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绡记得很清楚,这红衣太监都是太子身边的人。 他的嗓音又尖又细:“大喜的日子,七将军就不必跟着了罢?” 阮七随即止住了步伐,拱手道了声“是”,神情很是平静。 冰绡看着,一瞬间被悬起来的心也渐渐放了下去。 七哥如此,应该是早有准备了罢。 阮七感受到冰绡的目光,偏头看了过来,轻轻颔了颔首。 青时撩起马车帘子,探出半个头来,语气颇有些痞赖,“公公说的有理,兄弟的好日子,你跟着凑什么热闹?留在家照看爹娘和妹妹罢!” “公公,驸马府新建不久,一时没有得力的人,在下带几个使唤惯了小厮过去,公公以为如何?” 青时又道,这话是冲着那红衣太监说的,言语间已经是十成十地放低姿态了。 那太监神情倨傲,神色淡淡道:“驸马爷折煞奴婢了,自然是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青时笑笑:“如此,多谢公公体谅了。” 撂下帘子,马车背后的暗影里随即走出四个布衣小厮,乍一眼看上去,都是模样普通的下人,其中有一个似乎还是个驼背。 待到这几人走到亮光处,那驼背人的面孔一下子被金红的晚霞照亮了一半。 那飞扬的眉眼和轩起的鼻梁,不是檀琢还是何人?! 冰绡心中一惊,就听身旁响起一声惊呼,平蕙长大了嘴巴,正指着檀琢结结巴巴地嚷道:“他、他……他不是……”
第36章 惊变 “啪”地一个耳光,平蕙被冰绡打懵了,整个人有一瞬间的愣怔。 “阮冰绡!你敢打我!” 平蕙还没从重逢“郎艳独绝”的惊喜中反应过来,脸上就挨了冰绡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还是在阖府众人面前,真是令她羞恼交加。 都是一样的姑娘,论齿序阮冰绡还是妹妹,她凭什么! 也顾不得再追问“郎艳独绝”是谁,更顾不得“郎艳独绝”怎么看,她怪叫着冲向冰绡,伸手就往冰绡脸上挠了过去。 冰绡只顾着偏头躲平蕙的手,身子却不防被撞了一个趔趄,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向左后方栽了过去。 眼瞅着人就要跌倒在马车后轮上,一条有力的臂膀适时地出现在了冰绡身后。 它很有分寸,没有就势环住冰绡的腰,而是用小臂挡了一下,冰绡借着这股力扶住了马车。 回头一看,檀琢仍驼着背,脸好像还涂了泥灰,只有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好像是带着笑意,正迸射出狡猾的精光。 冰绡迅速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前面已经站定了高大的阮七,替她挡住了气到发疯的平蕙。 接着平蕙就被赵氏拉到了怀里,眼睛泪汪汪的,小脸红彤彤,头顶都冒出了白色的水汽。 冰绡从阮七身后闪出来,一步走到赵氏和平蕙跟前,冷下脸逼视着她,一字一顿道:“坏了大婚的规矩,你有几个脑袋赔!给我闭紧你的嘴巴!” 她的眸子黑沉沉的,教平蕙一下子想起了进宫那日,她状似无意地提起《阮郎归》的样子。 平蕙纵然心中不服气,依然被震慑住了,加上赵氏拉着,终是没有再说出什么。 只是含泪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檀琢,直到公主和驸马的仪仗队都不见影子了,整个人依旧呆呆愣愣地窝在赵氏怀里。 冰绡暗自松了口气,抬步欲走,忽然觉得后背被牵扯得有些痛。 薄薄的里衣之内,被檀琢冷硬的小臂硌过的地方,已经由红转青了。 冰绡一阵懊恼,若不是为了哥哥,她才不会帮檀琢打掩护。像檀琢这种人,心肠都是石头做的,又硬又黑,不小心撞上去,只会将自己撞疼,而他只会像没事人一样,用那双讨人厌的眼睛坏笑。 阮夫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自家孩子打了人后不闻不问,她看了一眼正心疼地摸着平蕙脸蛋的赵氏,又环顾了一圈面带不满的众人,当即沉下了脸,拉过冰绡大声问道:“孽障!刚才怎么回事?” 冰绡不知道平蕙为何见到檀琢后有这么大的反应。 若是她真的认识檀琢,知道他是恩远王世子,那她会是这般么?十有八九,是檀琢行走京城时,不小心被平蕙看见过。 而他那张脸又过于……过于特别,以至于令平蕙再见时惊呼出声。 是了,一定是这样!他可真是……麻烦死了! 冰绡心中越发笃定,恨不能立刻打死平蕙的“郎艳独绝”。 “女儿觉得应该问三姐姐才对。” 冰绡冷着一张俏脸道。 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指向了平蕙。 就见平蕙本来就红彤彤的脸慢慢地涨成了猪肝色,她支支吾吾地“我……我……我”起来,半天说不明白怎么回事。 冰绡心下了然,更是认定了刚才的猜测。 “三姐姐,刚才是我不对,无论怎样不该出手打人,小妹在这里给你赔罪了!” 她说着,便矮下身去盈盈一福,因一场大病而消瘦的身姿纤细修长,浑然没了刚回阮府时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样子,反倒像个仙气飘飘的神女。 平蕙看在眼里恨在心头。 姐妹初见时她就觉得冰绡惊艳极了,可却并不因此而妒嫉,反倒是有几分真心的喜欢。 可是如今……她与冰绡之间是如何走到今日的? 平蕙懒得费神去想,她满心都被那人伸出手臂扶冰绡的那一下占据了。 阮冰绡,你勾搭檀琢不够,勾搭太子不够,现在还要与我抢一个……一个下人吗? “呸!狐媚,不要脸!” 平蕙骂得很小声,尖细的声音却又像淬了毒一样,清清楚楚地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难听极了。 冰绡这些日子经过的事太多了,她早就不再把詈骂当作一回事。嘴皮子功夫而已,能把人怎样?论胡说八道,她可是女中豪杰,一女当关万女莫敌! 她笑了笑,用嘴角带出的气流冲散了平蕙的怨气,而后正色道:“我是不该打你,可实在是事急从权。” “天子嫁女,公主大婚,司礼监的公公一直跟着,一丝一毫都不能出错!数日以来,阖府上下,诸位叔伯长辈,尤其是四叔四婶,为了大婚之礼日夜操劳,谨小慎微,生怕出一点岔子!可是就在刚刚,三姐姐既无闺阁女儿的矜持,也无官家小姐的教养,更没有皇亲国戚的自重,在贵人仪仗面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冰绡冷着脸说起教训人的话来,仿佛是被阮夫人上了身,微扬的眉毛,似嗔似笑的唇角,连停顿的气口都是一样的。 “妹妹打你,实在是怕因三姐姐一时失态,而给阖府招来大祸!我实在是……不得不打啊!” 冰绡一副语重心长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好像下一刻就要顺嘴说出“打在儿身疼在娘心”了。 阮信和阮夫人虽然没见过檀琢,也不知道青时的谋划,可今日太子的人阻拦了阮七,便教他们心中不安。 接下来又闹了这样一出,俩人心里都明白,这里面一定有事。 那四个跟去的小厮,十有八九是银羽卫。 可是银羽卫怎么又和老四家的丫头扯上的关系?难道是……银羽卫军纪败坏,在府中行走之际,趁机勾搭了后宅的小姐? 阮信心头烦乱,只觉得军纪严明事大,女儿家的拌嘴事小。 他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张口就要下逐客令,以了却今日的混乱,忽闻得门外传来三声由远及近的阉人嗓—— 圣旨到——圣旨到——圣旨到! 三声落定,便见传旨太监已经过仪门越二门登堂入室了。 一见来的是庆裕帝身旁的曹公公,阮信不由得心头一凛,心中飞速地猜测起皇帝的旨意来。 “曹公公……” “国丈大人,接旨吧!” 曹公公的腔调拖得很长,带着宫人特有的傲慢。 以阮信为首,阮府众人齐刷刷地跪地听旨。平蕙心里怕极了,她琢磨着,该不会真是刚才的事触怒了龙颜吧,那皇帝也太小心眼了。 偷眼瞟向三伯身后,冰绡纤细的背藏在茜红的棉袍下,雪白的风毛领护着她的脖颈儿,额头抵在手背上,露出半张侧脸,嘴抿成了一道直线。 圣旨很短,言简意赅。 阮老太太又高兴了。她是不晓事,可是大道理她明白的一点都不少。交出虎符,就是不当兵了;封为太师,就是升官了。今日怎么……喜事接二连三,教她乐得都合不拢嘴了,差点失了诰命夫人的气度! 哎呀,如此大喜之事,可得想着给老头子上柱香,可是府里这群兔崽子,怎么一个个都哭丧着脸? 阮老太太扶着宋韵嬷嬷的手,步子迈得铿锵有力。看来,这个家里只有她老太婆一个明白人。她摇摇头,自个儿先行给地下的阮云礼报喜去了。 是夜,阮府东西两院四处仪门八个角门全部站满了黄领子黑甲胄的御林军。 阮七带人去探口风,结果碰了一鼻子灰,把守的一句实话也不肯透露,只说让等着皇上的旨意。 新官上任的御林军统帅明景倒是会做人。夜里,他着人进府报与阮信,说等虎符到了凉州,阮府的禁令也就解了。还说什么阮信平时得罪人太多,陛下也是担心他的安危之类的场面话。 西院里,冰绡留在了阮信和阮夫人的卧房里。三口人和衣而卧,冰绡躺在父母中间,就像小时候一样。 可是毕竟与小时候不一样了。 冰绡钻到阮夫人怀里,使劲感受着母亲怀抱的温度。可是她已经长大了,母亲的体温已经无法再温暖她了。 三个人都装作睡着了,可是谁都没有真的睡着。 卧房外阮七领着余下的十几个扮成下人的亲兵,在外面守了一夜。 九公主和驸马的马车很快就到了新修好的驸马府里。 青时刚下车,就听到“咔噔”一声,新漆好的金门钉朱红大门从外面落了锁,他这位新郎倌顷刻间就成了笼中鸟。 明意再顾不得什么礼仪,一把掀开盖头,白着脸看向青时,“外面怎么了?” 驸马府没有掌灯,她的脸被将阑的天光映得有些发青,细眉弯眼下的胭脂痣看着好像是纸人面上惨红的胭脂。 这幅模样直接撞入青时的眼帘,纵然吓不到他,但也绝对算不上好看。 影壁后头亮起火光,嘈杂的脚步声随着灯火渐明而愈来愈近。 李管家小跑着迎了上来,后面跟着一堆下人。他看起来四十出头,微弯着腰,满脸堆笑,态度很是恭敬。 “给公主殿下请安,给驸马爷请安!小的姓李,是庆王爷府里的管事,前些日子被太子殿下派到这儿督工,这几天暂代着管家之职,替殿下和驸马爷打理新府。等过几天,殿下和驸马爷安顿下来,小的就卷铺盖走人——小的照顾不周,失礼之处,还请殿下和驸马爷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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