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忌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将人扶住,姜云静这才猛地回过神,掩饰住自己的失态。 少年目光流露出片刻的疑惑。 谢忌从他伸出的手中接过了那方绣帕,微微一笑:“多谢小兄弟。” 少年敛了目光:“举手之劳,公子不必客气。” 他言谈有礼,显然同岛上人士大不一样,谢忌意味深长打量他两眼。 想起方才那方绣帕,少年眉头微微皱起,心中还是疑惑,刚要鼓起勇气开口询问,余光却瞥见朱老五走过来的身影。 “贺公子,发生何事了?” 见少年也在,朱老五眉头登时皱了起来,喝道:“你小子冒犯贵客了?我就说……” 见朱老五挥手就要朝少年拍去,姜云静心中一紧,下意识将少年拉到了一边。 朱老五面露讶异。 见状,谢忌笑着解围道:“方才这少年捡了在下娘子丢掉的帕子,正感谢他呢,朱大哥误会了。” 朱老五神情这才一松,瞥了一眼面笼轻纱的姜云静,心道不过是个姬妾,这贺公子倒是上心得紧,还一口一个“娘子”,面上却丝毫不显,觑了一眼少年,抬抬下巴,“你小子还有几分眼色。” 说完,又朝着二人赔笑道:“这小子刚来岛上不久,不懂规矩,若是冒犯了二位,同我说便是,我一准好好收拾他!” 姜云静思绪纷乱,根本顾不上朱老五在说什么,她脑子里全是方才少年抬头时的模样,那颗小痣…… 难道真的是他? 姜云静一颗心悬着不能落地,恨不能立时就问个清楚,可也知道此事需从长计议不能慌张,于是只能按下心头百般疑虑,转身上了马车。 一行人乘着马车来到了岛的东面,比起方才码头和途经的村子,作为九龙船帮的大本营,这边显然要安静许多, 在入口时,马车停了下来。 姜云静将车帘悄悄掀开一角,看见跳下车的朱老五正在同个守卫模样的男子说着什么,过了片刻那人才挥手放行。 这里比她想象的还要戒备森严,竟像军中一般。 朱老五没有将他们直接带去见碧湖,而是先把人送到了一处院子,说是让他们暂且休息,夜里会设宴招待一番。 于是,姜云静同谢忌回了房,简单梳洗了一番,又用了些送来的吃食。 因着弟弟的事,姜云静根本没有食欲,只简单动了几筷子就搁到了一旁。 谢忌替她盛了一碗鱼汤,低声问:“怎么,不舒服?” 姜云静摇摇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谢忌自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你觉得方才那少年是元乐?” 姜云静眉头深蹙,点点头:“元乐眼角有一颗小痣,方才我瞧那少年,眉眼之间确实和元乐小时候有六七分相似,何况,朱老五说他刚来岛半个月,时间上也对得上。” 回想起方才那少年的举止,谢忌沉默了片刻,安抚道:“虽然眼下有了线索,不过还需再稍稍忍耐,打探清楚虚实之后,再做定夺。” 其实方才一路过来时,姜云静心中已有了个主意,不过,想来谢忌也并不会答应,于是便没有开口。 谢忌继续道:“若那少年真是元乐,明日货船一到,长离会找机会下船来将你们二人接走。” 姜云静抬起头:“可蔺姑娘怎么办?若她真被关进了水牢,如何能把人救出来?” 谢忌略一思忖,说:“九龙帮四当家每年强抢的民女没有八十也有一百,既然舍得用鞭子,还把人关进了牢中,想来也没太放在心上。等到外间一乱,到时候再想办法把人救出来,在这之前倒不宜有所行动,以免打草惊蛇。” 入夜,朱老五果然按时守在了门外。 谢忌同姜云静跟着他一道朝着东面的飞流阁走去,还没走近便听到一阵喧哗的丝竹之声,不远处一座两层的阁楼掩映在树林间,灯火璀璨。 上到二楼,两人顺着廊道被一路引至正厅。 刚迈过门槛,就听见碧湖爽朗的笑声响起在耳边。 “贺公子终于来了!” 姜云静跟在谢忌后面走进去,然而刚一抬头却愣在了原地。 钟崇?! 他怎么也在这儿? 姜云静蒙着面纱且又被身前人挡住了大半,钟崇第一眼倒没瞧见她,但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谢忌。 钟崇端着酒盏的手一顿,差点洒出来。 他早听闻谢忌被圣上突然派下了江南,这自然引得越贵妃一党警惕,不惜特意派了高手沿途跟随,却并未发现有什么异样。 不过,有时候,没有异样才是最大的异样。 毕竟,谁能想到,谢忌根本就没有在那支队伍中,而是来了东来岛? 钟崇的脸色沉了几分,既然他出现在了这,恐怕目的只有一个。 看来,圣上要重启海运之事是真的了。 正思量间,钟崇没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全都落入了身旁碧湖的眼中。 她眼睛微微眯了眯,慢悠悠笑着道:“怎么,钟公子同贺公子是旧识?” 钟崇这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与谢忌目光一对。 对方倒是一脸平静,笑着走上前来拱手道:“钟公子,别来无恙。” 钟崇有些佩服起谢忌这死到临头还八风不动的本事了,闻言正要虚伪应付两句,余光却忽然瞥到了站在他身后的姜云静,笑容再度凝在嘴角。 谢忌竟然把她也带来了东来岛?! 幸好,谢忌挡住了碧湖的视线,她并未瞧见此刻钟崇的脸色有多难看。 钟崇定了定神,这才起身回了个礼,依着碧湖方才的称呼回道:“别来无恙,贺公子。” “贺”字咬得格外重,隐隐带着股怒气。 钟崇不知道谢忌打的究竟是什么算盘,既然他亲自来了东来岛,必定另有成算,说不定会将这搅得天翻地覆。 可东来岛这个地方,纵使钟崇已来过数次也仍旧没摸透,更别说那个九龙船主,素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儿,若真的出事,谢忌能保姜云静安全无虞吗? 其实在见到钟崇的那一刻,谢忌也有些惊讶。 他知道越贵妃一党暗中同东来岛有联系,却没想到这中间人会是贺家。贺家藏得也是深,表面上从来不碰海贸,原来私底下竟藏着这样的猫腻。 两人对视不过数秒,却是暗潮涌动,各怀心思。 姜云静也是一肚子疑问,钟崇为何会在这?钟家不是素来不涉海贸的吗? 可瞧着方才碧湖对他的态度,显然二人已是旧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恐怕局面就复杂了。 一行人被安排坐下。 坐定后,碧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谢忌同钟崇二人:“我竟不知钟公子同贺公子还有交情,不知二人是何时认识的?” 钟崇听出碧湖这句话有试探之意,可他连谢忌扮的是哪位贺公子都不知,如何答得上来? 幸好,谢忌先接过了话头:“谈不上交情,钟家乃江南头号的商户,钟公子又才干出众,贺某敬仰已久,只因远在闽南,家中事务向来又是大哥在打理,一直无缘与钟公子深交,只两年前随父亲在江城的丝绸商会上见过一次。” 一番话下来,钟崇自然明白这位贺公子是谁了,毕竟,闽南经商大户中姓贺的不多,既然能进到东来岛,想必就是那一家了。 于是,也虚伪应和道:“贺公子谬赞,在下自小便听闻过贺公当年横扫南洋之壮举,甚是钦慕,今日能与贺公子在此相见,也是缘分。” 说完,举起酒盏敬了谢忌一杯。 见二人往来客气,确实也不像熟识的样子,碧湖的疑心散去几分,跟着举起杯来,笑道:“原是如此,那还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今日几位贵客都在,定要喝个痛快!” 众人纷纷举盏,饮下了杯中酒。 放下杯后,钟崇语气淡淡道:“贺公子此番前来也是为了海贸之事?为何不从南面出发,而要舍近求远?” “钟公子又不是不知南面如今情势?现下,恐怕只有东来岛这片海尚算平静。” 钟崇心中冷笑,你不就是来把这海水搅浑的吗? 碧湖听了谢忌的话,面露得意之色:“贺公子说的不错,现下除了东来岛还真没有哪里可以保证让诸位的商船顺利出港。那魏狗步步紧逼,南边早就人仰马翻,可惜,我们却不怕他,他有大炮,我们也有,对上了还不一定谁先死。” 虽然知道东来岛势力极大,可姜云静也没有想到碧湖口气会这般狂妄,毕竟魏靖领的可是朝廷的军队。 一旁钟崇笑着举起杯:“还得仰仗船主和几位当家的,不然我们这些商户还真成了无头苍蝇。” “钟公子客气,你哪是寻常商户?东来岛还得仰仗你呢。” 说完,碧湖也举起杯一口饮下。 谢忌意味深长笑了笑:“素闻钟家人脉通天,如今连三当家都这般说,看来果然非同凡响,日后还要倚仗钟公子多多扶持。” 钟崇皮笑肉不笑地回敬道:“哪里哪里,贺公子能力压兄长,谈下这东来岛的生意,恐怕以后贺家的大梁还得靠你来挑呢。” 姜云静在旁听二人一来一回明枪暗战的,心中好笑,还真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也不输给谁。 碧湖听不出其中曲折:“我看二位都是后生可畏。今日将你们邀至一块,就是想着大家同在江湖结个缘,东来岛从不做一锤子买卖,上来了就是日后长久的盟友,贺公子你初来乍到,我定要好好招待你一番,还有云娘。” 钟崇挑了挑眉,目光终于落到姜云静身上,像是刚发现屋子里还有这么个人似的,笑问:“这位娘子是?” “这可是贺公子的宝贝,”碧湖掀唇一笑,眼神促狭,“这位云娘的织布手艺乃是一绝,船主见了都夸赞不已,说是那批料子若是运到海外,定能行销。” 姜云静略显拘谨地垂首道:“三当家过誉了。” “哦?竟是这样?那有机会我倒想见识见识云娘子的手艺了,也不知贺公子是否介意?” 钟崇目光转到谢忌脸上,带着三分挑衅。 谢忌眼神微微冷了冷,目光同他对上:“钟公子见多识广,怕是入不了你的法眼。” 两人沉默地对峙了几秒,姜云静察觉到气氛不对,赶紧解围道:“妾身手艺不精,若能得钟公子青眼,自然是乐意之至,改日定当亲自派人送些新料子去钟府。” 钟崇这才一展颜,笑眯眯看着姜云静:“那就说定了。” 姜云静回看了他一眼,故作羞涩地点了点头。 见二人眉来眼去,一旁谢忌的脸显而易见地臭了几分。 过了片刻,姜云静正要低头夹菜,桌下忽然贴过来一只手,她吓得差点惊呼出声,意识到是谢忌后,这才勉强把声音咽回了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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