色幽邃,“合作。” 楚芳菲愣住。 *** 半雪堂的院墙边,树枝被厚重的雪压得不堪重负,发出几声断裂的脆响,重重砸在了雪地里。院中白茫茫一片,唯有从行廊通往院门处有一串离开的脚印。 姜峤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她坐起身,一头青丝披散在身后略显凌乱,身上只穿着一件墨色单衣,却并不十分熨帖,领口也有些松散。 然而姜峤却并没顾得上这些,她只觉得头痛欲裂,伸手揉了揉额角,缓了许久才记起昨夜自己饮了霍奚舟的一杯酒,此后的事便变得十分模糊。 姜峤一边回忆着,一边拥紧了身上的被褥,忽然觉得今日的被褥似乎比寻常更温暖些,像是残留了什么的余温。她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却并未看见多出来的汤婆子。 片刻后,姜峤披上外袍,掀开床侧的纱幔走了出来。她隐约记起昨夜下了雪,于是便走到窗前,抬手半推开了窗,窗外莹白的雪色一瞬间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好一会儿,姜峤才适应了外面的光线。 绵厚松软的雪地,被压弯的枝桠,空无一人的院落…… 等等? 忽然意识到什么,姜峤侧眸朝看去,只见窗边廊下竟然没了往日那四个侍卫的身影。 她眸光微缩,支着窗户的手一松,飞快地转身,一把推开房门。 门外果真无人看守! 莫不是霍奚舟突然改了主意大发善心,终于决定放过她了?还是这将军府发生了什么大事,所有护卫都被调走了? 尽管知道天上不会这么容易掉馅饼,姜峤眼里还是控制不住地浮起一丝惊喜。 她跨过门槛,踏着松软的雪地一步一步朝院门口走去,曳地的裙摆从雪上拂过,很快便沾染了一层细碎的莹白。冰天雪地里,她穿得如此单薄,竟也丝毫不觉得冷,甚至还觉得浑身蔓延着一股热意。 “吱呀——” 姜峤面带希冀地推开院门。 两柄宽刀瞬间横在了她眼前,侍卫一板一眼的嗓音自旁边响起,“止步。” 姜峤步伐顿住,眼底的松快和喜色很快褪了下去,恢复了清明。她攥了攥手,轻声问道,“也就是说,往后我可以在院子里待着,只要不出这道门就可以?” 侍卫颔首。 “是……霍奚舟的意思?” 姜峤又问道。 侍卫迟疑了片刻,颔首。 其实昨夜侯爷就宿在了半雪堂,不过今晨天未亮时,便早早地起身离开了,离开前还命他们全都撤到半雪堂外。他们虽有些莫名,但也猜测是不是昨夜这位娘子哭诉着要堆雪人,哭到了侯爷的心尖上。 “知道了。” 姜峤垂眸,将院门阖上,转身看向院中白茫茫的雪地,原本还低落的心情忽地又好转了些。 不论如何,她今日终于有事可做,不用再在屋中盯着空空如也的案几发呆了。 姜峤在雪地里堆雪人的时候,将军府的另一边,正在商议着段秦与南靖互通往来、协定盟约的大事。 段涉带着他的两个心腹被请来了将军府,入府前,还遭到了霍奚舟亲卫的细细盘查,以防某位段秦皇子又不死心地易容潜进来。 然而他们只仔细盘查了段涉的人,却忘了盘查其他人,比如楚邕。 进议事厅之前,楚邕不放心地回头,将女扮男装非要跟来的楚芳菲拉到一边,义正辞严地警告,“不许到处乱跑,就给我在这儿待着!若被将军府的人当细作射杀了,老子都救不了你。” 楚芳菲扯扯嘴角,“那阿父记得给我收尸。” 楚邕气得脸色铁青。 也不知道他在建邺城喝过花酒的事到底是如何被楚芳菲得知的,竟因此被她拿捏住了。若不带她来将军府,她就要将此事告知她阿母,真是生了个讨债的冤孽…… 楚邕瞪了一眼旁边的侍卫,“给老子看好她。” 他刚吩咐完,一抬眼看见什么,顿时肃了脸,“侯爷。” 闻声,楚芳菲惊喜地转头,只见霍奚舟黑衣猎猎,正踩着雪朝这边走来。 他并未撑伞,以至于肩头和发间都落了些雪,纯白的雪将他英挺的眉宇衬得愈发漆黑深重,就连往常一直覆着的阴翳好似也被风雪驱散了,少了些杀伐之气,多了几分俊朗疏阔。 楚芳菲不由看呆了,直到霍奚舟从她面前目不斜视地经过后,她才堪堪回过神来,又转头目送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也不知为什么,今日的霍奚舟似乎格外好看…… 有这样的神仙人物在身边,怎么还会有女子舍得红杏出墙呢? 想到这儿,楚芳菲又气不打一处来。待霍奚舟等人一离开,她便转身要走。 楚邕带来的侍卫忍不住拦了一下,被楚芳菲瞪了一眼,还是默默收回了手。 楚芳菲趁人不注意从议事厅前溜开,中途也不小心撞到了将军府巡逻的侍卫,她便拿出楚邕的令牌,说是楚邕吩咐她出府去取要紧的东西,便再无人怀疑她。 来将军府之前,楚芳菲也特意向楚邕打听过,想要试探出姜峤到底住在何处,可楚邕一口咬死说他也不知道,楚芳菲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将军府到处乱窜,还得想办法躲着人。 行到一处荒僻的阁楼下,楚芳菲突然看见一个窈窕婀娜的女子背影,眼前顿时一亮。 据她所知,霍奚舟的将军府里从来没有侍婢,这女子必定就是他那位不安于室的“爱妾”。 楚芳菲气势汹汹地走了上去,“喂。” 正想着心事的女子吓了一跳,转头看过来,露出柔弱姣好的面容。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逃妾 楚芳菲对女子的美貌并不意外, 且女子果然是她想象中那副令人讨厌的样子,弱质纤纤、楚楚可怜,仿佛刮个风都能把她吹跑了似的, 果然是从建邺来的,跟她们生在江州的女子截然不同。 “你就是许云皎?” 这名字还是云垂野告诉她的。 女子略微瞪大了眼, 张了张唇,刚要说什么, 就被楚芳菲不耐地打断, “你的情郎托我给你带封信。” 楚芳菲抬手将一个团成团的字条抛到了女子怀里。 女子下意识抬手接住纸团,面露错愕。 “他还在想办法带你走。” 楚芳菲没好气地说道,“虽不知你这双眼睛到底有什么问题,但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心不在此, 就莫要祸害霍奚舟了, 速速与你那情郎离开江州,走远些, 永远别回来了。” 顿了顿,楚芳菲又不服气地补充道, “你弃如敝履的东西, 总有旁人视若珍宝。” 语毕,也不等女子开口应答, 楚芳菲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被错认成姜峤的笙娘一个人杵在原地, 心情复杂地收回视线,望向手里那小小的纸团。 什么情郎, 什么许云皎…… 那半雪堂里关押的, 明明就是南靖最荒唐最凶戾的暴君, 是她阿父阿母关上房门唾骂了数年的姜峤。 可眼前再次闪过姜峤那张温柔和善的面庞,笙娘还是怎么都没办法将她与传闻中的废帝联系起来。 一时间,掌心那张字条变得沉甸甸的,犹如千斤重,让笙娘恨不得立刻撕碎了埋进雪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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