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姜云静,因二公子妻子早亡,便扮作了谢忌在江南采买的姬妾,刚好她在江南生活过数年,也不容易被识破。 穿过繁华的街市,马车行到一个不起眼的院落外停了下来,谢忌扶着姜云静走下来。 敲响院门后,里面很快便传来了一个警惕的声音:“何人?” 谢忌低声道出暗号:“杜兰香去,佳约三年。” 门被缓缓打开,谢忌同姜云静对视一眼,走了进去。 里面不过寻常一进院落,看上去同普通人家的并无两样,东面种着棵李树,墙角还堆着劈好的柴火。 唯一不同大概就是院子里支起的四方桌边坐了三四个大汉,两人走进去时,纷纷转过头来,目光不善地打量着。 幸好,姜云静戴着帷帽,对方看不清她的模样,只略看了两眼就转向了谢忌。 其中一个人放下手里的牌九,拉了拉裤带走过来,粗着个嗓子问:“你就是贺家老二?” 不知为何,听见这个称呼,姜云静竟有一丝想笑,目光瞥向谢忌,他倒是面色如常毫不心虚。 “是,今日与三当家有约,特来相见。” 那汉子丝毫待客之礼也无,闻言轻蔑从鼻孔里喷出口气,十分不耐烦似的招了招手,示意二人跟上来。 姜云静本以为这只是个一进的院落,却没想到穿过堂屋,后面还有一扇门,走出门后别有洞天。 一路过去,假山堆叠、曲水环廊,竟是个颇为精致的江南园林,穿过一道月门,他们来到一处开阔的湖边,临湖的亭子里似有人在唱曲儿,咿咿呀呀的别有一番风韵。 走近后,姜云静看清了亭中情形。 一位身着桃红蹙金琵琶衣裙的女子倚坐栏边,身旁坐着两位年轻男子,生得都是唇红齿白、模样清秀,其中一个正一手执壶给女子倒酒,另一个则贴在女子耳边讲着什么私话,逗得那女子哈哈大笑。 唱戏的伶人则立在那自顾自地吊着嗓子,唱的是《西厢记》。 察觉到有人来了,女子也没什么反应,等到之前的汉子走上前去禀报一番,她这才懒洋洋地推开送到嘴边的杯盏,偏过头来打量了他们二人一眼。 不过,只是一眼,她目光就定住了。 定在了谢忌身上。 那目光起初是惊艳,随后就变成了不加掩饰的打量,带着几分调戏之意。 姜云静还从未见过有人用这样赤.裸.裸的目光看过谢忌,便是九公主见到他也只是略带羞涩地瞧上两眼,心中一乐,差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谢忌似乎察觉到她的反应,面色立时就冷了几分。 女子眉眼一挑,拉着声音慢悠悠地开口:“你就是贺家二公子?” 谢忌拱手行了个礼,淡声道:“在下贺晏,见过三当家。” 女子似有些惊讶,红唇一掀,笑道:“你如何知道我便是三当家的?” 毕竟,东来岛上连同九龙船主在内的五个当家皆是鬼见愁般的人物,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在众人心中,自然便都是穷凶极恶的糙汉子。 可女子如何就不能作恶多端、为祸一方了? 便是那九龙船主,其实也是个文弱书生,同大家想象中虬髯满面的模样相去甚远。 谢忌语气淡淡:“素闻三当家性喜男风,犹爱年轻貌美郎君,此处乃三当家的别院,若姑娘并非他本人,又如何能在此宴饮作乐?” “你倒是个说话不拐弯抹角的。”碧湖轻笑一声,目光继续在他面上暧昧游走,“不过,像贺公子这般俊美的郎君我倒是头一回见着,比起你,往日那些都成了庸脂俗粉了。” 碧湖话音一落,她身旁的两位小倌脸色顿时有些难看,看向谢忌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怨毒。 姜云静有些惊讶,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有女子如此明目张胆豢养小倌的,且言语之间丝毫也不避忌,倒是让她觉得颇为新鲜有趣。往日都是男子调戏女子,在这座府邸里,倒是掉了个个儿。 谢忌听了碧湖的话倒是面不改色:“三当家谬赞,不过比起皮囊,贺某倒是能给三当家些更有趣的东西。” 碧湖听出他所指,笑了笑,“可惜啊,我这人向来随性行事,便是你手中的东西再有趣,若姐姐我不乐意,也都一概免谈。” 闻言,谢忌也并不慌乱,毕竟,既然碧湖都愿意见他了,必然不会就这么不了了之。 只是恐怕还要周旋一番。 思量间,又听见碧湖开口问:“你身边这位是?” 姜云静察觉到碧湖的目光正对向自己。 “这是我家中姬妾云娘。” 碧湖有些意外,“贺公子倒是有意思,谈生意还带着姬妾来,难不成是要同我打擂台?” “云娘自非普通女子,若非有她在旁相助,贺某一个庶子,恐怕也今日也没办法出现在此处。三当家同为女子,想必也知巾帼不让须眉之理。” 谢忌这番话说得碧湖倒是心中一动,敛去几分笑意,目光微微闪了闪,挥了挥手让身旁两人同那位伶人先退下了。 “坐吧。” 碧湖抬了抬下巴,指着对面两把椅子。 “贺公子不远千里而来,招待不周,还望勿怪。” 碧湖语气里多了几分客气,谢忌听出来这是要切入正题的意思了。 “无妨,贺某也非拘泥小节之人。” 碧湖扯出个笑,目光带着几分审视,“你既是闽南贺家之人,又为何会千里迢迢来我们这破岛上寻路子?难道是南洋的银子不好花?” “家中长辈生性谨慎,并不愿涉足海上生意,三当家也知,如今的贺家不过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且朝廷又在南面大肆剿倭,闽地已是焦土一片,何来路子、银子?” 提起魏靖,碧湖脸色瞬间就难看了几分,这个魏靖不愧是林之岳一手培养出来的人,带军以来在南边连连告捷、势头凶猛,如是有朝一日打到这东边来,恐怕东来岛就再无宁日。 不过,他们东来岛倒也不是吃素的,这些年据岛一方、已成大势,什么硬茬没碰过,便是那魏靖真的敢动手,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把一兵一卒送上岸。 谢忌似是看出她的想法,继续道:“故而贺某才会不远千里来贵地寻良机,若能得东来岛做后盾,在下手上那些那些丝绸茶叶也不愁换不成雪花白银,毕竟,如今举国海货,近半自岛上运出,在下所求不过借势。” 闻言,碧湖嘴角微翘,打量着谢忌:“借势可以,但也得看你手上到底有没有能够得上斤两的东西。毕竟,东来岛也不是什么破渔村,小鱼小虾就免了。” “这是自然,贺某今日来见三当家,也是略备了薄礼。若是三当家允许,在下就请人去马车上抬过来。” 碧湖思忖片刻,对不远处立着的汉子颔首示意。 不多时,便有人抬着几只箱笼走了进来。 巷子打开,里面是清一色的各式丝绸布匹,全都是上等的料子,碧湖走过去,略瞧了几眼,这才发现其中玄机。 丝绸是海贸大头之一,比之茶叶、瓷器还要行销得多,碧湖自诩这市面上通行的布匹料子她也知道得差不多了,可这贺晏送来的这几箱中却有三分之一是她从未见过的,且织工精良、花样别致,一看就不是凡品。 她拿起其中一匹,在手里摩挲了片刻,“这是什么料子,我竟从未见过。” 谢忌给姜云静打了个眼风,她了然点头,走上前去:“这是影花绢,真丝制成,比一般的提花绢更轻薄透气,适合夏日穿着,触之生凉。” 碧湖打量了姜云静两眼,又问了其他几种布料,她都一一介绍了出来。 等看完了布匹,谢忌这才解释道:“这些都是云娘所制。” 碧湖来了几分兴趣,挑眉道:“哦?没想到娘子还有这等手艺。” 说罢,打量着那张笼在轻纱后的面容,眯起眼睛。 “既如此,何不摘下帷帽,也让我瞧一瞧这般手巧的娘子究竟长了个什么模样?” 姜云静顿了顿,谢忌来之前就告诉过她,这位三当家最不喜貌美女子,故而今日才会戴着帷帽,以免横生枝节。 却不料对方竟提出了这种要求。 还在犹豫时,谢忌先开口了:“云娘生性拘谨,有些怕生。” 碧湖冷声一笑,目光意味深长地在谢忌身上扫了扫:“贺公子这般护短,倒让我越发想瞧一瞧这位小娘子长得究竟是什么样勾人夺魄的美貌了。” 谢忌脸色冷了冷,还未说话,一旁的姜云静就先伸出手去,轻轻摘掉了帷帽。 碧湖抬眼看过去,愣在了那。 轻纱之下,女子容颜曼妙,只美中不足的是,那如玉肌肤上竟有一道长长的伤口,自眼下一直到颊边,看上去狰狞可怖。 姜云静垂下了眼:“并非云娘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只是容貌丑陋,怕吓着娘子,故而才遮掩一番,望娘子勿怪。” 碧湖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声音放缓了几分:“无妨,我也只是好奇心起,倒没有想过会有这般隐情。” 其实,她能看出这云娘本身底子是极好的,一张脸用花容月貌来形容也不为过,只是有了这道疤,再美的人也称不上美了。既然不是美人,碧湖自然就不在意了。 不过,心中却生出了新的好奇:“娘子好端端的怎会?” 姜云静面带哀伤,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是我之前的夫君所为。他欺骗于我,同旁的女子有了首尾,我忍不下这口气,他却恼羞成怒……是我遇人不淑。” 说到这,声音已明显哽咽。 岂料那碧湖听了后脸色大变,一双眼睛仿佛能喷出火来,一拍桌案:“竟还有这等负心薄幸的狗男人!真是杀了也不为过!” 谢忌心道,这碧湖的反应倒是有趣。 寻常人听了大概也会义愤,可东来岛的三当家素来是个心狠手辣的,反应如此之大就有些微妙了。 其实,在脸上弄出个疤痕是姜云静提出来的。她听说了这三当家犹恨貌美女子又钟爱玩弄年轻郎君时,心中就隐隐有了个猜测。 或许这位三当家并非什么性好男风厌恶女子的大汉,而是曾被负心汉和貌美女子伤过的妇人。因爱生恨,故而才会如此极端。 见现下这副情形,姜云静几乎已经可以笃定自己的猜测没错。 于是继续装出一副深受情伤的模样,摇了摇头:“他有权有势,我也奈他不得。只恨自己当年识人不清,错怕虚情假意当做真心对待。” 谢忌在旁听得眼皮微跳,为何他觉得,姜云静这一番话指桑骂槐似的。 碧湖冷哼一声:“你可是一辈子都毁了,就甘心让他这般逍遥快活?若是我,定将他同那个狐媚子大卸八块,以解心头之恨。” 姜云静说:“我自然恨他,当初被撵出家门后就发誓要报复一番。只是我同他实力悬殊,就算是报复,也并非一时半刻就能做到。幸而后来遇见贺公子,不嫌弃我如今的样子,还助我做起丝绸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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