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你也是大姑娘了,与男子同饮一囊算什么,教人看见了不好!” 檀琢似笑非笑,说出的话仿佛是玩笑的语气,可杏明却知道他是认真的。 嘴角扯起一丝笑容,杏明想借此缓解尴尬,只是那笑容里满含委屈,便比哭还难看。好一个“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他分得真是清楚,莫不是以遇到阮冰绡为界划分的吧。杏明想,原来他已经变了,只有自己还傻乎乎地停留在原地,以为今夕如昨呢。 檀琢一到汇通钱庄便道,“取笔墨来!” 朱华不敢怠慢,忙亲自将四宝取来,又研磨掭笔后方递过去。 檀琢笑着看了他一眼,“你们小姐来过了?” 见朱华眸光闪烁,垂着头搜肠刮肚想说辞的模样,檀琢嗤笑一声,“不必瞒我!你也无需害怕!去取个信封来,将这个,还有这个,与你们小姐的银票放在一起,一并寄给你主子。” 朱华抬头,便见檀琢一手一张宣纸。左边那个歪歪扭扭写着“阮冰绡愿意嫁给檀琢为妻”,上面还按了十个鲜红的手印;右边那个就是他方才写的,写的是“彩礼奉上,舅兄笑纳。” 拍了拍朱华的肩,檀琢道:“檀某的终身大事尽在于此,万望手脚麻利些,多谢了!” 回到王府,他原本想直接去找冰绡,转念又觉得自己一身汗味,便先回房沐浴一番方去敲门。 冰绡坐在月洞窗前,眼见他打门口往里走,头上除了冠子,神清气爽的模样,似是准备了一番才过来,当下嘴角便扬起一个嘲讽的笑。 “檀公子,一别多日,别来无恙啊!” 檀琢还以为她是玩笑,一眼瞧见她身边的莺儿,调侃道:“这位是谁,看着眼熟!” 莺儿素来怕他,冷不防与他照面,脸都白了,一扭头便往绿芜房里跑了。 檀琢轻笑,“怎么样,见了你的莺儿,可还满意么?” 冰绡似笑非笑:“檀公子打哪来啊?” 檀琢以为她是怪自己此行一去太久,想说实话解释一番,想到她如此在意杏明,若是知道了自己先去坊市见到了杏明定要生气,便随口扯了个谎,“日日想你,自然是一回来便到这了。” “是么?”冰绡冷笑,“承你如此看得起我,现在见也见了,便请回吧。” 檀琢讪笑着走上前,“生气了?是我不好,别气了,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他说着便拉住冰绡的手往自己的内袋处探,正是胸口位置。冰绡恼得红了眼睛,一把抽回手,别着脸冷声道:“请你自重,莫要再这样轻薄我!” 檀琢好没意思,一时也有些尴尬,却又不知她为何忽然如此,只得耐着性子蹲下身去哄她,“我与你说个奇事吧,想听么?” 见冰绡仍不搭理他,他便自顾笑道:“方才我在街上看见一只小狐狸,嘴里衔着银子,进了一家钱庄。你说,她是干什么去了?” 冰绡心中一惊,看着檀琢调侃的眸色,复又愠怒,“傅杏明与你说的,对吧?”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檀琢笑着捏她的鼻子,“原来是为这个生气。你看见了怎么不叫我?” 他手上的力气很大,以为是轻轻捏住,冰绡却只觉得他没轻没重。鼻子酸痛,眼睛便也酸了,“叫你?你们正你侬我侬,我去了,岂不是搅扰了你们的雅兴?” “小狐狸胡说八道什么呢?”檀琢笑道,心里颇得意,原来她是在为自己吃醋。 冰绡却被他嬉皮笑脸的模样弄得更加恼火,“我做的事情,凭什么要她背地里告诉你!既然你们青梅竹马、亲密无间,你还来招惹我做什么?没的轻贱别人!” 檀琢叹气,笑容也收敛起来,“冰绡,我与你说过了,我与杏明之间光明磊落,绝无半点男女之情,你实在是误会了。” “我误会?怕是全云州的人都要误会了,就连那个市夫都说,傅家是要与王府结亲的?若他说的不是你和傅杏明,难道是还是檀瑞么?檀琢,你骗我不要紧,莫要自欺欺人!傅杏明心悦于你,你是当真不知,还是揣了齐人之福的心思,只有你自己知道!” “冰绡!”檀琢的脸也冷了下来,他立起身来,高大的身形几乎将冰绡居高临下地罩住了,“我对你的心,你半点都看不到,檀瑞的几句混话倒被你记住了。” “我问的就是你的心,与旁人有什么干系?”冰绡虽坐着仰望,却也半点不肯输了气势。 檀琢嘲讽一笑,“我知道了,和檀瑞无关,是阮七吧?那小丫头什么都告诉你了是吧?” 冰绡并不知道阮七断臂一事,只以为他说的是七哥成亲,当下怒上心头,“噌”地站起来骂道:“胡扯什么!倒打一耙是吧?顾左右而言他是吧?是不是因为我戳中了你的心事,你就恼羞成怒了?一面与我这样……”冰绡哽咽起来,“一面又与人家卿卿我我,当我是什么?我告诉你,我阮冰绡宁死不与人共事一夫!你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我若能逃回去便是我的造化,若是不能,死也要与你断个干净!” “你、你……你当真这样想我?” 檀琢被她气得气血翻涌,胸口积压着千年的沉冤一般,憋闷得气息滞涩,连连倒退好几步。 冰绡见他如此心中更难过,哭道:“干什么装出这副样子?前番我遇刺,若不是绿芜相救,我已丢了性命!如此性命攸关之事,你却不信我亲眼所见,反倒一口咬定说她不是那样的人。我倒想问问你,她不是那样的人,我就是那样的人了?如此便知,她在你心中远超过我,你还敢否认么?” 檀琢觉得头痛,不耐道:“不是已经说过了,不是信不过你,是信不过你的眼睛。” “难道我是个瞎的?我明明白白看见了那剑上的胭脂红点!” “我说了那是血!” “……我、我也看见了,那剑上确是有个胭脂红点。” 檀琼一脚门里,嗫嚅道。 檀琢心中一惊,“当真?” 檀琼点头道:“那段日子我时常昼夜颠倒,夜间视物远比常人清晰。那天是雨季的第一天,我记得很清楚。先是绿芜起来开窗透气,之后我听到芭蕉林里一阵声响,还以为是雨打蕉叶之声,直到听见冰绡和绿芜呼救,我才知是有刺客。还没来得及叫人,我便看到有个黑衣人从西屋的窗子里一跃而出。当时正好划过一道闪电,借着光亮看得更清楚,那剑上斤尖三寸多的地方,确实有个胭脂圆点。” “你确定不是血点么?”檀琢追问。 檀琼摇头,“不是。那剑上确实沾染了血迹,可是血液的颜色更深些,那胭脂圆点的颜色则更偏绯色。” “你……”冰绡想说“这回你总信了吧”,却说不出口了,只抱着早被惊动过来的莺儿抽泣。 檀琢一时呆愣。 半晌方怒道:“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早说!” 檀琼很怕他这样,语气也带了哽咽,“我、我不知道,我现在也不知道,圆点是怎么了。” 冰绡从莺儿怀里抬起头来,将檀琼拉到自己这边,怒对檀琢道:“说了你就信么?我们两个人微言轻,怎么比得上你的傅杏明!” 檀琢又惊又气又憋屈,见她脸上泪痕斑斑又心疼,任她抢白数落,无颜再反驳。 等她说累了,他才缓过来,沉声与绿芜道:“去请傅先锋来!”
第78章 划算 “是我做的。”杏明淡淡道,似是早知有今日的样子,面上毫无惧意。 “为何如此?”檀琢皱眉问道,仿佛仍旧不信。 冰绡嘴巴动了动,不过什么都没说,只将手臂环于胸前,冷冷看着他们二人一问一答。 杏明惨然一笑,“这还用问么?我心悦你于,便容不下她,想杀了她——你满意了么?”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檀琢拧起眉毛,黑湛湛的眸子看着杏明,里面似有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 冰绡冷笑,“她亲口承认你还不信么?” “玉郎,背后下手非君子所为,我亦对自己不齿。今日我已颜面尽失,再难有面目苟活人世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请吧!” 杏明抽出随身佩剑递到檀琢眼前,那金灿灿的剑身上胭脂红点艳得惊人。 檀琢木然接过,杏明脸上流出两行清泪,直挺挺跪在了冰绡面前,脖颈也直直地,似是做好了就戮的准备。 闭上眼睛,杏明想,若檀琢真的杀了自己,自己也不怪他。青梅竹马之情,想来比不过红颜一笑。檀琢从未对自己动过心,是自己痴心作怪,才至今日这般难堪境地。 从前他是落魄失恃的世子,她是渴望走出樊笼的商户女儿……他们两个一路走来,互相帮扶,其实谁也不欠谁。若不是檀琢,自己这辈子也不会从军为将帅,不会过得如此快活。 便是死了,也是值了。 檀琢的手轻微地颤了起来,几乎微不可察,却依旧难逃冰绡的注视。她不看傅杏明,只看檀琢,只在乎檀琢愿不愿意教傅杏明一命偿一命。可她看到了檀琢眸中的不忍,看到了他那只使惯了剑的手因不忍而轻轻颤动,这颤动连同他手里那柄剑上的胭脂红点一样,刺得她心中感到一阵尖利的锐痛。 “不是她!” 忽然,一个高亢的男声急切地打外面传进来,檀琢的手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便放了下去,任由剑见垂向地面。 楚风挣开看守,双目赤红地闯了进来,“不是她,是我!” “是你是她有何分别!你固然该死,她指使你下手,难道就无辜么!”冰绡怒喝道。 楚风不理会冰绡的怒火,只淡淡一笑,仿佛自嘲。 “她若是想杀你,你第一次遭遇暗器时就死了,何必要先救了你再偷偷下手杀你?世子,她不知杏明,可你该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你……?”冰绡难以置信,“那日是你救了我?” 杏明将头别开,淡淡道:“并非是我想救你,是檀琢非要我护你周全。” 楚风一把将杏明拉起来,“你不欠她的,为什么要跪她!” “你的意思是,你对我下手,她并不知情?那就奇怪了,我哪里招惹了你,恨得你非痛下杀手不可?” “你是没招惹我,可你却抢了她的姻缘!你也心悦世子对么?世子样貌、功夫、才干都是一顶一的好,更兼出身王府,动辄呼风唤雨,若我是你,恐怕也要心动。”楚风说到这里,眸光从冰绡面上移开,却狠厉地锁住了檀琢。 “可你知道么?世子爷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今天的世子爷!” “陈楚风!你住口!” 楚风不理会杏明的拉扯,豁出来一般,继续道:“若不是因为杏明的一片痴心,傅老怎么肯处处帮衬!若没有傅家的帮衬,又怎么会有他那些文治武功。呵,仅凭那时的他,王爷全心全意都在二公子身上,怕是连一座过街楼都建不起来!不止是杏明,就连我,韩二哥,云州所有人,哪个不将他和杏明视为一对?傅老更是将他做东床快婿一般看待,年年中秋、十五,世子爷,敢问您吃傅府的饭是否比王府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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