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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苏老爷被苏南枝请去了宫里,家里就冷清许多,一家子兄弟姊妹,只二房三房与苏英两口子，并三不五时告假往家里跑的小十一还在府中,剩下几个院子都空着呢。 好在苏家本家宅院里伺候的都各有一份差事,各司其职下也一切如旧。 蓝氏伺候苏英吃过汤药，端着碗出来，没出院子就掉起了眼泪。 “奶奶别哭。”跟前儿伺候的小丫鬟拿帕子给蓝氏擦眼泪,哄她道，“咱们五爷最见不得奶奶哭了,才吃了躺下，等会又要操心。” 蓝氏心里没有自己，只把苏英放在要紧的位置，听到小丫鬟说苏英瞧见了要操心,她忙自己抹干净泪痕,还不放心的问道：“我眼睛红了么？没有吧。” “没红没红,奶奶别揉,不哭就是了。”小丫鬟把帕子放在蓝氏手中,劝她道，“伤筋动骨还得一百天呢,咱们家有陛下护着,宫里的太医没有不尽心尽力的,咱们爷五的身子骨,肯定能大好。” “你别哄我，那天太医来说的话，我可都听见了。”蓝氏嗤道，“太医说，五爷的腿是要落下病根儿的，你是跟着我的人，是知道我的，这病根儿落在他身上，就是落在我心里。” 说着，蓝氏眼泪又扑簌簌掉了下来，小丫鬟不知道该怎么哄，便抬五爷出来：“奶奶快别哭了，我怎么好像听见五爷在屋里叫人，奶奶且去瞧瞧。” 蓝氏忙擦眼泪，掩饰掉难过神色，起身回去，小丫鬟端着空空的药碗，心里一百个犹豫，五奶奶都这样了，总管那里还要不要报。 * 屋里，苏英才吃了滚烫的药，心口阵阵火烧一样的热，他躺着刚要眯一会儿，又听到门开了，睁眼见蓝氏进来，脸上强挤出笑意，唇色虽还是苍白，却添几分喜色，他拉住蓝氏的手，撑着劲头道：“眼圈儿怎么红了？你又背着我偷偷掉眼泪了？” “没有。”蓝氏嘴硬道，“我才没有呢，你好端端的，我掉什么眼泪。” 苏英拿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道：“那药吃着疗效倒是不错，就是才下肚子里，心里有点儿不舒坦。” 蓝氏道：“太医院的人就在外头，我把他们叫进来，再给你瞧瞧，哪里不舒坦，让他们改方子。” 苏英摇头，笑着道：“不用再叫太医来看。”宫里使来了四个专擅骨科与内科的太医，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守在他跟前儿，能看的该看的没有错过的一样，便是这会儿再把人叫过来，无非是换一两味药，苦熬熬的汤药再灌上一碗而已。 “你给我揉揉心口吧。我有点儿困，你也躺着，陪我眯一会儿。”苏英慢慢将身子往床里面挪动一些，腾出位置给蓝氏躺下，夫妻两个盖一床被子，连棉花里头都是药香味儿。 蓝氏手劲儿轻轻，生怕力道大些就要弄疼了他，苏英笑着道：“软绵绵的，你力气大些，我又不疼。” 蓝氏把脑袋埋在他的身侧，乖乖把手劲儿使大了些，苏英又轻啧一声，蓝氏慌忙住手，眉头皱在一起，眼珠子盈在泪眶，反倒是先开口埋怨起来：“瞧瞧，我就说要轻点儿吧，你非要我大力气些，你又叫痛。” 苏英把人拉在身前，在她面腮啃了一口，他一条胳膊不好动弹，仅有的一只好手慢慢摸上她的脖颈，然后抚着她的脑袋，吻上了她的唇，蓝氏一边任他索取，一边眼泪一滴接一滴的落了下来，湿哒哒的泪珠子落在苏英脸上，他再也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什么样子，我亲你一下，你不愿意我不亲就好，怎么还哭了。” 蓝氏摇头，主动也亲上了他的唇，学着他从前的样子小心啃咬，搓摩许久，她才委屈道：“谁不愿意了，我才没有呢。” 苏英捏着她嘴上红红的口脂，脸上笑意更深：“是是是，你才没有不愿意呢。我也愿意。” 蓝氏听出他话里的戏谑，又嗔怨：“你还有心思打趣儿我，我掉眼泪还不是因着你。” 苏英笑意顿住，当她已经知道自己腿伤的事情，他慢慢收敛了上扬的嘴角，正色道：“你……都知道了？梅梅告诉你的？” “知道什么？”蓝氏先是不解，忽然明白过来，一下子哭的更大声了，“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就是在哄我……” “谁又哄你了，心肝儿啊，不是说好了不哭的，我一个伤患，躺在这里又起不了身，你哭着比我前几日挨刀子的时候都疼呢。” “你这会儿知道疼了，那在北绒，你怎么好好照顾自己呢。”蓝氏帕子擦湿，气不过，抓起他的寝衣擦起了眼泪。 苏英赔笑：“我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这回，还有一样就是再别哭了，我这一身是病，后半辈子可全指着你呢，你哭坏了身子，也赖不掉我的。” 蓝氏扑在他的心口，手掌紧紧捂住他的嘴巴，不准他再说这些不中听的混账话：“什么赖不赖的，你难不成还想撵我！”蓝氏破天荒的学着从小姑子那里见过的手段，揪起他的耳朵警告：“苏英，我告诉你，你就是腿医不好了，也甭想把我打发走，你全须全影了得养着我，你就是瘸了瘫了，也得养我。” 苏英被她逗笑，这些日子憋在心里的闷气也都跟着消散，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她的手哄道：“工部奉旨敕造的新宅子，过些日子送图纸来，你喜欢什么，只同他们讲，我那点儿私房钱微薄，大略是买不起什么好的，这回是公里的银子，你只往贵的选，以后我做不得官，又没了俸禄，夫人可不能扫我出门啊。” “你又贫嘴。”蓝氏笑着问他，“那你不做官了，就能在家里日日陪我？” 苏英想了想，笑着道：“大略还是不能的。” “为何？”蓝氏不解。 苏英道：“日后不能做官，我还得帮着家里做些买卖生意不是，官场不侍疾，买卖场上可不论这些，且教我养好了病，就得支棱起来，我有妻子要养，我那妻貌美如花，似温柔碧玉，便是捧着天下最珍贵的珠宝，也不及我妻半分颜色。” 苏英在外头看着沉默寡言，可私下里没少拿这些好听话说给蓝氏听，偏蓝氏最吃他这一套，又喜他精气十足，摸了摸羞红的脸，羞赧道：“你这些话，我都记住了，你要快些好起来，赚银子养我。” 苏英点头，夫妻恩爱咬耳，自不必多言。
第176章 V更新 暮秋,大考的名次出来，国子监的大红榜上多了一大半儿庶族出身的名字，菜市口也添了几个出身显赫的脑袋。 长公主圣宠在身，半点儿也不含糊,夹带作弊的规矩定下,她亲自到刑部督促李甫孽把这一条写进新律法里头,至于舞弊一案拔出萝卜带出泥，主犯从犯抓了百十名,从流放到砍头,没一个看情面饶过的。 有人出于报复，夜里将死猫挂在公主府的大门散晦气，长公主亲自取下死猫,查出了那人的身份，同着众人的面挖开了他家祖坟,将死猫填了进去。 早年间流传下来的规矩云中府也是人尽皆知的，猫为最阴，死猫更煞，那人拿猫儿撒气来煞长公主的运道,云萝是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可她却不是个受气的主,别人打她一下,她必十下还之,别说是只死猫了，就是死猪死牛,敢往她脸上来撞,都得祖宗八辈儿跟着一起学学什么叫规矩。 经这一遭,倒是骇的那些个不安分的收敛许多,也明白了个道理，长公主不好惹，手里有兵，有陛下纵容，猖狂行事，无法无天，惹不得，更惹不起。 至于内阁堆叠的上谏长公主的奏疏，小山一摞，陈志高只看了三两本，便叫人搁下暂留，陛下身子一天沉过一天了，莫要将这些惹人嫌的废话拿到圣前碍眼。 底下人从陈首辅的话里听出陛下的意思，长公主猖狂那都是表象，那些个该杀的该抓的，不过是陛下借长公主之手行肃清之事而已。看通透了这一样，帮着求情说话的人就更少了。 加上吏部年前考核，得中的举子有新的安排，众人忙着表功绩，个人粉饰个人都来不及呢，更别提去多管别人的事儿了。 大朝会上，苏南枝特意表扬了长公主的功绩：“长公主开了个好头儿，自这一届起，无论是地方还是云中府的大考，都只讲公正二字，你们也瞪大眼睛看清楚些，大考是为了网络天下有才之士，不是什么高贵出身的废物。说句不好听的，民间养马养骡子的才看出身，朕要的是人才，不是蠢材，朕的大臣们也不能够出来些蠢材。” 群臣附和，长公主风头更胜，就连吏部也动了心思要锦上添花，可呈递的奏疏送到内阁，又被打了回来，陈首辅发话，天玑营不归六部衙门管辖，除了陛下，便是内阁也没权利去管天玑营的事儿，吏部又何来的表功呢？ 陛下要捧长公主，而陈首辅这里又压了一手，众人揣测许久，都觉得是陛下重用长公主又不愿再出现第二个南院王府，陛下连最亲近的长公主都是这个态度，更何况平日里那些个气焰嚣张的世家了，都恐自家受祸被无辜殃及。 长公主不声不响间又给世家们敲了个警钟。 这些事儿入了腊月才传入云萝耳朵里，她正抱着手炉，蹭孕妇的药膳呢。 “你慢慢的吃，我叫他们煮的多，足够的。”苏南枝笑着用帕子给她擦手，云萝索性丢开了手炉，摊开一只伸在苏南枝面前，另一只手举着筷子夹一块儿酥酥脆脆的辣椒圈儿，塞进嘴里芝麻香瞬时在口腔间弥漫。 云萝高兴的眯起眼睛：“昭南有一味小吃，叫做洋芋脆脆，我也是吃过见过的人了，什么辣我没尝过，偏那里头的辣椒这会儿想起来都叫人流口水。” “昭南民风可好？”苏南枝笑着问她。 云萝擦干净了手，端起汤碗喝了一大口，顺下了饭食，才道：“鬼鬼神神，神道可行，妖道可行，就连精灵小怪都舒坦的很。”她眉梢不自觉的上扬，“唯有百姓，苦挨苦挨，艰涩度日。” “那四时季节又如何？” 云萝道：“哪有四时，只有春夏，我穿着厚厚的袄子从滇西入昭南国境，叫他们那儿的暖风一吹，若不是穷哈哈的一路都是乞讨的花子，还真叫人有些忘了今夕何夕呢。” “滇西两座大山拦住了昭南来的暖风，若是把山炸了，保不齐滇西那蛮荒之地也能造第二个平江府呢。”云萝笑着说起自己闲来无事的大胆想法。 苏南枝笑着给她解释道：“滇西可不穷。滇西气候湿润，最是善养，又有大江大河，真要好好的去管，未必不如平江府金贵。只是南边朝廷一家子废物，他们没个能信任的人可堪大用，滇西富庶起来了，管不住人心，反倒要头一个反了去。” 云萝撇撇嘴道：“那群蠢货。我只恨咱们后梁土地贫瘠，北有雪山西有戈壁与沙漠，但凡给个平江府那般的鱼米之地，早就有一番大造化了。”后梁不是没有大才能的皇帝，只是后梁的土地种不出平江府那么好的粮食，老百姓穿衣吃饭已是艰难，老天爷不可怜见，他日南下，她头一个要亲自打下平江府，叫岭南的土地种出来的颗颗饱满的粮食，也能喂饱他后梁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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