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的不行, 那么这件事便有些棘手了, 新朝如今唯有天子一支血脉,便是想抱了同族的孩子来养,也没地儿去寻啊。 卢夫人想到这里, 长眉紧锁,她苦命的女儿, 竟是要陪着一个不能人道的废物夫婿过下半辈子吗? 崔檀令美玉无瑕似的一张脸浮上羞人的红晕,她向来说话轻声细语, 少有拔高了声音,就是不想要耗费更多力气, 不过此时也顾不得了。 崔檀令难得重声道:“没有的事儿!阿娘阿嫂你们胡思乱想什么呢!” 没有的事儿? 卢夫人与尔朱华英对视一眼:“那为何你们至今尚未圆房?” 崔檀令噎了噎,她也不知。 见她沉默下去, 尔朱华英叹了一口气,低声道:“陛下是不是……只亲你,揉揉你, 但就是不做到最后一步?” 崔檀令回想了一番, 昨夜两人虽还是没有圆房,但那泥腿子陛下将她哪哪儿都亲遍了。 那只裹着滚烫气息的大手握住她脚踝时,崔檀令都有些后悔没提前饮些酒壮胆, 可是后来…… 他将她亲得晕晕乎乎的,搂着睡了。 见崔檀令诚实地点头, 尔朱华英一拍大腿:“这没用的男人,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卢夫人心疼女儿,见她懵懵懂懂的尚不知这件事背后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心下更是愤怒。 崔起缜个老王八蛋,挑这泥腿子新君做女婿前也不知道先去验验货,即便今后可以抱养个孩子回来养在兕奴膝下,可这亲生的和抱养的能比吗? 万一养出个白眼狼来,她的兕奴后半生岂不是要毁在那废物陛下与白眼狼养子身上了? 崔檀令回想了一下那人在帐子中的表现,那般热情……竟然也算是不中用的吗? 尔朱华英还在嘀咕:“不知道是哪种不行……若是咱们妹妹主动,不知道能行吗?” 说着,她从怀里摸出一本封面更红艳艳的小册子递给崔檀令:“妹妹你别害臊,咱俩谁跟谁?这里边儿的姿势我都替你试过了,不累人,放心用便是。” 无意中听了一嘴兄嫂房里事的崔檀令脸红得像是五月里红透了的蜜桃,陆峮刚一进殿,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美景。 崔檀令见陆峮过来了,有些慌不择路地将那本小册子塞到了身下垫着的芙蓉锦绣软垫,努力调整了一番过快的心跳,这才抬起眼看他:“陛下来了。” 陆峮脸上的笑意一僵,她怎么又不叫他‘郎君’了? 是生气他方才出去得太久了吗? 天子亲至,便是倨傲于卢夫人这样的世家宗妇也要起身跪迎。 “岳母请起,你我一家人,实在不需要这样多礼。”陆峮心中愈慌,表面便愈发沉稳,虚虚扶了一把卢夫人与尔朱华英,朗声道,“我同兕奴是夫妻,岳母待我也像是待自家儿子一般就好。” 卢夫人看着他这样形容爽朗的模样,心中微含失落,瞧着人模人样的,谁知道是个不中用的。 崔檀令身为中宫皇后,对着天子不必下跪,刚刚一福身便被他给揽住了臂膀。 “我来晚了,方才你与岳母阿嫂在聊什么?好生热闹。” 崔檀令脸上的笑意一僵。 察觉到陆峮投过来的视线,崔檀令只好装作羞赧状:“阿娘与阿嫂在问我这几日过得如何,我说陛下很会疼人,阿娘阿嫂都很高兴。” 会疼人?那的确是真的! 陆峮将身子挺得更直,对着卢夫人微笑道:“正好这几日新种的几茬小青菜长成了,不若岳母你们留下来一道儿用午膳。有你们多陪陪兕奴,她心里高兴。” 新种的小青菜? 卢夫人面上保持微笑:“兕奴可有随着陛下一块儿侍弄那些菜?” 陆峮正想摇头,可突然想到从前在铜钱村听到东边大姑西边大姨教导自家女儿的话,好像她们都想让自家女儿嫁去夫家之后多勤快些,说是眼里有活儿的人才讨人喜欢。 岳母这般询问,是否也存着叫娇小姐勤快起来的心思? 陆峮从前也这样想,可看看娇小姐脸上、手上乃至身上每一处,无一处不美不嫩,他就又舍不得了。 当然,在岳母面前,陆峮也会给自家妻子一个面子。 于是他点了点头,赞道:“兕奴很是勤快,都是岳母教导得好。” 陆峮自觉拍对了马屁,却不见卢夫人脸色一沉。 这身子不中用的泥腿子陛下,竟然敢叫她的娇娇女儿真的下地去做那些粗活儿! 从前还没嫁过来时还能偷偷懒,只在人前过了一道博个贤名便罢了,可如今在这泥腿子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安能有躲懒的道理? 她苦命的兕奴啊! · 用过了午膳,陆峮还想陪她们去宫中的园子里逛一逛,除了花团锦簇人间富贵地的芙蓉园,另有一处菡萏亭也是个不错的赏景之地。 崔檀令看出卢夫人她们有话要对自己说,便摇了摇头,葱尖似的手指攀上他的手臂:“郎君有正事要忙,我来招待阿娘与阿嫂便是了。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 陆峮思索一番,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正巧前段时间他委托人去查探铁矿的事儿有了些眉目,陆峮便也没有再同她们客气,只握了握娇小姐的手,又同卢夫人她们微微颔首:“我便先走了。” 他走得利落,身量颀长高大,迈出去的步伐也大,胡吉祥领着人在后边儿恨不得将腿儿都给甩飞了,这才勉强跟上了那位从战场上打滚成长起来的陛下。 卢夫人收回目光,其实光从外表上来说,这泥腿子陛下,勉强能与她家兕奴相配。 接人待物……虽说有些不拘小节,但不像是外边所传的那般粗鄙不堪,恨不得直接茹毛饮血。 只是不能人道这一点,就足以打消卢夫人对他的所有好感。 卢夫人看着还有心情赏花游玩的女儿,轻轻叹了一口气:“兕奴,你来,我有话同你说。” 尔朱华英连忙也凑了过去。 卢夫人瞪了一眼这个向来脸皮厚的儿媳,这时候了便也没计较那些,只叫绿枝守着,别叫闲杂人等过来扰了她们说话。 绿枝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崔檀令还在想方才陆峮为何要说她跟着出了力种了地的事儿。 她嫁过来这几日明明比在闺中的时候还要自在,他在的时候就靠在他怀里打盹儿,他不在的时候就躺在榻上睡觉,日子过得可美了。 被卢夫人这么低声一说,原本还在走神的崔檀令脸瞬间红了起来。 “要我主动去,主动去……” 后面那个词儿崔檀令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卢夫人眉目肃然:“傻孩子,阿娘能害你吗?这男人最看重的除了权柄尊位,就是帐子里的那些事儿了。那人又是个有疾在身不中用的,你主动起来发现了那遭事儿,他一心虚,为了哄着你,必然对你言听计从。到那时你还何须要费尽心思去调.教他?” 崔檀令色若新荔的脸仍红着,主动去做这样羞人的事儿,在崔家三娘子这十六年的生涯里都是闻所未闻的。 尔朱华英一听,也觉得这事儿可行:“妹妹别害羞,这试一试总不吃亏,你们都是夫妻了,这档子事儿你不对他做,又能对谁做?” 话是这么说,但是…… 崔檀令双手捧脸,微微冰凉的手抚上通红发烫的脸蛋。 这是还在害羞呢。 卢夫人对她又怜又爱,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你只记着,化弊为利,这才是聪明人会做的事儿。” 若是那泥腿子陛下真的在子嗣一道上无望,崔氏势必要提前布局,不能叫崔氏与兕奴这个外嫁的皇后吃亏才是。 崔檀令听懂了卢夫人的弦外之音,原本因为羞赧而发烫发昏的脑子顿时犹如一阵寒风吹过,清醒了许多。 她与陆峮之间从来不是寻常嫁娶那般简单,新君与世家之间的隔阂犹如天壑,轻易跨越不得。 她不愿偏帮哪一方,她只想像那慢吞吞的绿头龟龟一样躲进石头缝里,不叫外界的动静扰了她的安宁。 可这大抵是不行的。 崔檀令这一瞬便摸不准陆峮在想什么了,他对自己……好像是很宠爱的,可是安知他会为了这份宠爱心软,放过与世家的牟利争斗? 尔朱华英见仙露明珠似的美人颦眉,忧愁满面的样子可把她给心疼坏了,忙拐了话题:“这里的花真好看!瞳哥儿看了说不定都会笑呢。” 说起爱板着个小圆脸的侄儿,崔檀令脸上总算露出几分笑:“下回阿嫂记得将瞳哥儿也带来给我看看,这么几日不见,真有些挂念他了。” 尔朱华英点了点头,还不忘低声同她道:“那本小册子你可得好好研究研究,别叫自己吃亏,啊。” 长嫂的一番叮嘱叫崔檀令的脸又红了一片。 · 陆峮这边正在讨论新查探出来的铁矿之事。 沈从瑾面色凝重:“仅是潞州便查出七处隐而未报的铁矿,更遑论其余三十六州。若是将这些铁矿重又收归朝廷,陛下所行的农具推广之事想必会顺利许多。” 一着朱色圆领袍衫的中年男子抚须道:“陛下所计皆是为了百姓民生,这本是好事。可臣担心世家那儿……” 要将更省力更实用的农具推广至每一户农家手中,可这没有田,光有趁手的农具有什么用? 除了将那些私藏铁矿的人揪出来打个半死再收了铁矿外,势必还要重整眼下的土地制度,不说一步便达成人人皆有田地可耕的宏愿,至少不能保持现下门阀世家、贵族高官们手握肥田千亩,普通百姓手里却只有滩涂荒地这样的局面。 在场之人都清楚,若陛下真决心要改,新君与世家之间必然会有一场恶战。 偏生这恶战不像是从前在战场上那般,能用武力比拼个输赢出来,论到心机深沉,他们还真比不上那群老谋深算的世家老头。 陆峮看了看铺平在桌案上的舆图,声音平稳:“为何要担心?” 迟早都要面对的事,他陆峮不孬。 在一次战役中向陆峮投诚,如今成了右补阙的陈达生面露难色:“可陛下登基不久,朝中人心尚未完全归顺。若此时率先发出改革政令,只怕在世家余威之下,鲜少朝臣会支持陛下。” 他在官场中混了十几年,虽如今只是个从七品的小官,但对着长安城这官吏风气还是摸得十分清楚的,当下又道:“陛下若想要推广政令,不若同崔起缜崔大人商量一番。他既是侍中,又是陛下的岳父,当同心同德,为陛下效力才是。” 娇小姐的阿耶…… 陆峮脑海中浮现出崔起缜那张严肃板正却不掩俊美的脸,心中庆幸,还好娇小姐没随了他那样爱装正经的性子。 说到找谁商议此事,大家又有了新的不同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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