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奚舟垂眼,定定地盯着彦翎,“还有,死在阿满周围的那几个侍卫,我也命人查验了尸体,皆是钟离慕楚的死士易容而成。” 彦翎浑身一震,惊愕地抬头看向霍奚舟。 “我并非全然相信姜峤,但若钟离慕楚说的都是实话,他何必控制阿满,又何必派人留在阿满身边。” 彦翎怔怔地跪在地上。 “你走吧。” 沉默了片刻,霍奚舟忽然开口。 这三字一丢出来,彦翎整个人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侯爷……要赶我走?” “自从阿满死后,你没有一日不想向姜峤寻仇,甚至为了置她于死地,欺上瞒下,越俎代庖。今日你可以自作主张,借我的手杀了姜峤,明日便能背叛我,成为别人害我的刀。” 霍奚舟神色冷淡地收回视线,转身便要走,“我身边,留不得你这种人。” 彦翎霎时慌了,一下扑了过去,死命抓住了霍奚舟的衣摆,“侯爷,我怎么会背叛你呢侯爷!我们自小一同长大,我甚至可以为了你豁出性命……侯爷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只要你愿意将我留下,如何惩处我都可以!” 霍奚舟垂眸,定定地望了他半晌,“若留下,我会将你交给姜峤。” 彦翎僵住。 “如果离开,此刻就能毫发无伤地离开将军府。” 霍奚舟转身,眉目间覆上一层似有若无的阴翳。 若他早些将自己心中的疑虑告知彦翎,若他能在彦翎第一次对姜峤下手时,便以示惩戒,若他昨日没有被姜晚声的死冲昏头脑,将那瓶合欢散带入宴厅…… 彦翎固然有错,但若非是他这个做主子的先犯了过错、给了可乘之机,事情也未必会落至这个境地。所以,他本打算放彦翎离开,无论姜峤想要如何处置,由他担下就好。 “侯爷!” 就在霍奚舟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身后忽然传来彦翎的叩首声,“属下愿向云娘子请罪——” *** 姜峤浑浑噩噩地睡了许久,再次醒来时,眼前一片昏昧,浑身上下都传来不适的酸痛感,略一动作,便牵连全身。 她强撑着坐起身,这才发现有人帮她换了一身干净却完全不合身的黑色寝衣,袖口也长出一截,她一抬手,那衣袖便沿着小臂滑落到了肘弯,露出一双手腕。 手腕上的银色锁链已经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圈被摩擦出的血痕,此刻却敷了厚厚一层伤药,散发着一股浅淡的涩味。 姜峤掀开身上的被褥,便见自己一只裤腿卷到了膝盖上,腿上的伤口也重新包扎过了。 她动作顿了片刻,才倾身掀开床帐,朝帐外扫了一眼。夜色深深,霍奚舟的卧房只点了一盏灯,烛火小幅度地曳动着,光线昏暗。 推门声忽然响起,姜峤微微一颤,抬眸正对上走进来的霍奚舟。 霍奚舟也没想到她醒了,步子顿住,目光深深地落在姜峤身上。 女子脸色发白地坐在榻沿,青丝凌乱地披垂在肩侧,身上穿着他的寝衣,衣领松散着,露出了细长的脖颈和肩下的锁骨,这两处印着不少暧昧痕迹,虽比今晨淡下了些许,却仍是十分显眼,似乎在昭示着他的“罪行”。 霍奚舟眸色一深,移开视线,“醒了?” 姜峤的视线再次触及霍奚舟空空如也的颈间,眸色深了深。铜钱的事,她似乎一提起来,霍奚舟便会发疯,所以此刻只能暂且放下,徐徐图之…… “可要用饭?” 霍奚舟端着一盏茶走近,递给姜峤。 姜峤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却没有伸手去接,“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 *** 白茫茫的雪地里,彦翎赤/裸着上半身,背上捆着一摞荆条跪在主院外,冻得瑟瑟发抖,却不吭一声。 有几个下人从院外经过,当即被吓了一跳。不过片刻,不明状况、聚集而来的下人越来越多,都在纷纷猜测,彦翎究竟做了什么惹怒了侯爷,才被如此惩罚。 不知过了多久,霍奚舟卧房的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众人不约而同抬头望去,只一眼就屏住了呼吸。 风雪中,姜峤披着那件榴红色斗篷缓步走了出来。素面朝天,青丝如瀑,虽没有梳妆打扮,可眼波流转间,却比从前更多了几分靡艳和清媚,但又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让他们不敢细看。 榴红色的裙摆在雪地中拖曳,发出簌簌声响。 姜峤走到彦翎面前站定,垂眼看向他,“负荆请罪,大可不必。我有自己的法子。” 彦翎覆在雪地上的双手微微收紧,攥了一掌心的碎雪粒,“彦翎这条命,听凭娘子处置。”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彦翎直起身,嘴唇被冻得青紫,声音也止不住地发颤,“娘子会为阿满报仇吗?” “……” 姜峤沉默。 “阿满还在襁褓里的时候,便是由我照看的。她学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哥哥……我一直拿她当亲妹妹……如今我是不能为她报仇了,只望侯爷和娘子能手刃仇人……” 半晌,姜峤点了点头,“知道了。” 她转身回到了廊下,霍奚舟已经站在房门外,手里拿着弓箭。 姜峤低垂着眼接过弓箭,一旋身,抬手拉满弓弦,箭尖直指雪地中负荆请罪的彦翎。 寒风吹动她颈间的白色围领,隐约露出了霍奚舟昨夜留下的痕迹。而始作俑者就站在一侧,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姜峤身上。 霍奚舟至今还记得,他在建邺城里,第一次带姜峤去猎场时的情景。那时的许云皎,拉不开弓,箭一离弦就砸在了地上…… “嗖——” 利刃破空声响起。 伴随着院外传来的惊呼声,彦翎的胸口正中一箭,倒在了雪地中。 霍奚舟侧眸望去。 风雪迷眼,他终是松了口气。 *** 回到卧房,姜峤便一步一步缓慢地朝暗室入口走去。 眼看暗室的机关已经近在眼前,她的胳膊却忽地被人攥住。 “去哪儿?” 霍奚舟垂眸看向她。 “自然是回暗室……” 霍奚舟抿唇,将姜峤再次抱回了床上。 后背重新陷回柔软的褥子中,姜峤仰躺在床榻上,看着伸手探向她衣襟的霍奚舟,轻嗤了一声,“明白了……看来这幅身子还未能让侯爷尽兴……” 霍奚舟定定地看着她,神色微冷,手下扯着她松松散散的寝衣,却没有任何狎昵之举,而是一点一点拢紧了她的衣襟,咬牙道,“暗室里的香还未散尽,你是想再来一次吗?” 语毕,他便要起身离开,身下的姜峤突然冷不丁开口。 “避子汤……” 霍奚舟动作顿住,第一时间却没有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拧眉问道,“什么?” 姜峤低垂着眼,眼睫在脸上投下一片扇形阴影,“给我避子汤。” 霍奚舟眸光变了变,下一瞬,眉宇间又翻涌起了阴霾,僵持了半晌,他才启唇,“你可想好了?” 姜峤怔住,有些愕然地抬眸看向霍奚舟,完全想不通他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难道她不想喝,他就真的会随她去么?他们二人如今这幅誓死不休的模样,若万一有了孩子……姜峤连想都不敢想。 霍奚舟抿唇,一只手掌隔着衣料覆上了姜峤的小腹,视线也随之移了过去,若有所思地盯着,就好似那里已经有了生命似的。 姜峤被他盯得浑身汗毛耸立,整个上半身都僵了,又重复了一遍,“什么意思?” 霍奚舟收回视线,“没什么意思。” 他转身出了屋子。 没过一会儿,几个下人便端着些清粥小菜鱼贯而入,放在桌案上后便匆匆退了出去。屋内又剩下姜峤一人,她虽没有胃口,可毕竟从昨夜到现在滴米未进,闻了一会那香气,还是觉得有些饿了。 姜峤走到桌边坐下,舀着碗里的清粥,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着,很快就吃下了小半碗,剩下的却是一点也咽不下了。 她叫来下人,将桌上吃剩的饭食收走,自己则又回到了卧榻上,盯着帐顶出神。 没过多久,推门声再次传来。 霍奚舟掀开床帐,站在榻边看着她,手里端着药碗,“如你所愿。” 姜峤一直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地,她微微吸了口气,坐起身,果断接过药碗,将那苦涩无比的药汤一饮而尽,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一刻停顿。 甚至在汤药见底后,她也未像从前那样,露出被涩味折磨的痛苦神色,反倒隐隐有种如释重负的松快。 霍奚舟神色莫测地看着姜峤,眉心几乎拧成了一团。 是夜,姜峤宿在了卧房。 尽管多么亲密的事都已经做过了,可此刻两人清醒地睡在同一张卧榻上,仍像冷漠无比的陌生人,又或是因情生仇的怨侣……即便穿着同样服色的寝衣,表面上看着般配,实则却不是佳偶。 姜峤侧躺在里侧,背对着霍奚舟,面朝着墙壁,迟迟不能入睡。 屋内熄了烛火,帐子里一片漆黑。姜峤却仍睁着眼,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心事。 倘若霍奚舟佩戴的铜钱真是她送出去的那一枚,那么他又是如何得到的呢?难道是当初那个百戏班的少年与他有什么渊源,所以转赠给了他? 宫宴、百戏班、霍奚舟……姜峤沿着这一思路往下想,却突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当年,会不会是她认错了人,误将霍奚舟认成了百戏班的伶人? 那时她确认伶人的身份,不过是凭衣冠而已。然而如今想来,简直有些过分草率,衣冠不能代表一切,她那日穿的还是姜晚声的衣裙,可她也不是朝月公主…… 姜峤的思绪一片混乱,终是闭上眼,将一切抛到了脑后,逼迫自己入睡。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其他原因,她总觉得小腹隐隐作痛,只能更加蜷缩了身体,用手捂着腹部,想要以此缓解疼痛。 身后忽然传来衣料窸窣声,下一刻,一具坚实宽阔的身躯靠了过来,贴上了姜峤的后背。 姜峤眼睫抖颤了一下,下意识想要躲开,却仍是被霍奚舟强行揽入怀中,腰肢也被他单手桎梏住。 姜峤正挣扎着,耳垂突然被灼热的吐息烫了一下,霍奚舟隐忍压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没打算动你,但你若再不安分,就不一定了。” 姜峤挣扎的动作霎时顿住,僵硬地靠在霍奚舟怀里,果真不敢再妄动。 见她终于妥协,霍奚舟也松开了钳制在她腰间的力道,手掌朝前探去,握住了姜峤捂在小腹上的手。两只手交叠着,源源不断的热意从那粗粝宽大的手掌传来,温暖了姜峤冰凉的手,连带着也驱散了腹部的阵痛…… 姜峤眉心微微舒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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