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假若。”东林大夫道,“人心本就是偏的。” 施绵不知为何想多了,感受到有人在解麻袋,连忙闭上眼继续想,想那具血淋淋的尸体和狰狞的伤口,做好最可怕的准备,就不会害怕了。 麻袋被人粗鲁地提起,拉扯到她发髻上的珠花,“啪”的一声,珠花落地。 接着施绵眼皮感知到微弱的烛光,她听见十三含糊的声音,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看见有人蹲在她面前正在捡地上的珠花,对方抬起头,施绵认出是那个矮小和善的妇人。 “模样是挺标志。”妇人笑呵呵,手中拿着珠花,眼睛看向了她脖子上的璎珞,璎珞是纯金打造的,上面嵌雕着牡丹花丛,嵌着红玛瑙与珍珠,下面几道流苏缀着一颗颗圆润的金珠。 摘下施绵的璎珞,她又去取施绵手上的金镯,动作很粗鲁,磨红了施绵的手腕。 “赶紧的,别贪那点东西了!”有人低吼道。 “哎!”妇人应着,眼睛仍继续在施绵身上扫,继续摸掉她腰上的荷包,直到外面传来嘈杂声,似乎是有官兵敲门,她才慌张跟着那人向外走。 “还没喂药……” “绑着呢,出不了事,先应付外面的人……” 两人攀着绳梯出去,哐的一声合上了地窖的门,窸窣声响过去,上面没了声音。 施绵这才有机会向周围看,那些人还有些良心,留有一盏油灯,借着灯光,她向四周扫过,首先看见的角落里堆着的粮食。 “唔唔。”施绵听见声音转头,看见了十三,也看见他身后阴暗处躺着的五个孩子。 全都与她一样,被堵住嘴巴,绑住了手脚,一动不动,不知是怎么了。 十三蹭着地面向她挪动,先用眼神询问她有没有事,再让她将双手凑过去。 得益于十三在简朴丫鬟装扮,没人去搜他的身,在他卷起的袖口藏有一片薄薄的软刃,艰难地掏出,将施绵手上的绳子割开了。 两人互相松了绑,十三骂了句脏话,揉揉发疼的手腕问施绵怎么样,施绵揉揉腿,催他去看那几个小孩。 离两人最近的是个姑娘,与施绵差不多大,脸上与衣裳都脏兮兮的,十三给她把了脉,道:“被喂了药。” 施绵掌灯跟着他,直到看见最里面的那个男孩,她将灯放了下去,凑近了观察对方的容貌。 “像吗?”她问十三。 十三看她的眼神仿佛她有病,“就算他真是你亲戚家的孩子,又不是你同胞亲兄弟,怎么可能像?” 施绵坐在那小孩身旁,凑近他,将烛灯放在两人之间。尽力保持一样的姿势,她也闭上眼,问:“这样呢?” 十三嫌她烦不想理她,一想这么多事是都是为了找这个小孩,又耐着性子端详,仍是觉得二人除了头发哪里都不像,刚要开口,施绵略微偏了下脸,就那一瞬间,十三迟疑了。 “他是方脸,眉毛高、眼距窄,但看五官你俩没有相像之处,但是……”十三挠挠头,道,“说不上哪里,有点神似……” 十三看见施绵轻轻吐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像哭又像笑。 他觉得施绵这反应很怪异,思绪一转,用揶揄的口吻道:“这不会是你爹和他那个填房生的吧?长成这样,难道你继母是个丑八怪?” 施绵发髻被那夫人弄乱了,鬓发零落地垂着,她不答,揉揉眼,问十三现在怎么办。 十三咬牙:“等姓严的,半个时辰内他不赶到,出去我就买□□毒死他!” 地窖中的绳梯被收走,两人无法外出,只能原地等待。等待的时间很漫长,既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自己身处何处,施绵将那个与她神似的五六岁小孩的头枕着膝上,呆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没多久,一旁的小姑娘动了,迷迷糊糊动了动手脚,口中发出浅浅的痛呼,她睁开眼,看见了地窖中多出的两人。 她脏到脸庞看不清楚,穿着普通衣裳,但施绵二人明白,她就是外面官兵要找的人。 “你们也是被绑的?”她问,嗓音有点干哑。 十三挡在施绵面前,道:“不然呢,过来玩的啊?” 姑娘不满他的语气,不悦地多看他两眼,咦了一声,奇怪道:“你是男是女?” 十三一下子黑了脸。此时他有两种选择,一是承认自己是男的,这会儿是在装姑娘,二是说自己是女的,然后掐着嗓音说话。 无论哪一个,都很丢人。 在他沉默的这段时间,姑娘看见被割断的绳索,明白过来是这二人给她松的绑。她嫌弃十三不男不女,冲着施绵问:“这是在哪儿?” 还从来没有同龄姑娘主动与施绵说话,她有点惊喜,有些羞涩,攥着袖口小声将外面的情况说给她听。 没说完,姑娘已愤愤道:“等我爹找过来,我定要让人将这帮混账全部关入大牢,让他们永生不见天日!” “说的好,你倒是有本事通知你爹你在哪儿啊。”十三嘲讽,施绵却觉得有趣。 她看着这个姑娘的装束,觉得她至少十多日未好好洗漱了,被关了这么久,竟然还能这样有活力。换做是她,早就该吓得六神无主了。 而她现在不觉得害怕,完全是因为知道官兵马上就会找来。 姑娘叫明珠,很不喜欢十三的态度,与他吵了起来,几句下来,上面突然传来动静,三人连忙噤声。 “都是你嗓门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十三用气音嘲了那姑娘一句,让施绵往后躲,然后吹灭了油灯,地窖陷入漆黑。 明珠想骂回去,就在此时,地窖门被掀开,一束光照了进来,在地窖中留下一块微弱的光圈。 “不是说留了灯?”上方有人问。 “灯油烧没了吧,全是小孩,还绑上了,你怕什么!”说话的人声音很急,“官兵全都撤了,趁这时候快走!” 绳梯放下,开始有人往下爬,巨大的身影攀着绳梯,好似一只肥硕的老鼠。 “大哥说了,只要那两个值钱的女娃子,其余的不管。” 下来的那个不舍,嘀咕道:“费了老大功夫跑了三个州府,说不要就不要了……” 随着他下来的那人在他脑袋上踩了一脚,“你要命还是要人!” 自然是要命的,人没了还能在绑,命没了就一切都成了虚无光影。 两人落地,视线尚未适应黑暗的环境,迫于紧急的时间,只得摸黑往里走。 “真他娘的黑,幸亏听三子媳妇的给这群崽子留了灯,不然不把他们吓死,也得吓疯了,疯了可就不好卖钱……” 黑暗中,十三贴在墙角,手中薄薄的刃片向外,在心中回忆东林大夫教过的东西,计算这从哪里下手不会致死又能让人丧失行动能力。 两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他要迅速制服,并且不惊动地面上的其余人。 他蓄势待发,后面两个姑娘相依着,那两个歹徒仍在说话,三人却觉得万籁俱寂,只有心跳声鼓点般咚咚震耳。 “我要回家——我要我娘——”突然,寂静中爆发出一阵哭腔。 歹徒也懵了下,“不是封了口……” 十三朝着其中一人飞扑了上去,却因为这个岔子,被那人躲了一下,暗器未能刺中,两人缠打起来。 “他娘的!真是邪门!”另一个歹徒啐了口吐沫,循着声音大步踏去。摸黑走了两步撞上个人,他正要出手抓人,腰上一痛,毫无征兆地“噗通”倒地。 地面上守着人同样听见了声音,咒骂声与脚步声逼近。 施绵紧张极了,抓着袖带里夹层里小小的香囊,决心等人下来就将里面的迷药抛洒出去。这或许并非明智之举,但她别无办法。 又两人出现在地窖口,咒骂着抓着绳梯下来。 施绵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黑暗的环境,可偏偏身后的小孩还在哭喊,明珠都忍不住了,呵斥道:“住口,再哭掌嘴!” 十三受身上衣裙限制,好不容易把前一个弄晕了,骂着脏话朝另两人扑去。 这时又来了第三个,这个更比前两个更迅猛,直接从上面跳下来的,地窖中的几人仅能看见一个影子闪过。 三个壮汉,十三一人肯定对付不了,施绵已拿出袖中迷药。 “哐当”一声,有人脑袋重重撞在地面,施绵在混乱中看得清楚,握着迷药的要顿住,试探着开口:“十……” 才发出一个音节,明珠已从粮食堆里拿起个巨大的萝卜朝着其中一人砸去,施绵连声叫停:“别!自己人——” 话音落地,明珠手中的萝卜被人抢下,而她自己被人在后颈打了一掌,软趴趴倒了下去。 施绵抽了口凉气,收好迷药赶紧过去查看她的状况。 待她抱起明珠,地窖中只有两个人还在打架了,施绵都生气了,“你俩还闹!” “我都没用刀!”十三嚷嚷。 严梦舟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趁乱偷袭我。” 俩人谁都没安好心,吃亏都是活该。 这一番变故下来,后面的小孩总算不哭喊了,捂住嘴躲在角落里啜泣,施绵在意的是严梦舟为什么要打晕明珠。 “不想被她看见。”严梦舟解释得毫无诚意,向内扫了一眼,扒了绑匪的衣裳让十三快换上。 十三不想被人看见扮姑娘,手忙脚乱地在角落裹着衣裳。 施绵想与严梦舟一同上去,被拦住。 “上面还有好几个呢,你上去打架啊?”严梦舟指着晕过去的明珠,道,“待会儿她爹娘就跟着袁先生过来了,你得留下。她爹位高权重,而你是她家的救命恩人。” 他将地窖中的油灯点燃,此时外面已传来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和包围的命令,官兵已近。 施绵看看明珠,再转头看看里面蜷缩着的与她神似的小孩,低着眉眼点了头。 严梦舟要在官兵看见他之前躲起来,拽着绳梯往上爬,十三在下面骂道:“你怎么就没想着让我做人家的救命恩人?合着我又是忍气吞声,又是扮姑娘,一点好处都没有?” “不然你以为呢?就你这姿色,不是扮成丫鬟,根本就没人愿意买你。知道你卖了多少银两不……” 严梦舟上去,将地窖的门打开条缝隙,道:“就说他们起了内讧自相残杀,别提我。” 说完人影消失,施绵看着那条细缝外的小片光亮,他的脸忽然再次出现,道:“我就藏在附近,喊一声就来。” 下一个出现在地窖门口的是十三养的那只小狗,接着有官兵将地窖门掀开,把几人接了出去。 几人中除却施绵与十三,其余皆非状元镇的人,袁正庭找了处空宅院安置几人。明珠单独被人接走,严梦舟的护卫与袁正庭出现在眼前,要送施绵与十三回去,被施绵拒绝了。 “我想与他说几句话。”施绵指着缩着身子哭泣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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