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转了转手里的茶杯,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陆大人是否太紧张了,一个太监而已, 就算进了司礼监, 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秉笔太监, 李泉可是首席秉笔,更何况上面还有掌印的刘公公, 他还能翻了天不成?” “王爷,臣觉得不要小瞧此人,此人有野心又手段狠厉,还深得陛下宠幸,若是他进了司礼监,李泉都未必是他的对手,如今这个局势,咱们还是应该防微杜渐,不可掉以轻心。” 高文远如今说话行事已经沉稳了许多,加之是从前做过赵王的老师,因此他的建议赵王一向都会采纳,这次也不例外。赵王虽说不觉得周嘉南区区一个太监能翻起什么浪,但高文远既然说了,他便点点头道:“高师傅说的有理,李泉不是有个干儿子叫孙德福的吗,现在正在尚衣监做掌印,我让李泉上点心,多在刘公公面前举荐举荐,让他补了王公公的缺。到底是内廷的事,刘公公的话可比钱敏达有用的多。” 赵王忽然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父皇今年闭关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朝政在太子和钱党手里,他们的权利越来越大,再这样下去,只怕咱们很难和他抗衡了。” “臣有个主意,咱们是不是可以找个盟友,来制衡太子和钱党。太子无能,人尽皆知,只因背靠权倾朝野的钱党才地位稳固,若有一天钱党倒了,太子就没有了倚仗,自然不能跟王爷相提并论了。” “高师傅的意思是?找颍王吗?” 高文远忽然脸一黑,说道:“不可,姜川厚颜无耻,老奸巨猾,唯利是图,绝不能跟他合作。” “那还有谁?” “安王殿下。” “绝对不行!安王何尝不想要太子之位,跟他合作无异于引狼入室,万万不可。” “王爷,正因如此,太子和钱党才是咱们共同的敌人,利益驱使的合作关系才最牢靠。颍王无心皇位,谁做太子对他都没什么差别,实在没必要跟我们合作冒险,而安王就不同了,只有太子倒台,他才有机会一争。而且他的岳丈是刑部尚书赵博元,那可是钱尚的左膀右臂,若是安王能将赵博元拉拢到他自己那一边,就可以从内部让钱尚瓦解,而且锦衣卫也在他们手里,若我们两方合作,才有胜算。” “可姜贵妃和安王向来得父皇的宠爱,若我们一起扳倒太子,焉知不会转头扳倒我们?” “他们母子虽说更得宠爱,可陛下到底倚重您啊,他可曾让安王辅政?满朝谁不称赞您的贤明啊!陛下心里还是有数的,安王如何能跟您比?” 赵王转了转手里的茶杯,思量片刻才抬头道:“那本王过两日就去找五弟好好聊聊这件事。” 山西大同军营, 彭成此时正在军营里踱来踱去,自开放马市以来,鞑靼人日渐贪婪,不但用劣马换好粮,还屡屡犯边,时常让他们的士兵穿着汉人的衣服,越过边境,到大明境内奸淫掳掠。成明帝前几天来了旨意,斥责他坚壁不战,助长敌军嚣张气焰,责令他十日之内务必出兵。彭成这个人,对自己的本事还是心中有数的,带兵打仗一窍不通,让他去打,必输无疑,可上面发话了,他怎么都要打一次。 正愁何时发兵,一个探子忽然来报:“彭将军,不好了,鞑靼人又来了,这次好像带了五百兵马。” 彭成顿时汗毛直立,喊道:“鞑靼人来了你告诉我有什么用?你告诉冯总兵啊,让他赶紧带人反击!” 探子犹犹豫豫说道:“冯总兵说他不敢自作主张,让末将来请示您!” 彭成骂道:“请示个屁啊!死守啊!” “冯总兵说鞑靼人最近骚扰边境越来越频繁了,带的兵马也越来越多了,咱们的战马士兵都不比不过人家,总兵害怕鞑靼又像三年前一样直接打过来,他说自己无才无能,不堪大任,还望将军早做决断,亲临前线指挥御敌。” 彭成此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听到冯毅的推诿之词更是心焦,不由得对探子骂道:“这个废物,你跟他说给我死守住了!要是守不住大同,他第一个玩完!你就说我已经跟姜阁老求救了,让他把王学谦和他的兵马借调过来,应该就快来了。下次,等下次鞑靼人再来,本将军亲自督战!还不赶快去!” “是。” 彭成心想,等下次鞑靼人再来的时候,朝廷的援兵应该已经到了,自己只要斩杀几个鞑靼人,既完成了成明帝的要求,又可以邀功领赏,大功一件,自己手里有兵权,看钱家父子拿什么跟自己比。 他不知道的事,远在京城,一张大网已经向他张开,只等他一探头,就是万劫不复。 京城钱府, 钱敏达和赵博元围坐在桌子两旁,陪钱尚一同用晚饭。 钱敏达一脸得意道:“爹,北边的探子说鞑靼最近频繁侵扰大同,彭成怕不敢打,直接关了城门,这马市我看是开到头了,咱们是不是应该趁机痛打落水狗?” 钱尚夹了一口豆腐放进嘴里,慢悠悠道:“有把握吗?” “当然。这几年冯毅每每出战抵御鞑靼,凡胜必是彭成上疏为自己邀功,只字不提旁人,凡败必是将罪责推给冯毅,他早就受不了彭成了。我已经承诺他,等扳倒了彭成,就让他顶上彭成的位置。不过他说,彭成已经给姜川写信了,让他借王学谦的兵支援他,最近姜川似乎并没有递交这个折子吧!” “他肯定不会通过内阁调兵,王学谦跟他交好,他要是想让王学谦帮忙,写一封信就行了,反正他正在河北带兵,悄悄去一趟就是了。” 钱敏达听了钱尚的话眼睛转了转似乎在想什么,钱尚此时已经吃完了,把筷子放下,继续慢悠悠道:“敏达,你去给冯毅写封信,就说一定要激的彭成亲自出兵,只要他出兵,让他在一旁作壁上观,敷衍就行。等他打个败仗,一定会假造战报向陛下邀功,让冯毅把战败的战报直接写好递给你,顺便把彭成这几年的罪名都好好理一理,一并写上,最好找大同其他的小将领一同联名上疏,由咱们递给陛下。剩下的就是定罪了,就交给博元办了。” 赵博元点头道:“阁老放心,自从马市越办越糟,陛下对他已经不似从前信任了。只要陛下召他回京,下官就能让他再也走不出去。” “有些人还真是会捡现成的功劳,局都做成这样了,他焉能不死!”钱敏达对着赵博元冷笑一声,转而对钱尚道:“爹,我还有个一石二鸟之计。” 钱尚半眯着眼睛,问道:“什么计谋?” “姜川素来跟彭成交好,这次又预备私自帮他调兵,这往大了说,可是欺天大罪!咱们可以把他一并扯进去,就说他与彭成同谋,彭成的罪责,他都有参与。” “不可!”赵博元制止道:“如今姜川正得圣心,陛下常常单独召见他,多次夸他青词写的好,如今圣心不明,咱们若是贸然攀扯他,只怕会弄巧成拙!” “赵尚书如今不一祥了,做了安王的岳丈,想的跟我们都不一样了。你这是想为安王拉拢姜川吗?也是,若是能扶持安王上位,你可就是岳丈了!能做首辅,谁愿意仰人鼻息呢,你说是吧,赵尚书!” 赵博元拍案而起,反驳道:“钱敏达,你血口喷人!我对阁老,从来都是一片丹心。我是阁老提拔上来的,也是真心敬服阁老,从来没想过要取代阁老!” “好了,都别吵了!坐下吃饭。”钱尚微微抬头看了赵博元一眼,眼神阴鸷带了几分怀疑,只是他并未说什么,依旧面不改色的说道:“姜川这几年很安分,他如今背后也没有清流了,不过是个孤家寡人,何必赶尽杀绝呢?” 钱敏达生怕钱尚心软,急道:“爹,你可不能妇人之仁啊,您别忘了,当初陈言就是因为妇人之仁才让我们有机会扳倒他。姜川如今是次辅,离首辅之位一步之遥,您就这么笃定他不觊觎您坐的位置吗?” 赵博元始终觉得钱敏达太冒进了,劝谏道:“阁老,卑职还是觉得对付姜川应该谨慎,不宜操之过急。” 钱尚忽然睁开眼睛,冷声道:“敏达说的对,就这么办吧。” 教坊司内, 梦娘抱着琵琶弹着《春江花月夜》,赵康时坐在一旁唇角带笑听得兴致盎然。一曲终了,梦娘看向赵康时的眼神忽然变得勾魂摄魄,她给赵康时倒了一杯酒,笑意盈盈道:“难得赵大人肯来光顾生意,梦娘先饮为敬。” 赵康时按住她的手,蹙眉道:“别喝了,酒喝多了伤身。” 梦娘反手握住他的手道:“赵大人这么说就是不给梦娘这个面子了,咱们喝的不是酒,是情。” 赵康时抽出手,无奈道:“你每每这样,都是要我帮你做事。这次又是什么事?不妨直说,你明知道,我最看不得你作践自己。” 梦娘将手收回来,眼神忽然变得凛冽,对赵康时笑了笑,“赵大人果然爽快,那我就直说了。今日请您来,是有人托我运一批货,希望赵大人能给我一张锦衣卫的通关文牒,行个方便。” “什么货?运到哪里?” “一批矿石,运到大同。” 赵康时猛地警惕起来,面上却不显,平静道:“若只是普通矿石,你不会来求我的。没关系,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不管是什么,我都帮你。三日后,我把通关文牒给你。” 赵康时说罢起身,走至门口时,梦娘的声音传了过来,“是硝石。” 他猛地回头,惊道:“你要硝石做什么?” 梦娘起身走到他旁边,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我还能做什么?我一个弱女子,你难不成还怕我拿去做火药不成?是一个做烟花的老板求我帮忙,出了不少银子,求我运这批货。” “哪个老板?他的底细你查清楚了吗?万一他用这批硝石并不是做烟花,将来事发连累你,可是死罪!” “赵大人,奉劝一句,我的事你少管!我不是来听你说教的,你刚才还说不管是什么都帮我的,怎么敢说不敢认吗?你到底帮还是不帮?” 赵康时忽然一把将梦娘腰搂住,紧紧箍在怀里,低声道:“你就是吃定了我不会拒绝你是吗?” “赵大人放心,我不会白让你帮忙的,我会从我的利润里抽三成给你。” “我不要你的银子。” “那可不行,我可不想欠你人情。”梦娘想掰开他缠在自己腰上的手却掰不下来,索性换了一副面孔,媚眼如丝的看着他,用手指沿着他的衣领从上到下划过,轻声道:“赵大人还不肯放开我吗?你知道的,我早就不接客了,不过你若是还想强迫我,我一个弱女子自然没法子。” 赵康时霎时就放开了梦娘,他最看不得她现在这副样子,他宁愿梦娘还像从前那样冷言冷语的刺伤他,至少那样说明自己在她心里还是和别人不太一样的,哪怕是因为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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