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苏南枝笑着又满了一杯,递在他的嘴边问,“还吃么?” 某人看着她笑,“夫人赏的,我都吃。” “贫嘴也讨厌。”苏南枝把杯子收回,自顾吃了两口,才想起来杯子他用过了。 丢开也不是,继续吃完也不是,小姑娘憋的耳朵尖都微微发红了,最后把吃一半儿的杯子举到某人嘴边,“喏。” 陈志高不明所以,当她是嫌水凉了,笑着饮净,自温盒里重新倒了热水沏茶。 * 回到家,借着沐浴的时候,琼玖把萧家后宅的所见所闻详尽描述了一回,又言之凿凿:“那女人必是萧阁老新得的那位芸娘,芩姑娘是萧阁老夫人身边的丫鬟,那府里的奴才哪个不敬着她,偏凉室那位乌眼鸡似的上来就呛了她。” 萧家礼教森严,妾室姨娘里头不是没有好出身的主,奈何他家主母手段了得,大罗神仙进了他们家的门儿,都得乖乖守起规矩,唯有那位芸娘,听人说是倔脾气,恃宠而骄,与他家主母多有不睦。 “是个什么样儿的瘦马?” 苏南枝早就猜到那芸娘是被卞原狗东西收买的,清流一党素来不屑与南院王府为伍,欢喜关那回萧阁老肯同周英毅合作,必是背后有人在做鬼,只是总要知道一些消息才能倒着往下去查。 “奴婢瞧着不像是瘦马。”琼玖撩水为她细细冲发,茶枯入水,荡起丝丝缕缕的浑浊,“高鼻梁,薄嘴唇,还长得有些黑,全身上下虽没有一点儿异族饰品,可咱们后梁的人不长她那样啊,大陈的女人也不是那个样子的。” 苏南枝微微蹙眉,问:“是北绒人?” 琼玖点头:“瞧那张脸糙的发红,像是北绒那边,她还吹着关外的鹰骨笛,咱们关内的女子可不会这个。琴棋书画里头,也没有鹰骨笛那么野的乐器。” 她们后梁的姑娘以精致为美,不论肤色白些或是黄些,总不会落下晒伤的痕迹,至于大陈那边就更不可能了,大陈是出了名的以白为美,家里多打两斗面都恨不得糊脸上粉饰,那芸娘肯定是关外的人。 “好大的狗胆!”苏南枝笑着推岸进了池中央,一个猛子扎进水中,留下漫池花瓣打着旋儿聚拢而来。 这话,骂的是卞原。 “噗——”她拨开水面出来,头发角着红花,少女的身形被流水勾勒的温婉,说出来的话却生冷的很,“你给四平去一封信,教那边查查那芸娘的底细。” “找到了就……”琼玖问。 “让他们按家里的规矩办,爹爹平时怎么教他们的,还用我再嘱咐?”苏南枝冷眸蔑笑,推水又漾入水中。 “是。”琼玖应声出去,另进来两个伺候沐浴的小丫鬟,垂首立于池沿。 炎炎夏日蝉鸣躁人,就连清凉的浴间也有一股说不出的憋闷劲儿。 …… 此时此刻,五华居西厢也是潕气一片,男人精瘦的脊背上涂着滋润细肤的药膏,搓洗的小厮是个贫嘴的鹦哥儿,打进门儿起,就呱啦呱啦的说个没完。 陈志高泡的有些胸闷,扶桶沿就要起身,小厮两只手拦着劝他,“好姑爷,再等会儿吧,这药膏是老爷特意交代了叫小的给您敷上的,眼看临着好日子了,您背上的这道疤啊,可得消下去才成。” “我一个大男人,不拘于这些吧。”陈志高自觉手脚都泡大了一圈儿,整个人肿肿的,像一块吸饱水的馒头。 “拘的,拘的!”小厮将人按在水里,又在他皮肤稍暗的地方补了一些药膏,笑着解释,“咱家小姐喜欢细皮嫩肉的,家里几位哥儿,数十二爷长得最白净,小姐就最喜欢十二爷,您跟了咱家小姐,可不得依着小姐的喜好来。” 陈志高皱眉:“她喜欢细皮嫩肉的?我怎么不知道?”他在后梁十数年,每天见到的听到的全是关于她的消息,他怎么不知道她有这般喜好? “瞧您这话说得,小的是老爷点了来伺候您的,自然尽心尽力都是为了姑爷您,时候久了您就知道了。”小鹦哥儿嘴碎的紧,啰啰嗦嗦扯了两句,继续道,“咱家小姐虽规矩多些,可光模样杵个儿比天上的仙女还要好呢,书又念得好,生意也做得好,姑爷您上辈子肯定是修了天大的福报,才得来的这好运气。” 陈志高被他吵得烦躁,纵是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可看在未来岳父的面子上,这澡也得泡下去,待搓洗干净,去了一身暑气和燥热,又见一人捧着呈盘进来,上头放着小一号的刀剪器具。 陈志高起先以为是来给他刮面的,当他听到是要修耻处,顿时如同一只烫熟了的虾子,澡也不洗了,跳着脚就出来要裹衣裳。 那小厮倒是镇定得很,面无表情的还劝他:“姑爷,您不要觉得臊,您是咱家小姐要抬进门儿的正经主子,等成了亲,这府里除了老爷、夫人,跟小姐排在您前头,上上下下都归着您管,您里里外打理体面了,也是我们底下这些奴才的体面。” 小鹦哥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姑爷,男人总要有这么一回的,你别害臊,忍一忍就过去了。” “男人没有这一回!”陈志高鲜少出现失态,可这两个‘体贴入微’的小厮,属实教他忍不了了…… 待他洗漱完出来,抱着一叠干帕子到苏南枝面前:“你给我绞头发。” 湿漉漉的头发还滴着水,在他老竹色的常服上印下斑斑点点的水痕,眼圈红红,耳朵尖儿也红红的,整个人看起来委屈极了。 苏南枝虽不知道他怎么了,但也隐约瞧出是受屈了。 “搬个绣凳过来。”苏南枝接过帕子拉着他坐下,头发绞的半干,才笑着哄他,“谁欺负你了,说出来,我替你出气。” 男人别过脸去,只是才恢复如常的耳朵尖儿又染上了红晕,嘴巴却抿紧半个字儿也不原说。 苏南枝私下里找西厢伺候的人问,几个奴才都摇头不知,她只当他是热昏了头,较上劲儿非要胡闹一回,便没放在心上。 陈志高束了发,兴致缺缺地抱了棋盘要下棋,想起念书的事儿,他不高兴地落下一子,“该你了。” 苏南枝笑着眯起眼睛:“你输了。” “重来、重来。”男人抹了棋局就利落收子。 突然就被人捉住了手,小姑娘才吃果子擦了手,指尖还沾着湿意,凉凉的有些好受,男人心里欢喜脸上却不动声色,他微微前倾了身子,好叫她抓的牢些,“我没事儿,就是有些窝心,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苏南枝摸了摸他的额头,觉得有些烫,索性勾手叫他近些,用嘴唇探了探他眼皮的温度,“热乎乎的,是沐浴那会儿吹了风么?”又唤琼玖叫了个大夫来。 陈志高自幼习武,便是到了这府里,也不曾有一日懈怠,他身子壮的跟牛似的,别说是洗个澡会冻不着他,就是大雪天里脱了衣裳到雪窝里滚上三圈,他也无恙,方才他额头烫,是因紧张所致,凡她挨着的皮肉,都要热热乎乎的燥的人心慌意乱。 大夫自是查不出风寒之症的,不过是开些消暑安眠的方子,叫他吃了再观。 苏南枝旧疾缠身,打会吃饭就在吃药,五华居专设了小厨房,还有正经坐堂大夫备着,里面一应药材比外头铺子里的都齐全,没多会儿,熬好的汤药带着草根树皮的苦涩气就送来了。 “你先吃了,再回去睡一觉,晚饭也不必出来,莫要见风,明儿就好了。”怕他嫌苦,小姑娘还好心把自己吃药时要吃的蜜饯果子拿出来,歪着脑袋,笑盈盈的看他。 陈志高端着药碗,几次尝试也没抿上一口,“我就在罗汉床上歇会儿,成么?” 小姑娘照顾病人,好说话的很,“也行,只要不烧了,病就好了。” 男人吃药如同喝水,一气儿灌进肚子里,他还惦记着那几枚甜丝丝的果子,碗放在桌子上了,才想起来龇牙咧嘴的叫苦。 “快压一压,吃个甜的就不苦了。” 小姑娘亲自喂进嘴里的蜜饯比糖都甜,某人盖着桃粉绸子的厚被子,蜷曲着身子窝在罗汉床上,他睡不着,又不敢睁大了眼睛说自己不困,只能把被子往上拉拉,盖住半张脸,只留两只眼睛在外面,滴溜溜的看着歪美人榻上翻话本子的小姑娘。 丫鬟们都不在跟前,琼玖也被叫去了上房,只有几个婆子在门口守着,时至黄昏,太阳把影子拉的老长,花木树枝皆是懒倦倦的,影子也没精气神儿,屋里没叫摆冰鉴,只有穿堂风过廊子从帘子缝里吹进来,才稍有一丝凉意。 陈志高被捂了一身的汗,全凭满腔毅力,才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强撑,苏南枝还好,她翻了几页书,便昏昏睡去,一觉醒来外面天色昏昏,暑气也消下去不少,再看某人睁着眼睛盯着自己,她笑着放下书,起身过去,再探他的额头,已经退烧了。 苏南枝长出一口气,笑着道:“得亏是好了,明儿你还要去上学,可不因为这点儿小病给耽误了。” “上学?上什么学?”陈志高现在除了露在空气里的脑门儿不热,浑身上下跟热汤里滚了一回似的,湿热的让人发慌。 苏南枝道:“你拜了夫子,自然要跟着人家念两天书啊。再说了,我可是给萧家各房都送了厚礼,你不好好念念书,我的银子岂不打了水漂?” 她懒懒伸懒腰,观窗外夕阳正好,领奴仆出去散风。 一阵清风吹过,只剩身热心冷的某人,裹着被子捏呆呆躺在那里发怔。 念书……? 当初他为了一个乡试,头悬梁锥刺股,拼了半条性命才搏了个体面的头名出来,他今年二十有四,丢下书本也有小十年了,再念一回书,走一回科考,怕是整条性命都要豁出去了。 “啊——” 五华居里,一难缠的哀叹,随着炙热的浊气喝出,迎上吹进屋子里的凉风,冷热交接,慢慢淡于空气之中。 * 殊不知,有心作祸的主仆两个早就聚在竹园的石凳山笑作了一团,跟着的几个嬷嬷丫鬟也掩面抿嘴,咯吱吱直乐。 “您也太坏了。”琼玖从上房回来就碰见了人,听得姑爷吃瘪的事儿,眼睛弯成了小月牙,“抱山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风一样的人,他在自己家都待不了几天,又怎么能天天给姑爷教书呢。” 萧家自己的人一年到头都见不了他家太爷几回,唬人的谎话,姑爷也信? “他傻乎乎的,怎么会不信呢。”苏南枝敛了敛笑意,嘱咐琼玖:“你别告诉他,先吓唬他两天再说,谁叫他故意装病唬人呢。” 棉、粮、药、盐,可都是立民之本,苏家关乎这上头的生意,她一向是亲力亲为,时候长了,多少也懂一些。他病没病,烧不烧,搭个脉就一清二楚,某人还楚楚可怜的想要糊弄她? 痴心妄想! “我们才不管呢,反正最后心软的都是您,我们这些奴才们啊,就默不作声的在一旁看热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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