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青盐宫门前停下,汐美人扶着车舆下了马车,一个人走了进去。赵泸阳命侍卫守在门外,他走进正殿,在此等候。 宫内的下人都被清走了,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汐美人扶着墙一步步走进内殿,推开殿门,陈设依旧,一切都未曾变过。 脱下了身上的衣物,随手搭在软榻上,她从最下面的角落里,翻出一套海棠红色襦裙。这是进宫那日,她穿在身上的,因为厌恶与家族有关的东西,就塞到了看不见的角落。 发髻与饰品,所有的一切,都与那日相同。她如此的不受祖母喜爱,进宫时佩戴的首饰却是奢华贵气的,可见家族的野心之大。 用手帕抹去唇上的大红色,不施粉黛的面庞,才有了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清纯大方。 将物品放回了原处,她站起身走到柜子旁,上面放了一把古琴。用手指拨弄琴弦,发出悦耳的曲调。这把古琴是陛下赏给她的,她明白陛下之意,是想让她在宫中日子安稳。 虽从未得到过陛下的喜爱,但陛下本身散发出来的温柔,还是让她感激不尽。 当然,也是这把古琴,把她推向了更深的深渊。祖母以此认为她得到了陛下的宠爱,进而不断施压,一步步把她逼到了如此的境地。 家族已然覆没,大仇得报,汐美人从纠缠了她十几年的噩梦中彻底脱身。若说有何遗憾,那便是放不下母亲,她罪有应得,只怕会连累母亲,也背负着骂名。 这些事汐美人顾不得了,甚至不求世人谅解,人生苦短,她与其唯唯诺诺得过一生,不如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光。如花似玉的年纪,再不会老去。 走出内殿,亲手关上了内殿殿门,她回头又再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转身决绝地离开。 正殿里站了两名侍卫,手中各端了托盘,一个里面放了白绫,另一个里面是匕首和毒药。 “汐美人选一个吧。”赵泸阳冷冰冰地说了一句,向后退了两步,盯着汐美人。 对赵泸阳福身行礼后,汐美人走到侍卫身前,看着托盘中的物品。她目光停留在毒药上,拿了起来。 毒药穿肠烂肚,辰贵妃受过的痛苦,她理应以此自尽,无非是无用的,赎罪罢了。 汐美人打开瓷瓶,仰头将毒药一饮而尽,瓷瓶又放回了托盘中。她后退几步,坐在了椅子上,目光柔和。从衣袖中拿出手帕,指腹不断摩挲手帕上刺绣的图案。 手帕是母亲给她的,母亲是大家闺秀,刺绣手艺最在行,她的女工就是跟着母亲学的。 正殿里,无人出声,只有汐美人逐渐沉重的呼吸声。毒药发作很快,她在极力忍耐着,不想太过失态,眉心痛苦地拧起。 汐美人赶忙颤抖着双手,把手帕叠起,放回了衣袖之中。刚放好手帕,就从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长裙。视线继而变得模糊,她看向前方一片雾蒙蒙,似乎还有着光亮。 身体无力倚靠在座椅上,她又咳出了一口鲜血,歪斜身子闭上眼睛,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臂垂下,没了气息。 赵泸阳摇了摇头,命人将汐美人的尸体抬了出去,她面色惨白,唯有唇角是向上的弧度。 青盐宫的宫门缓缓关上,成了废弃的宫殿,只留了两名侍卫在此把守。再没有人知道,宫中发生的其他故事了,以及那个怯懦胆小的白家姑娘。 汐美人的一生太过短暂,还不到二十年,回顾曾经过往,也用不了太多时间。她在压抑痛苦中长大,在离开时,却是笑着的。她是否在某一时刻有过后悔,无人得知。 ----
第一百一十五章 白氏一族的故事尘埃落定,但因此所产生的影响还在持续,与此有所关系的家族,哪怕是从不联系的远亲,也被连带着受到指指点点。 从青盐宫出来的下人,在宫中自是抬不起头的,送到各宫服侍,也都被退了回来。只能去做没人愿意干的脏活累活,得以度日。 汐美人的尸首被草草下葬了,犯下滔天大罪之人,皇陵入不得,白氏的墓陵也容不下。只在山中偏远的一隅有了个孤坟,墓碑上连名字都不曾有过。 后宫沉寂了一段时间,各宫嫔妃闭门不出,唯有交情好的,偶尔去各自宫殿小叙。 竹妃留在了金凤宫中调养,是李律下的旨意,她虽不知其中缘由,也未曾多问。如今身子越发的重了,再坐马车回青玉宫,如此的折腾,太过辛劳。 外面的纷纷扰扰,自是完整地传入了竹妃耳中,她至今还震惊于汐美人的所作所为。在她的认知中,汐美人不过是一个单纯无害的姑娘,可证据确凿,也不得不信。 望舒宫中,辰贵妃的身子依旧不见起色,整日卧病在床,好在精神气上好了许多,不再时常昏睡。 每隔两天,舒美人就会带着凌砚去望舒宫,和辰贵妃闲聊了几句,再针对性地开出方子。这方子中大多用到的都是瑞国药材,太医院没有的,就先从舒美人的药箱中取用。 好在药材都是瑞国常见之物,郭谦的商队特意加了条通商线路,日夜奔忙,早了几日从瑞国归来。通商所得两大木箱子的瑞国药材,全部送入宫中,由舒美人调配。 后宫经历了一阵狂风骤雨后,雨过天晴,当然也迎来了好消息。李律念及舒美人在救治辰贵妃与案情进展中有功,封舒美人为舒婕妤,从才人到婕妤,无所求之人,完成了位份两连跳。 在下人眼中,霜婕妤与舒婕妤的两人阵营,有了逐渐巩固强大之势。 夜深人静之时,西旻宫外多了两名暗卫守护,李律特意派去的。下毒的药物来自瑞国,本就太过巧合,有祸水东引的嫌疑,舒婕妤又救回辰贵妃打乱了计划,难免不是下一个目标。 后宫安稳,前朝无忧,在这种久违的太平盛世下,时间到了九月初。 光华殿内殿,李律把堆成山的奏折看完,已经将近子时。他这两日身子不适,喝中药调养,奏折暂且搁置了,谁承想,居然攒了这么多。 长期的熬夜思虑,最是损耗元气,幼年时身体积攒下来的问题,仿佛借此找到了突破口,来势汹汹。 皇后这几日都在光华殿服侍,就连煎药都是亲自盯着,再端到李律面前。她这些时日,也不得清闲,人都瘦了一大圈,好在竹妃情况稳定,辰贵妃身体好转,亦可以放心。 取下搭在身上的薄衫,李律放下毛笔,把最后一本奏折合上归位。小心地抱起,趴在矮茶几上睡着的皇后,他看向实在熬不住了也要等自己的结发妻子,目光温柔。 “唔...”皇后被李律的动作惊醒,她揉了揉眼睛,睡得不知为几时,“嫔妾怎么睡着了。” 把皇后放到床榻上,李律在皇后眉心落下一吻,“不早了,睡吧。”说完他抬手拉下帐子,用手搂住缩在怀中的皇后。 或许是困极了,李律这一夜睡得安稳,睡醒时身旁空荡荡的,皇后正在后厨准备早膳。 李律起身收拾妥当后,正在用膳时,舒婕妤过来的。舒婕妤穿了身雪青色长裙,是新缝制的,款式上又借鉴了瑞国服饰样式,新颖又独特。 药箱似乎成了舒婕妤的必备品,走到哪里都带着。只是这一身精致装扮,配上个药箱,多少有些违和。 手指搭上李律的手腕,舒婕妤指尖微凉,不知为何,她莫名地有些紧张。近日频繁地接触,对这个治国平天下的君主,又多了几分爱慕之情。李律的底子差,也是她最为心疼的,调配汤药时也都尽量选取温和的中药材,味道上也不会太过苦涩。 看着后厨又端来一份早膳,舒婕妤赶忙福身谢恩,她在西旻宫时用过膳了,也还是留下简单吃了些。曾经和亲时的万念俱灰,此时终于有了光亮,难熬的那些日子,或许都是为了今日的苦尽甘来。 命执徵把奏折带回羲和殿,李律喝下了一碗苦涩的汤药后,迈步去了玉栾殿。他抬头看向天空,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不禁又想起了先前和淳王的约定。 若这天下也是晴空万里,他想要去宫外清闲漫步,那是年少时打开府门就能看到的风景。 宫门外的长安街上,此时就热闹得很,到处都是小贩的吆喝声。 娜琴趴在窗边向外看去,整个人都是蔫蔫的,自从被姑母禁足后,她都许久没踏出过府门了。在府中散步,就是唯一的去处,可这府上每一个角落她都走遍了。 院内新搬来了几盆绿植,是给娜琴解闷用的,她最开始时也是欣喜的,时常浇水,可新鲜劲一过,又觉得无趣。 一只小奶猫蹦跶到娜琴脚边,用爪子不停地扒拉她的鞋子,也唤不回女主人的注意力。 直到府门打开,莫倾拿着东西走了进来,才让娜琴高兴地坐起身,伸腿时还差点踹到脚边的小家伙。她伸手把小奶猫抱在怀中,小跑着去迎接莫倾。 莫倾对娜琴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把怀中的物品递了过去,“小姐要的东西。” 没接过递到身前物品,娜琴只是拉住莫倾的手臂,带着人绕过连廊,去了后院的凉亭内。看了下四周无人,娜琴摇了摇莫倾的手,“每日待在府内都要憋闷死了,就让我出去一下吧,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娜琴的手很软,还有着独属于少女的,胭脂水粉的香气。莫倾不敢回握,也不想抽离,就任由娜琴抓着自己的手,“这是夫人的命令,属下不敢违逆。” “你之前不是什么都听我的。”娜琴蹙起眉,抿起的唇角显得很是可怜。 “这边的鸟儿叫声宛转悠扬,我明日带两只鸟来给小姐解闷,可好?”对于娜琴的无理取闹,莫倾只是笑着,他声音轻柔,生怕吓到了眼前的姑娘,“街上小混混多,先前还欺负过一个卖菜的女子,夫人也是为了小姐的安全考虑。” “嗯。”娜琴点了点头,她明白姑母的性子,没再为难莫倾。只是依旧拉着莫倾的手,露出一个笑容,“那我明日还在那里等你,别让我等太久。” 还有任务在身,莫倾不敢停留太久,两人沿着连廊返回,在接近前院时,他不舍地松开了娜琴的手。直到小姑娘回了房间,他才放心地从府门离开,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他仅有的温柔与耐心,全都给了一人。 从胡同绕出到了芙湘街,莫倾观察周围情况后,快步去了长安街。街上多了一个卖菜的女子不足为奇,可女子被小混混欺负了,还能如此镇定,不合常理。 莫倾的外貌太过显眼,他当然没傻到如此明晃晃地在街上闲逛,附近有他的眼线。和眼线交流了几句后,转身回了福暖阁。 拿起团扇挡在眼前,方疏自然知道,这周围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她。她完全不在乎这些,坐在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里,看着人来人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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