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冰绡很快就下了决断,人前避火,人后该怎么吃就怎么吃。 莺儿照冰绡的吩咐去灶房取了细炭、铜锅,还有羊肉、菌菇、各色蔬菜佐料等一应吃食。 不一会,锅子就咕嘟咕嘟煮了起来,主仆两个吃得小脸通红。 莺儿有了八分饱,心头忽然涌起一丝不安,“小姐,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呀?” 冰绡轻轻吹了吹刚涮好的一筷子羊肉,蘸上调好的蒜泥韭花香醋汁,递到莺儿嘴边,“香不香?” 那肉肥瘦相间,闪着晶莹的油光,闻起来不腥不膻,尽是醇厚的肉香。 莺儿就着冰绡的筷子吃了,真是满口生香。 “香,真香!” 莺儿鼓囊着小嘴赞叹,嘴角还挂着油花。 冰绡心中暗笑,一张俏脸顽皮而狡黠,“孝顺这种事情,论心不论迹!我们只要在心里诚心诚意避火就好了嘛!” “小姐你怎么这么有学问了!” “那是,你以为我这些天的书是白读的?” …… “阮姑娘果然孝顺,真是令在下佩服!是你哥哥教的么?” 这声音如此熟悉,如魔咒一般,曾经在无数个深夜梦魇中响起。 冰绡几乎是下意识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抄起桌上的蒜泥碟子就往来人的面门上砸了过去。 那人眼疾手快,用手在面前随意地一抓,就见那碟子已经稳稳当当地落到他掌心了,里面的蒜泥一丝一毫都没都有洒出来。 “阮姑娘嘴上功夫不错,手上功夫么,还需再练。” 信步走到桌前,檀琢将蒜泥碟子放到桌上,随手抽了一把绣墩,一矮身,坐到了冰绡对面。 他眸光灿烂,嘴角噙着愉悦的笑,“阮姑娘继续吧,在下不会说出去的。” 冰绡气极了,雪白的小脸儿憋涨得通红。 一手将惊恐的莺儿护到身后,她恶声恶气道:“狗贼!你来干什么?” 檀琢不禁被她骂得轻笑出声。 在凉州驿馆时她也是这样,明明自己也是手无寸铁,偏偏要像个女侠一样,将那个只知道吃的小丫头护在身后,一双明亮的杏眼瞪得圆溜溜的,嘴巴因为紧张和气愤而微微撅着,看着真是……怪可爱的! 现在看着,她似乎比上次又长高了些,脸庞明显消瘦了许多,下颏尖尖的,眼下还有些乌青。 看着又有些可怜。 “难怪阮七那样。” 檀琢心头忽然滑过这样一个奇怪的念头。 几乎是脱口而出,他问道:“你夜间睡不安稳么?” 冰绡嫌恶地蹙起眉,“干你甚事?” 檀琢的目光从她单薄的肩滑到纤弱的腰,又道:“如果夜间睡不安稳,白日里就不要总是卧床,要多走动,身体疲惫了,夜间才能睡得香。” 冰绡觉得这狗贼今日好生奇怪,他今日到此,难不成就为了与自己说这些废话的? 一定还有什么阴谋! 轻啐了一声,冰绡警觉地骂道:“你胡乱放什么狗屁,要你管!” 檀琢顿觉自己属实有些犯贱了,他不是个喜欢自讨没趣的人,可是这小姑娘骂的挺有趣,他虽然有点尴尬,但还不想走。 他收敛了张扬的眉目,脸上尽力做出一副温和无害的表情,“阮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是记挂你的身体,故此……” “啊!不要脸的狗贼!竟敢说惦记我的身子!不要脸!恶心!滚出去!” 冰绡几乎是要原地跳起来了,若不是忌惮他的功夫,她此刻已经冲到他前面,狠狠给他一个耳光了。 还有,他这是什么表情,为什么要眯着眼睛,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看起来可怕极了! “你误会了!我说的不是惦记你的身子,而是惦记你的身体……不是,是担心你的……” 檀琢刚要站起来解释,冰绡已经惊叫着后退到墙角了。 算了,越抹越黑! 檀琢无奈地住了口,想着把东西给她,便打道回府罢。 他想着,便将手伸入宽大的衣袍中摸索起来。 冰绡此刻才注意到,他胸膛处鼓鼓囊囊的一团,好像是……正在蠕动! 啊!啊! 伴随着冰绡和莺儿的尖叫,檀琢的手也从衣服中拿了出来。 手上多了一团奶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 那东西被冰绡的尖叫吵醒了,开始一声接一声地、奶声奶气地哼唧。 冰绡惊呆了。 “这、这是……” 檀琢将那毛茸茸的一团直接塞到冰绡怀里,那柔软而陌生的触感令冰绡浑身一个机灵,差点掉了下去。 檀琢眼疾手快接住了,大手一下子包裹住冰绡的小手。 檀琢心头一颤,几乎是瞬间便缩回了手,脸上一阵燥热。 他板起着脸来,又恢复了冰绡熟悉的邪艳模样,“给你玩的,喜欢就养着,不喜欢就丢了!” 冰绡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一样,震惊地与怀里的毛茸茸对视:小家伙的眼睛蓝莹莹、湿漉漉,正可怜兮兮地冲着她哼哼唧唧。 檀琢得意极了,他早就料到,她能扔掉他送的吃的玩的,能砸碎自己精心挑选的陶笛,可若是自己送个活物呢?她总不能也丢了吧? 看着冰绡脸上流露出一股傻乎乎的神气,檀琢硬生生止住了想摸一摸头的冲动。 他轻轻掸了掸衣袍,然后将手背到身后,昂首阔步走了出去。 冰绡和莺儿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乎是同一时间,都在对方的小脸上看到了难以抑制的快乐。 “给我抱抱,诶呀,你怎么这么小气!” “不给不给就不给!……你轻点,别吓到了它……” …… “小姐,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就叫……小狗贼?” “这也太难听了点吧!” “唔……那就叫……小郎……小玉吧!就叫小玉!” “好呀好呀!小玉,你想吃肉吗,姐姐喂你呀……” …… 窗外,江湖人称“玉面杀神”的檀琢檀玉郎正不雅地偷听着墙角。 他寒玉似的俊脸正挂着寻常少年人该有的愉快笑容。 “妈的!” 他骂了一声,很快收敛了笑容,一个纵身,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色之中。
第33章 嗷呜 阮武死的不光彩,阮家众人一致以为,他的丧事宜简不宜繁,宜快不宜慢。 尽管如此,自打阮府大门撤了红灯挂起白幡,前来吊唁者络绎不绝,险些踏破阮府的门槛。 这样一来可就苦了府里的女眷。 每来一人吊丧,女眷们就要跟着哭一遍丧,拉长了音调喊“儿啊”“爹啊”“叔啊”“伯啊”“夫君啊”“老爷啊”,没有眼泪也须干嚎,否则会教人家说“这家人没礼数”。 如此不到半日,众人嗓子就都哑了,一个个哭丧着脸,嚎的有气无力,看着倒真像是悲恸欲绝的样子了。 三日下来,阮老夫人的身体先受不住了,只好教下人扶回房休息。 她一走,余下众人都跟着松了口气。 赵氏着人备了素茶,趁没人来的时候给众人上了。众人在寒风中喝上一口热茶,嗓子润了,身子暖了,心里便更觉得赵氏为人妥帖了。 连二夫人都喝了热茶,平兰却一口不喝。 她一身重孝,蹙着眉,白着脸,咬着嘴唇,神情哀伤凄楚,好似一朵经了霜的百合花。她轻盈盈地飘到赵氏前面接过茶盘,又轻盈盈地飘到众人跟前,一一给众人添茶。 如此几日,言语行动无不谨守礼数,教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里里外外的人的都说,阮家二房是歹竹出了好笋,竟然养出个真闺秀。 人们在传闲话时是最喜欢夸大其词的,既能把小偷小摸夸大成杀人放火,也能把拾金不昧吹捧成舍己救人。 所图无他,不过是听众的一句“呦,那可真了不得”。 果然,阮武还没发丧呢,他的亲闺女阮平兰倒先被传为“我朝第一孝女”了。更有甚者,传说阮府二姑娘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有惑阳城、迷下蔡的姿容,更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真可谓京城第一美才女云云。 这些没由头的话冰绡自然是不知道的,就连平兰这位二姐姐的一举一动她也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的。 天气太冷了,她穿了从凉州带来的银狐皮披风,仍然觉得寒气从脚底往上钻,冻得她忍不住偷偷跺脚。 小玉很乖,在她怀里睡得香甜,毛茸茸的一团暖着她的小手,摸起来软乎乎的。 若不是有小玉在,冰绡都不知道该怎么捱过这几天。 大门口又传来一阵马车声,寒暄声,小玉不安地在冰绡怀里扭了扭。 冰绡偷偷安抚着它的头,心道:“唉!又来了”。 不多时,果然就有女眷被引到堂前,与二伯母和平兰说了些“节哀顺变”之类的话,众人便又是一阵呼天抢地。 冰绡刚一咧嘴就觉得上唇火辣辣地疼。这几天被西北风吹的,嘴唇都干裂了。 她只好改为抽噎。 可是刚一抽起来,便又觉得鼻子不舒服。天气实在太干燥,冷风吸进鼻子跟刀刮似的疼。 偷眼看了看众人,她索性蹲到丧盆子前面烧起纸来。 黄纸易燃,橙黄的火焰很快就跳动起来,冰绡觉得温暖极了。 “呜呜,二伯呀………二伯……” 冰绡叫的起劲,将地上的黄表纸一刀一刀地往丧盆子里扔。燃烧的火焰带起燃尽的纸灰,飘忽忽地钻进了她的鼻孔—— “二伯呀……啊秋!” “……啊……啊秋!” 冰绡接连打了两个大喷嚏,打乱了众人整齐一致地哀嚎。 灵堂前静了一瞬,众人又开始新一轮的哀嚎。 “唔嗷!” 灵堂前又静了一瞬,众人面色怪异,互相看了一眼,继续哀嚎。 “嗷呜!” “嗷呜!” “嗷——呜——” 冰绡使劲捂住小玉的嘴,小玉拼命挣扎,毛茸茸的小脑袋奋力从冰绡的银狐皮披风中钻了出来,朝着众人兴奋地大叫:“嗷——呜——” 平蕙眼尖,第一个看到了雪白披风中钻出的白色小脑袋,她先是惊得“呀”了一声,而后气愤地指着冰绡嚷道,“阮冰绡!你太不像话了,我要去告诉祖母!” 赵氏一把拽住,呵斥道:“住口!” 眼睛却瞧着阮夫人,心中的不快终于挂了相。 阮夫人歉意地点了点头,回头沉着脸骂冰绡:“不成器的东西,还不滚回去跪着!回头告诉了你爹,叫你爹打断你的腿!” 冰绡哭丧着脸,“母亲息怒,女儿这就滚!” 平蕙气得胸口砰砰跳,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赵氏狠狠拧了一把,疼得眼泪在眼睛里直打圈,“呜呜,二伯,我的二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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