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珩抬眼扫了几人一眼,悠悠开口道:“既然锦衣卫已经出面彻查此事,你们不应该去锦衣卫投案吗?来找本王有什么用?” 那人又往前爬了两步,言辞恳切, “王爷,锦衣卫那都是阎王,我们去了必死无疑,沈姑娘说王爷菩萨心肠,我们若是能戴罪立功,还有一线生机。” 朱翊珩的目光又落在沈云舒身上,她脸上既无恐惧,也无得意,倒是十分平静,朱翊珩让青云先把这几个人带下去,好生看管,屋内没有旁人了,才懒洋洋开口道:“你又打什么主意?” “殿下此前不是让我暗中查兰姑吗?按照他们所说,兰姑这些年一直对朝廷心怀怨恨,试图为亡夫报仇,而且她确实藏匿逆臣之后。”沈云舒眼中露出狡黠的光。 朱翊珩淡漠道:“这与本王何干?本王何时说过要管这件事?你还跟这几个人说本王会保住他们的性命,他们几个是必死之人,本王不会保他们的。” “这是自然,不过不这么说,他们又如何听殿下的。为殿下所用?” “什么意思?” “赵康时打算用这件事邀功,以此为踏板加官进爵。他父亲可是钱首辅的心腹,他若做了指挥使,钱家便掌握了整个锦衣卫,殿下也不希望这件事发生吧?到时候党同伐异,王爷纵使想闲云野鹤怕是也不能了。趁现在赵康时还没掌握实证,殿下把这个案子直接禀报圣听,朝廷大案他还未禀报救擅自抓捕,擅自审问,陛下会如何觉得?会觉得他放肆,还是会觉得钱党放肆?” 朱翊珩看着眼前这个半大的小姑娘嘴里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觉得诡异,便沉下脸冷声问道:“这样揣测人心的本事是谁教给你的?你哥哥还是陈绮梦?” 沈云舒连忙摇头,“我哪里懂得这些,我不过是个传声筒,姑娘让我说什么我便说什么,姑娘说殿下一定要快,要赶在赵康时之前才有用。我知道殿下疑心我们,可殿下要明白,姑娘对钱党的恨比任何人都深,无论如何,我们与殿下都是同仇敌忾。” 朱翊珩坐在那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沈云舒走上前去急道:“殿下是在怀疑我吗?我对殿下的情意日月可鉴,欺骗殿下对我有什么好处?哪有女子愿意留在勾栏之中,等姑娘离了虎穴,我的终身依靠便是殿下,我如何敢不尽心。殿下,时不我待,还望殿下速速决断。” 朱翊珩揣度着沈云舒的话,不过是报个旧案,就算其中真有什么,自己也是一片忠心,顶多不过是失察,这笔买卖怎么都合算,便对门外护卫道:“来人,把沈姑娘留在这喝茶,本王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进书房,也不许沈姑娘出去。”朱翊珩冲手下吩咐完,便与青云带着那几个人证进了宫。 “殿下怎么这个时辰入宫了?”刘千山脸上堆着笑问道。 “刘公公,劳烦为本王通禀一声,本王有要事求见皇兄。” 刘千山应了一声进了殿内,不多时便出来对朱翊珩道:“殿下,陛下让您进去呢。” 朱翊珩刚进去,就看见成明帝坐在丹炉前面打坐。听见开门声还未待朱翊珩行礼,他便抬手示意免了,闭着眼开口问道:“老十六,什么事?这个时辰急匆匆进了宫?” 朱翊珩拱手行礼答道:“有件奇事,今天忽然有几个人来王府找臣弟,说是与多年前一桩旧案有关,臣弟不敢私自决断,故而只能带人前来请皇兄圣裁。” 赵康时在北镇抚司正欲提审兰姑之时忽然接到了陛下的密旨,要他带着长宁郡主和江辰父子一同面圣。 他心中不由得忐忑,陛下如何知道他抓了人?他未经上报便抓人审问,陛下若是问责,便只能用现有的证据将功折罪了。 赵康时让吴松看好三人,自己独自进入丹房面圣,只见成明帝并未如往常一般打坐修行,反而正襟危坐在当中,余光看见了站在一旁的怡王朱翊珩,便知应是有大不妥,连忙行礼道:“微臣赵康时拜见陛下。” “起来吧。” 赵康时直直的跪在地上请罪道:“微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成明帝一张看不清神色的脸悠悠开口道:“你何罪之有啊?” “微臣从科场舞弊案中查到了梁国公旧案的蛛丝马迹,未经禀明就先行抓人探查,虽说事出紧急,可微臣万万不应该先斩后奏,请陛下责罚。” 成明帝并未接过他请罪的话,而是甩了一下袖子,向前探了探身子,低声道:“说到科场舞弊案,朕听闻,你已经审出结果了?为何不及时上报?” “回陛下,微臣觉得尚有疑点,故而想证实了再上达天听?” “是有疑点,还是你的心思已经不再这个案子上了?你预备先告诉谁?你爹?还是钱阁老?查旧案又是谁的意思?锦衣卫如今是朕的锦衣卫还是钱阁老的锦衣卫?” “臣与锦衣卫只忠于陛下,在微臣心中,主子只有一个,便是陛下,所依靠的也只有一个,便是律法,无父子,更无朋党,臣之忠心,天地可鉴,望陛下明察。” 成明帝眯着眼盯着赵康时道:“那你查到了什么?” “回陛下,据微臣查实二十二年前,长宁郡主买通刽子手,将梁国公世子掉包,并派人将其暗中送到苏州,改名换姓为江辰,长宁郡主已经招认了,江辰身上还有当年太后送给郡主的玉佩为证。”
第34章 春华落尽,满怀萧索(二) 成明帝身体往后略略倾斜, 瞪着脊背直直跪在殿中的赵康时道:“把他们带进来吧。” 三人进殿,江辰满身血污,头发散乱, 已经看不出人形,是被小太监拖着丢到地上的, 江森下半身明显受了杖刑, 一片血肉模糊,其余处倒是并无大碍。 兰姑除了头上那个血淋淋的伤口, 身上只有几道鞭痕, 破了衣服和皮肉, 松了发髻, 几绺头发垂在额前,倒没有往日的泼辣利落,反而添了几分柔弱。兰姑与前两人相比已经几乎是完好无损了,可成明帝却在看见她的那一刻骤然起身,几乎是勃然大怒般随手抄起一个茶壶仍到赵康时的额角, 登时就头破血流了。 “谁让你私自用刑的?你都把人打成这样了还说不得已?如何不得已?你前日让周嘉南查了长宁郡主的玉佩, 昨天把人抓了, 今日若不是朕问你, 你是不是打算直接把人杀了,先斩后奏啊!” “臣绝无此心。”赵康时依旧直直的跪在那里, 额角的血已经流了下来,滴在他的飞鱼服上。。 兰姑并未下跪, 而是直直的站在殿上, 望着成明帝, 遥遥一拜道;“三哥,多年未见, 身体可还康泰?” 成明帝看着她眼神居然有些闪烁道:“朕一切都好。” 朱翊珩看着成明帝忽然情绪激动痛骂赵康时之时便觉得不太对劲,兰姑这个三哥一出口,朱翊珩便觉得自己似乎误判了形势,甚至于可能中计了。 成明帝就那样静默的看了兰姑好一会,才将视线移开,对跪在一旁的江森道:“江辰可是你的亲生儿子?想清楚,撒谎便是欺君之罪,都得死。” 江森连忙哆哆嗦嗦的答道:“草民不敢欺瞒皇上,江辰是我弟弟的儿子,我弟弟当年未婚生子,没钱养育他,正好我成婚多年唯有子女,便将辰儿丢给了我。可我这些年一直对他是视若己出,辰儿家世清白的,绝不是这位官老爷说的什么逆党之后。” “那玉佩是怎么回事?宫中器物如何会在你儿子身上?” “皇上,小老儿父子从没见过什么玉佩,那玉佩是这位官老爷硬塞给我儿的。” “你血口喷人!”赵康时勃然大怒:“陛下明鉴,江辰亲口说过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北镇抚司众人可以为臣作证。” “我没有说过,我也没见过这个玉佩。”一直一言不发的江辰忽而出了声,声音沙哑如同鬼魅。 赵康时忽然目光狠厉的转过头,盯着江辰那张形容枯槁的脸,恶狠狠道:“你以为这样攀咬本官你们就能瞒天过海吗?” “赵大人说的玉佩不会是这个吧?”兰姑忽然冷笑一声,悠悠然从袖子里拿出一块跟赵康时所呈上去的一模一样的玉佩。“陛下,赵大人之前频繁出入教坊司,我这玉佩从不离身,能仿冒出来也不稀奇。可终究是一个赝品,当年太后赏赐的玉佩民妇从未离身,谈何送于他人。” 成明帝看着两块如出一辙的玉佩,图案、大小、样式、材质完全相同,除了玉石本身的纹理不同,几乎是一模一样。年代久远,便是宫里司宝司的人也不会记得哪块玉佩的纹理是真的,真是好手段。他愤怒的挥了挥袖子,刘千山会意把两块玉佩拿给赵康时看。 看见玉佩那一刻,赵康时几乎脱口而出,“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成明帝的声音听起来怒极中带了狠厉。 赵康时脑子里闪过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她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玉佩,把她押到锦衣卫的时候明明已经搜身了,并无此物,怎么会凭空出现?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闪现,难道是梦娘?他赶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成明帝道,“陛下,既然玉佩无法验明真伪,不妨滴血验亲,她与江辰是否母子一眼便知。” 刘千山在一旁预备看着成明帝的反应行事,只见成明帝冲他点了一下头,他便对身旁小内侍道:“去准备一碗水,一根针。” 不多时,小内侍端了一碗水,用银针刺了江辰的手指一下,一滴血落在碗里开了花。随后小内侍捧着碗到兰姑面前,兰姑看了银针一眼,从头上拔下发簪,十分利落的将手指划破,将划破的手指伸进碗里,片刻,只见两滴血并不相容,小太监连忙将碗呈上去并禀报道:“回陛下,并未相融。” 赵康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地看向兰姑,只见她同样看着自己,眼中还带了几分挑衅。赵康时这才明白自己已然掉进了圈套,一时不慎满盘皆属。 自然是不会相融的,兰姑事先将手指和发簪上都涂了清油,如何能相融? 成明帝勃然大怒,让人把江辰父子带下去,指着赵康时道:“朕本以为你是个难道的刚直又忠心的,谁知道倒是朕错看你了。为了邀功领赏私自抓人问讯在先,伪造物证在后,如此不择手段,看来是朕让你太得意了。传旨,将赵康时降为镇抚使,罚奉一年,廷杖二十,必得让你记住这个教训。” 赵康时听着雷霆震怒,并没有为自己辩解一言,而是平静的磕了个头,“臣领旨谢恩。”说罢便起身出去领了板子。 成明帝顺了顺气,看了一眼站在殿中神色如常的兰姑,转头对一旁的刘千山道:“去把老十六带来的那几个指控郡主谋反的人叫进来。” “是。” 须臾刘千山带着几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进来了,几个人哆哆嗦嗦跪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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