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芳菲一惊,眼疾手快地伸手, 将她堪堪扶住。 姜峤身体前倾, 一只膝盖已经跪在了地上, 若不是楚芳菲的手拦着,她怕是整个人都要狼狈地匍匐在地。 楚芳菲着急地,“你,你怎么了?” 姜峤脸上血色尽失,额上迅速起了一层冷汗。她死死咬着唇,垂眸看向自己身后。 一只响箭的箭簇没入她右膝下方两寸的位置,伴随着布料上晕开的血色,钻心的疼痛也蔓延开来。 楚芳菲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支箭矢上,眸光微缩。 想起方才推开自己的那一掌,楚芳菲心里清楚地意识到,这支箭本是冲着她来的!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迅速逼近,转眼间,玄纹轻甲的将士就已将她们团团围住。 霍奚舟的亲卫…… 姜峤一眼认出那几个眼熟的面孔,心中顿时涌上无尽的绝望。 而与此同时,楚芳菲却在她耳边愧疚而着急地碎碎念着,“对不住对不住,是我连累了你,这些人应当是冲着我来的!” 楚芳菲也一眼认出了霍奚舟的亲卫,于是本就不太灵光的脑袋更加变成了一团乱麻。 她完全想不通,自己不过是帮云垂野递了个信而已,怎么就犯了通敌大罪,不止阿父要将她逐出江州,就连霍奚舟的亲卫都要来捉拿她,还朝她放冷箭?! 看着中了一箭冷汗连连的姜峤,楚芳菲骨子里那股保护欲瞬间到达顶峰。 “我阿父在哪儿?我要见他!” 楚芳菲一咬牙,红着眼眶挺直腰背,朝周围的将士叫嚷起来,“一人做事一人当,侯爷要责罚就责罚我一人好了,何必牵连无辜?!” 姜峤原本都疼得说不出话来了,但一听见楚芳菲的话,却是忍不住扯了扯唇角,虚弱地笑出声来。 没想到临死前,竟然还能听到如此荒谬的笑话…… “混账,还不闭嘴!” 一道中气十足的吼声自人后传来。 楚芳菲微微一颤,只见围困他们的将士们让出了一个口子,两人骑马走到了近前,一个是她的阿父楚邕,一个则是她曾经的白月光霍奚舟。 楚芳菲方才敢作敢当的气势不自觉弱了些许,声音也低了下去,“侯,侯爷……” 姜峤的心重重一沉,缓缓抬眸,刚好对上霍奚舟那双幽沉冷戾的眸子。 ——若你敢逃,我定会杀了你。 那道冰冷的嗓音仿佛又在耳畔响起。 姜峤打了个寒颤,最终还是无力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他。 霍奚舟居高临下地望着姜峤,见她如此反应,眼底的雷霆之势渐盛,好似下一瞬便会有狂风暴雨席卷而来。他翻身下马,抽出自己的剑,一步一步朝她走了过去。 剑刃在布满沙石的地上划擦而过,在姜峤脚边停下。 一时间,众人屏住呼吸,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结了。 可偏偏在这千钧一发的一刻,竟还有人不要命地闯入了旋涡中心—— “侯爷,是我帮云垂野传信,帮他放走了你的爱妾,这事是我做错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楚芳菲脸色发白,仍以为霍奚舟是冲自己而来,不顾楚邕的眼神,自顾自地说着,丝毫没有察觉到姜峤在听到这番话时,身子僵硬了片刻。 楚邕脸色越来越难看,恨不得能立刻将楚芳菲那张嘴缝上。 霍奚舟的目光终于从姜峤身上偏移了些许,落向了楚芳菲,开口说了今日第一句话,“是你……” 楚芳菲被他这一眼看得遍体生寒,为姜峤开脱的话也说得乱七八糟起来,“是我!但此,此人不过是我萍水相逢的路人,虽然,他半夜盗了我的马,但,但也从山匪手下救了不少百姓,还算是个好人,望侯爷放他一条生路……” 话音未落,楚芳菲忽然被怀里扶着的人用力推了一把,朝旁边栽了过去。 姜峤用最后一丝气力推开了楚芳菲,哑着嗓音吐出两字,“滚开。” 楚芳菲僵住,转头看向姜峤,满脸的不可置信。 姜峤阴沉着脸,白日里还温和如水的一双眉眼,此刻含着怒意,冷漠而锋利,“现在在这儿胡言乱语、惺惺作态有何用?!若非受你拖累,我又怎会这么轻易就被他们追上?”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神色各异。 楚芳菲彻底呆住了,脑子里电光火石地闪过什么,她来不及一一理清,只能勉强捉住一个,“追杀你的仇家是……” 不等她说完,姜峤忽地放下手,一把攥住了扎在自己腿上的箭羽,一咬牙,竟是将那扎得并不算深的箭簇猛地拔了出来。 这箭簇虽不似普通羽箭的箭头,有那般尖锐的倒钩,但擅自拔出亦会扩大伤口,带出血肉。 拔出箭的一瞬间,姜峤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整个人都在颤抖,但她却仍是提起气力,一把拽住手腕上的绳结,将楚芳菲又拉到身前,握着沾血的箭簇,狠狠抵在了她的颈侧。 霍奚舟眸色一沉,眉眼间忽地腾起怒火,视线却并未落在楚芳菲颈侧的箭簇上,而是死死盯着别处。 “放我走……否则我就杀了她。” 姜峤强撑着一口气,哑着嗓音威胁道,目光直直看向霍奚舟身后的楚邕。 楚邕变了脸色,却无能为力地攥紧了手里的缰绳,一声不吭。 霍奚舟薄唇开合,嗓音的温度冷得骇人,“你真是……不要命了。” 他继续向前走了一步,浑然不把楚芳菲的死活放在眼里。 姜峤的视线重新落回霍奚舟身上,只是眼前却已经现出重影,她攥着羽箭的手微微收紧。 楚芳菲怔怔地看着前方,眼神却失去了焦点。她任由那尖利的箭簇抵在颈侧,甚至能感觉到箭簇上还带着余温的血液正沿着自己的脖颈蜿蜒而下,然而被刺穿的痛感却迟迟没有传来。 下一刻,霍奚舟抬剑一挥。 姜峤攥着的响箭“铛”地一声被削断,抵在楚芳菲颈间的箭簇骤然坠地,落在她的裙摆上。 楚芳菲只觉得眼前黑影闪过,身侧忽地掠过一阵风,直到手腕上被一股大力扯了一下,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侧眸朝旁边看去。 霍奚舟已经将姜峤打横抱了起来,脸色阴鸷地看向那系在她和楚芳菲之间的绳结。 这样的霍奚舟,令楚芳菲觉得十分陌生也非常惧怕。有那么一瞬,她甚至觉得霍奚舟是想要将她整只手削断的…… 然而最终,霍奚舟还是压下了那股杀意,只是挥剑斩断了绳结,随后抱着姜峤旋身离去。 紧接着,围聚的将士们也立刻放下兵械,浩浩荡荡地跟在霍奚舟身后离开,震得地上的沙石上下跳动,扬起阵阵尘土。 凄清的月色下,楚芳菲神色恍惚地跌坐在地上,发髻凌乱狼狈,颈边鲜血淋淋。 楚邕终于下马赶了过来,脸色青白地将披风罩在了楚芳菲身上。 楚芳菲仍呆愣地望着霍奚舟匆匆离开的背影,这才发现他怀里的人不知何时散了束发的缎带,如墨的青丝自他臂弯垂落而下,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旖旎。 “她到底……是什么人?” 楚邕咬牙,一字一句道,“她就是侯爷的那位爱妾!” 楚芳菲眼睫颤了颤,隐约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响。 *** 被霍奚舟抱起离开时,姜峤仍靠疼痛维持着一丝清醒。令她意外的是,霍奚舟没有立刻带她回江州,而是将她带进了他们方才蹲伏的驿站。 驿站内的闲杂人等已被尽数清退,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却有个背着药箱的医士已经候在大堂内,一看便是随行而来。 霍奚舟脸色难看地抱着姜峤进来时,医士本已昏昏欲睡,一眼扫到姜峤腿上的惨状,被那血流不止的伤口吓得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连忙起身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屋子。 姜峤冷汗涔涔地趴伏在榻上,不明白霍奚舟到底想做什么。 他不是该发怒,变本加厉地折磨她么,还找来医士为她治箭伤做什么?莫不是怕她死得太轻易,难解心头之恨? 医士跪坐在一旁,撕剪着姜峤伤口周围的布料,尽管他的动作已经十分小心,然而还是不可避免地牵扯到了伤口。 痛感一阵一阵地侵袭而来,姜峤愈发喘不过气来,再也没有心思去想霍奚舟的目的。她原本死咬着的唇瓣不自觉张开,急促地呼吸着,喉间一直压抑的痛吟声也终于艰难地溢了出来。 下一刻,医士只觉得后背一寒,有股压迫十足的威势陡然罩了下来。他撕剪的动作微微一僵,转头就见霍奚舟不知何时又站到了他的身后,神情阴郁,眸光凌厉地落在了他的手上。 医士心口一紧,慌忙收回视线看向姜峤,强自镇定,开口劝慰她道,“娘子且忍一忍,必须将四周的布料除去,才能处理伤口。” 姜峤咬着牙点了点头。 医士动作变得更加谨慎小心,折腾了半晌,与血肉黏在一起的布料总算被除了个干净,露出狰狞和可怖的伤口。 姜峤虽看不见,却能感觉到伤口曝露在外,被一丝寒意侵入的触感,浑身汗毛都不由自主立了起来。 “这伤口看着吓人,但皆因强行拔出箭簇所致。还好娘子中的不是一般的羽箭,只是支响箭,这响箭扎得也不深,本没有伤及筋骨,只是划开了皮肉……” 医士一板一眼照着自己寻常看伤的流程说着,丝毫没有注意身后霍奚舟的脸色越来越沉。 他启唇,冷冷打断,“你治伤是要用嘴?” 医士一怔,连忙闭上了嘴,硬着头皮为姜峤清创上药。 姜峤没想到上药时的疼痛竟是还要比撕剪布料时疼上几倍,呼吸一滞,险些昏厥过去,腿也颤抖着挣扎起来,想要摆脱那火辣辣的刺痛。 然而如此动作,却令上药这件事变得更加棘手。医士又低声劝了几句,可这一次,姜峤却是再也无力控制自己的反应。 正当医士急得满头大汗时,霍奚舟忽地在床边坐下,单手摁住了姜峤的膝盖,拧眉看向医士,“继续。” 剧痛避无可避,姜峤心中竟是头一次窜出了生不如死的念头,连她自己都惊了一跳,慌忙将这念头压了下去。 这会是霍奚舟想要的吗……比起死,他是不是更想让她痛? 姜峤偏过头,正对上了垂眸看过来的霍奚舟,撞进了那双黑沉森然的眸子。她忽地闭上眼,颤抖着攥紧了身下的被褥,指节泛着青白。 片刻后,医士总算上完药包扎完毕,如释重负地退了出去。 姜峤奄奄一息地伏在塌上,仿佛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浑身都湿透了,青丝凌乱地散落在身后,有几绺被冷汗浸湿,黏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愈发显得狼狈可怜。 霍奚舟紧抿着唇,眼底暗潮翻涌,终于松开了扣在她膝盖上的手掌。 “姜峤,莫要再挑战我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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