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然到了这里,就没想着狡辩,各位大人想知道什么,问便是。”汐美人与赵泸阳对视后,便垂眸看着桌面,双手也向下,放在了膝盖上。 “在一名御膳房厨役身上,发现了与瑶儿所戴耳环,同款式的手镯,不知娘娘可否知道此事?”说罢,赵泸阳把两件物品放到桌上。 汐美人盯着从瑶儿耳垂上摘下来的耳环,脸上看不出表情,“这两个首饰都是我的。” “为何青盐宫的首饰,会出现在御膳房厨役的身上?”看了眼执笔记录的严明,赵泸阳紧接上汐美人的话,不留一丝喘息的余地。 放在膝盖的双只手交缠,汐美人依旧垂眸,“因为我要下毒,御膳房审查严格,根本不可能混进去,就只能收买人心,为我办事。手镯就是那时由瑶儿交给厨役的,当然好处不止这些,我还答应给她病重的弟弟求医问药。” “毒害贵妃皇子是死罪,还望娘娘能对所言负责,伪造证言同样会以罪论处。”见严明一字不差地写下汐美人的话,赵泸阳眉头紧锁,出言提醒。 “我敢做便敢当。”汐美人抬眼看向陶若寒,眼神清澈,“刑部去青盐宫抓人,不也是有了证据,我又何必再狡辩否认。把一切责任推到瑶儿身上,几位大人就会信了吗?” “想必厨役已经招供了吧,我步步算计,在宫中懦弱胆小,本可逃脱嫌疑,谁知瑶儿如此愚蠢。她私藏了我锁在箱子里的耳环,还公然地戴出来,打乱了我的计划,当然该死了。”汐美人说完,突然露出一个笑容,红唇勾起,让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严明把所有话记录下来后,转头看向陶若寒,两人眼中同样的震惊。 “既然娘娘已认罪,那为何要下毒毒害贵妃皇子?”轻咳一声,赵泸阳目光锐利,盯着舒美人不曾移开目光。 “我与贵妃娘娘无冤无仇,若是问原因,只能说她倒霉。”汐美人再次低下头,回避了赵泸阳的目光,“我只是让厨役在一个羹碗内涂抹毒药,至于羹碗端到谁面前,听天由命了。为何会在皇子所用羹碗内涂抹毒药,大人只能去问厨役了。” “厨役所说恰恰相反,她说有人指使她在皇子羹碗内下毒。”赵泸阳身子前倾,带了几分压迫感。汐美人口述与厨役并无出入,他无非就是诈一下,试探汐美人的反应。 汐美人闻言轻笑出声,“大人所言何为?我连下毒都能认下,还有必要说谎吗?厨役的弟弟病得太重,没救活,她为我做了杀头之事,没捞到好处,难道不会恨我?” ----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可以同厨役对峙,敢作敢当,死罪都认了,又何必再说谎。”汐美人言语上毫无慌乱,仿佛提前想好了对策,又或许她知道,厨役根本不会反水,不过是在诈她。 陶若寒手中翻动厨役的口供,他抬眼看向汐美人,并未说话。 “厨役自然会再审,审讯结果无可奉告,奉劝娘娘打消了对峙的心思,到了这里,就不是你能说了算的。”赵泸阳从陶若寒手中接过口供,“这一系列的来龙去脉又是如何?就算是无目标下毒,也总要有原因吧?毒药为瑞国所有,后宫嫔妃又是如何接触到的?” “既然大人有如此多的疑问,那我不如从头说起。”汐美人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 “下毒流程想必厨役的口供会更清楚,我做的无非就是在御膳房选定一个帮手,想调查一个人的身世并不难,几位大人应该也能明白我的意思。”用手端起茶杯,汐美人喝了一口。 一句话内涵了对面三个官员,汐美人看了眼赵泸阳阴沉的脸色,心中不免一声冷笑,“厨役就是我选定的目标,她与弟弟感情极深,是不会让弟弟在家中等死的。所谓的一命换一命,她没做过多考虑,就这么答应了。” “我也派人去照顾过厨役的家人,只可惜,她弟弟病得太重,还是没能救回来。”汐美人说到这忽然停顿住,垂眸看向一处,“瑶儿把毒药和手镯,一起给的厨役,她接下了。” “毒药是哪里来的?毒药来自于瑞国,可不是轻易就能买到的。”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汐美人,赵泸阳方才精准地捕捉到了,汐美人眼中一闪而过的难过。 “我对药理一窍不通,自是分不清毒药的种类,对我来说,毒药在于毒性,不在于种类。”感受到赵泸阳的目光,汐美人偏过头不去对视,她用手指揉着刺痛的手腕,“毒药是从一个小贩手里买来的,他说他是商队人员,通商时从其他国家带回来的。” “谨慎起见,此事我派人在宫外暗中寻找,他是主动找上门的。他说他叫高老三,一看就是个假名字,可除他之外,无人可找,我也就花了不菲的价格买下了。毒药曾在野猫身上检验过,一点点用量,就可致命。” “后面就是人尽皆知的,厨役拿走毒药,在宫宴那日,提前涂抹在羹碗上,再由侍女,端给了随机一人。”汐美人语速不紧不慢,很有节奏感,她目光看向正在执笔记录的严明,以及写得密密麻麻地供词。 汐美人的话逻辑严谨,滴水不漏,很难抓住破绽。陶若寒站起身,走到审讯室外,长长地舒了口气。他让刑部人员去宫外调查两件事,一为厨役家人,二为高老三。 放下毛笔,严明眉头紧锁,就因为供词太完整了,反而更让人心中生疑。他把案卷往中间移了些,放到了赵泸阳面前。 赵泸阳的目光从卷宗上扫过,他经手无数的案件,罪犯或是大喊冤枉,或者闭口不言,直到用刑才能招供。而汐美人如此坦白一切罪责,仅仅是因为心中有愧,害怕严刑拷打这么简单吗? “臣再问一遍,娘娘是否对所言负责?”赵泸阳把卷宗转了方向,对着汐美人,“既无冤仇,那就没有下毒的动机,娘娘布了这么大的局,总是要有原因的。这是死罪,还望娘娘能思虑周全,一旦罪名成立,受波及的还有身后的家族。” “家族?得不到关爱的地方,何以为家。你们身为男子,自是不会懂得女子的不易。”像是被戳到了痛处,汐美人眼中盛满恨意,“家族联姻,母亲嫁入郡公府,可父亲与妾室情深意切,根本不管母亲的感受。对妾室的儿女百般宠爱,对我这个嫡女不闻不问。” “祖父慈和,会抱着我讲故事,后来他身子越发的不好,常年卧病在床,更是再顾不得我了。府上大小事务由祖母掌管,祖母严厉易怒,偏心于家中男儿,她从未对我笑过。” 汐美人哼出一声讥笑,面带不屑,“祖母如此看重我的两个兄长,把最好的都给了他们,却还想着让我进宫,光耀门楣。我从小学习琴棋书画,礼仪规矩上更是严格要求,郡公府嫡女,成了任人摆布的棋子。” “我无法反抗,只得在府中乖顺听话,祖母才不会苛责于我。”笑意还挂在脸上,可汐美人的眼中空洞的没有一丝情感,“后来我被送去选秀,因为家世被选中,那时我是高兴的,以为终于可以挣脱家族的束缚,谁知我依旧在泥沼中越陷越深。” “瑶儿是祖母的人,所以不把我放在眼里,她作为贴身侍女随我一起进宫,代替了服侍我的红露。实则是在监视,祖母通过瑶儿不断向我施压,让我留住陛下的心,开枝散叶,给郡公府带来荣光。”似是久未愈合的伤疤又被撕开,汐美人咬着牙面目有些狰狞。 用手抓起茶杯,她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手腕上的铁链也随着动作不断地发出刺耳的声响。汐美人胸口剧烈起伏,平复了许久,才能继续说下去。 “祖母何曾想过,我这样性子寡淡的人,又如何能让陛下注意到。” “宫外,我关心的只有母亲的安危,好在她已与父亲和离,离开了郡公府。那府中之人的死活,又与我何干。”始终抓着茶杯的手指松开,汐美人抬眼看向赵泸阳,眼中又有了光彩,“家族覆没正是我想要的,我甚至希望黄泉路上,有人能陪我。孤寂的年少时光所遭受的一切,我不需要偿还,而他们总要为此付出代价。” 执笔记录的手一滞,严明竟觉得笔下的文字尖锐的刺痛,他也有女儿,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还会为了偷懒不练琴,和父母撒娇。就连为自己而活,这件事上,对汐美人而言都成了奢望。 赵泸阳叹了口气,语气上缓和了几分,“还请娘娘不要避重就轻,家族原因,不该是下毒害人性命的理由。” “我早就看淡了生死,家族的施压,让我透不过气,死其实是一种解脱。你们可以理解为,被恨意抹去了理智,我一生都在被操控,也很想主导一次别人的人生。”汐美人低下头,眼中些许湿润,“一己私欲,把无辜的人牵扯其中,我知道,我不配得到辰贵妃娘娘的原谅。” 汐美人唇角勉强牵扯起一抹笑意,“这是我所有要说的话了,至于结果如何,我都可以接受,亦没有遗憾。” 说完,汐美人起身,跟随狱吏回了牢房。踩着散落在地上的稻草,目光所及之处,都感觉有无尽的黑暗在逐渐吞噬她。身后传来牢门上锁的声音,她眨了下眼睛,落下了一滴眼泪。 刑部人员调查回来,已接近傍晚,调查结果与汐美人口供相同,再加之厨役的供词,已可以结案。案件涉及后宫嫔妃,该如何处置,还要陛下定夺。 当汐美人的卷宗呈给李律时,殿内皆是气氛凝重,李律拿着卷宗沉默不语,脸色阴沉的,仿佛下一秒就要骂人。殿内侍女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喘。 “都下去吧。”李律目光从侍女身上扫过,语气中有些许的疲惫。侍女们如释重负,起身行礼后,退出了正殿。 从殿门再次关上的那一刻起,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的三位官员,才真切地感受到了,殿内沉闷的低气压。陶若寒几次想开口禀报,见李律目光还停留在卷宗上,又不敢贸然出声。 把卷宗上的文字又看了一遍,李律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这是本该预料到的结果,汐美人口述的家族情况,与执徵的调查相一致。 白郡公与人为善,在朝中也颇受尊重,其幼子还是军中将领,与陈将军在同一军营。丞帝在位时,局势不稳,与他国摩擦不断,在与突厥的一场突袭中,白公子折戟沙场。 为此白郡公备受打击,身子大不如前,辞官回家养病。太医院时常前去诊治,也依旧不见好转,缠绵于病榻。 郡公府交由白老夫人管理,白老夫人性子强势,再结合汐美人的供词,造就出她扭曲的心态,亦是再合理不过之事。 可汐美人才十八岁,如花似玉的年纪,在仇恨的滋养下,生出了带着毒刺的黑色花朵。 合上卷宗,摔在了桌面上,李律抬眼,盯着在下面站了许久的陶若寒,“汐美人提到的几件事,可去宫外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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