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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一向辛苦，他为朝堂尽心竭力，你们这些个奴才不该在朕面前嚼舌头的。”小皇帝又把责任推到奴才们身上,执笔太监忙跪下悔错儿，小皇帝虚虚叫起,再没提使太医去苏家的事儿，执笔太监眼明心慧，暗暗叹气，知道自己撑过了这一关。 次日朝会,小皇帝特意叫人看了陈首辅是否告假,说是人来了,他才稍稍放心,他只是想顺了母意,也是想把先生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真是同先生闹翻了脸,他却不愿。 小皇帝这边存了顾虑,陈志高却是兢兢业业的要站好自己的最后一班岗,这会儿正是关键时候,必须牢牢把局势抓在自己手里，五门提督得换，云中府外的几个兵营也得安排，待苏南枝把人带回来，一场滂沱大雨下，云中府要乱，却不能乱到根基。 君臣两个各有心思，场面上倒是和谐许多。 临下朝，小皇帝还同着众人的面，问了陈志高的病，听到是风寒，坐实了执笔太监没有说谎，点了两个太医关照，才安心回去。 “真不敢相信，这么个小家子气的性格，能管得了这后梁天下？”云籁是雪山上的人，雪山可不归后梁管，他待后梁的皇帝，自然没有旁人的那份尊敬。可他阿耶是阿哲乌乌部落的首领，他阿耶有宽阔大度的胸怀，能包容每一个族人的过错，做一个部落的首领尚要如此，更何况管着后梁这么多百姓的后梁皇帝了。 “是管不了。”陈志高点头，若有所思道，“子随父性，他这性子，倒是像极了他的父亲。” 小皇帝这脾气，可是跟他老子一模一样，只可惜，老皇帝多了几分隐忍与脑子，有周英毅这么个臭皮匠扶持着，虽无功劳，却也能维系一个权衡，而小的这个，就少了几个抬棺材的‘孝子贤孙’了。 “所以……你为什么不反了他，自己做皇帝？”云籁用自己才从《史记》上看来的一句话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陈志高笑：“你心直口快，还是少看这些个豪情壮志的书，我夫人书房买了不少甜甜蜜蜜的话本子，你闲来无事多翻几本，回头还能哄着琼玖高兴呢。” 这臭小子脑子直，看书不是什么大事儿，可拧着那根弯儿，口无遮拦的说错什么话，可就不好了。 “这个也不行？”云籁郁闷道，“上回那本《水浒》你就说不该我看，这回又说不该，你们山下的书真是奇怪。” 陈志高嗤他：“山下的书怪？你凡认字儿也好，光拖着伺候笔墨的小子们念给你听，这算哪门子的看书？与其叫他们念这些个生涩难懂的东西，在信口胡诌给你讲一通批注，倒不如看些话本子，生动有趣，自己心里也高兴不是。” 也是苏家有专门读书给主子听的奴才，换了别处没有那几个念书的小子们，他一个目不识丁的，哪里看得了这些？可那些个念书的小子再会读文识字，史籍这些个解释的还是不通。 云籁想了想，道：“老爷给我请了个先生，说是从三字经开始教我，你不要骄傲，过些日子我也能自己看文章。”他怕陈志高笑他无知，又道，“我才不是不认字儿呢，我认字儿，只是你们山下的文字太过古怪，我们阿哲乌乌部落有自己的字儿！我们写太阳，写月亮，写风写雪，也写山里的狼和白豹子！” 陈志高道：“自由的文字岂能拿来同枷锁般的文字做比，你懂得远比我多。” 云籁虽听不大明白，但最后一句他却是懂得，骄傲道：“哼，你认输就好。”他又好心握着笔画了两个字儿拿到陈志高面前看，“喏，你的名字，你要是想学我们阿哲乌乌部落的文字，我就教你。” 陈志高欣然应下，把自己与苏南枝玩笑时的一双雅字写下，同云籁虚心求教。 再几日，便是十五，好在南边的来信传了消息，说是十五前便能回来。 过年宫里的宫宴苏南枝便没有参加，可那会儿宫里的圣谕才下来，外头都知道陈首辅家里倒了烟囱，便搪塞过去，这几日风向大变，上头有先帝爷压着，小皇帝的圣旨虽传了下来，可却也不敢光明正大驳了先帝爷的意思，那柄玉如意，到底是起了作用的。 然团圆节这一日，苏南枝还是要出面的，陈志高坚定不移的护了她这些天，她总该站出来露露脸，也好叫外头的人知道他们夫妻恩爱。 正月十三一早，苏恒在应城偶石清观李神仙，热热闹闹把人请回家去，消息在云中府传开，求访递帖子的人不在少数。与李神仙一同回到苏家的，还有两个没路面的人，一个年轻貌美，一个沧桑而又愁容。 苏南枝搀着钱婆从马车里下来，苏老爷亲自迎了出来，见了钱婆便给磕头：“姨妈。” 钱婆是寿安郡主正儿八经的亲姨妈，他在沘阳公主府借住的时候，便跟着寿安郡主喊了姨妈，如今故人相见，苏老爷不禁老泪纵横。 钱婆倒是胆怯许多，这云中府是她的家，更是她落败之地，她当初不敌那贼人，狼狈而逃，故地重游，美好的、厌恶的、渴望的、骇人的，所有好的不好的回忆全都恣肆地朝她扑来。 钱婆定了定心神，抬手叫起，苏老爷骄傲了大半辈子，同着老皇帝都没有这份儿恭敬，倒是在钱婆面前谦卑许多。磕了头起来，细心搀扶着钱婆往上房去。 陈志高看的目瞪口呆，偷偷在后面找苏南枝问：“爹爹不是与这位不睦么？”她可不止一次提过，钱婆骂老爷子跟骂亲儿子似的顺嘴，今儿个真见了面，竟然和和气气了？ 苏南枝笑着捏他耳朵，道：“谁说不睦，骂亲儿子似的关系，便是比亲儿子也不过了。”老爷子年轻时候可是在祖母家里长起来的，那时这位主子尚在东宫，可没少照拂着老爷子呢。
第109章 V更新 正月十五闹花灯。 白天灯会没开,跑旱船的则是最热闹的景。 一个个身量各异的老艺人，不论老少男女，或红艳艳、或绿油油、或蓝茶茶，穿着各色的喜服,坐旱船游街,敲锣的坐花车走在最前头,淘气的孩子笑着跑着往船底下钻，有扯出剪花的,举着跟小伙伴炫耀,跑旱船的也不恼，只把手里的红带子舞的虎虎生风，家大人不好意思,摸一两个钱儿放在船头，还能得两句贺新年的吉祥话呢。 “您瞧这灯。”人群中,苏南枝小心把钱婆护在身边，她指着路边的荷花灯，伸手从货架上取了一个，“我要这个,您给钱。” 钱婆几十年不曾回到云中府,就连钱庄设点开业,她也只在城郊住了一夜,没敢踏进过城门那一步,近乡情怯，更何况她这种情况呢。苏南枝冷不丁的闹着要买花灯,倒是破了她的拘束于小心,钱婆从荷包袋子里拿一角银子,递给那小贩,“不必找了，给我孙女婿也拿一个。” “老寿星长命百岁！”卖荷花灯的小子是个嘴巧的鹦哥儿，道一句老寿星，笑着把银子揣在怀里，递了个带大叶子的荷花灯给后面的陈志高，又同钱婆说话，“您好福气，领着一对儿金童玉女出来逛，也就观世音菩萨有您这般气派了。” 先是老寿星的喊着，又拿菩萨做比，钱婆听着心里高兴，道一声‘赏’，后面跟着的婢女另给一袋银子，小贩再抬头道谢，面前的一家子早就随着人流走去别处。 “您就好哄，我当您只听我一个人的哄呢，原来任谁说两句好听话儿，您都依了。”苏南枝亦真亦假的小声嗔怨。 “得了便宜还卖乖。”钱婆点着她的鼻子道。正说话间，路上忽然出现个熟人，不是旁人，正是前几天才见过的那个刑部侍郎李甫孽。 云萝也瞧见了他，偷偷上前跟苏南枝咬耳朵：“小姐，就是他，上回那个愣头青。” 苏南枝听陈志高提过这人，是刑部的一个踏实能干的好官儿，李甫孽走上前来，给陈志高作揖，又看苏南枝，便猜到是那位传闻中连圣旨都不能撼动的首辅夫人。 “见过夫人。”李甫孽不似旁人那般称兄道弟的套关系，只规规矩矩行礼，给苏南枝问好。陈志高笑着又提一嘴身旁的钱婆，“这是我家姨姥姥，打南边来的，正是团圆节，来云中府瞧瞧热闹。” 李甫孽年轻，自然没有见过当年皇太女的模样，又听陈首辅说老太太是南边来的，便以为是□□湾县的亲戚，还笑着请安道老寿星吉祥。 等他过去，云籁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上，又平安落下，扭头四看，拍胸脯闹着要琼玖给叫魂儿才好。 “不要。”琼玖一口回绝，进步跟上主子的脚步。 “怎么不要？吓得我魂儿都没了，你都不知道心疼我么？”云籁小声抱怨，眼睛不住朝姑爷瞟，说好的要给自己打助攻呢，这人怎么骗人啊。 “我又不是养儿子，还得整日里哄着你么？”琼玖想也不想就答，眼睛乜他，笑着问，“或者，你惦记着给我做儿子？乖乖崽？” “胡琼玖！”小狼崽子磨着小牙发狠，“你再惦记着做我娘，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敢。”琼玖翻眼皮横他，可脚下步子加快，还是慌忙往主子跟前去，她倒不是怕他真恼了动手，而是这混小子也不知道在姑爷跟前儿都学了些什么，她才回来那天，他就气了一回，狗崽子似的把她的嘴皮都啃破了，白天她娘瞧见了，还问是磕到哪儿了，真真是丢死个人！ “等我。”云籁笑着追上，老老实实跟在琼玖后面继续做他的小跟班。 苏南枝把他们两个的小打小闹看在眼里，笑着问某人：“你给出谋划策了？” 陈志高道：“那小子自己天赋惊人，我不过是提点一二。” 苏南枝瘪嘴：“回去我可得好生准备准备了，她是我的人，可不能短了她。”琼玖虽是家里的家生子，却不必跟着主子守孝，小丫鬟有了好的归宿，又是个乖巧的上门儿女婿，两情相悦，婚事该办也得办。 陈志高道：“时候太赶，恐是要往后稍一稍了。”两口子瞧着像是在议论给琼玖办婚事，可实则讨论的是今天夜里是否要请钱婆到宫宴上路面的事情。 后面的小丫鬟两个没听明白，可钱婆却是懂的，“着急什么，这云中府的灯会我老婆子还没机会瞧一眼呢，今儿晚上叫你老子陪我出来看灯，他有的是银子，包下最好的酒楼，也叫我老婆子享受享受儿子的孝敬。” 钱婆一锤定音，苏南枝也不好再争，点头应下，说话的功夫走到放河灯处，苏南枝写了祈愿，琼玖跟云籁两个捧着把荷灯放下水，大白天的也不必在灯里点蜡烛，风一吹，两只荷灯便随大流没入灯群，分不清你我了。 钱婆又要套圈，花二两银子提了一只兔子，灰不溜秋的毛色，那套圈儿的小贩还说是长不大的一类，云籁觉得稀罕，提着耳朵跟那只小兔对视着说话，一个劲儿的问他会不会长大，琼玖笑他傻，连街边小贩的糊弄人的话也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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