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一瞧见那人便立马热情迎了上去,笑道:“徐夫人,快请进。” 这头人刚迎进去片刻,东侧的角门又缓缓被打开了。 一辆马车早候在门边,穿着一件月莲青色连烟锦裙的姜云静在青棠的搀扶下上了车。 马车晃晃悠悠地驶着,车内姜云静仍是个睡意惺忪的模样,喝过青棠递来的一盏茶后,方才清醒了几分。 这几日她总睡不好,不知是不是因为前次落水的缘故,夜夜都噩梦萦绕,醒来总是一身冷汗。梦中娘亲和弟弟一副可怖惨状,仿佛在同她喊冤似的,令她心内难安。 李管事在城中找了已有些时日,可完全打听不到任何那婆子的音讯,她虽心中焦急却无可奈何,便想着正好清明,可以去报恩寺为娘亲添一炷香,顺道再为弟弟祈福。 见小姐面色恹恹,青棠开口道:“小姐可是在担心今日提亲之事?” 姜云静抽回思绪,这才想起方才出门前听说的事,摇了摇头。 “小姐不担心?若是今日提亲成了,接下来不是……” “今日提亲肯定能成,陈氏都筹谋了那么久。”姜云静声音平淡,忽然蹲了一顿,“可我正要她竹篮打水上山峰,落得个欢喜一场空。” 前两日,她已收到益州那边的来信。 果然如她所料,这中间猫腻不少。那益州州牧的儿子岂止是个病秧子?几乎等于是个半废人了,一条腿瘸一只耳聋,还常年有咳症,因此性情暴虐,曾打死过好几个丫鬟,当地根本没人敢同他家结亲。徐州牧虽然为人正派,却格外疼爱这个儿子。 陈氏这不是送亲,这是让她去送死啊。 信上说,这州牧的嫡子虽则是个不中用的,因着发妻的缘故他爹却待他十分疼爱,徐夫人作为原配身边的丫鬟,也是因为很得大公子欢心才被扶了正。她出身本十分低微,却是个极有手段的,与当地的贵妇人们打成一片,还攀上了俞夫人的一位表妹,这才同她有了联系。 至于俞夫人为何会帮忙牵线搭桥,姜云静也大概能猜出来,宁远伯府缺钱,想来这三人早已算计好,打算吃她的绝户呢。如此一来,徐夫人又能讨得老爷欢心,陈氏和俞夫人也能各有所得。 只是这心思之恶毒,姜云静也是啧啧称叹。 今日离开姜府前,姜云静已将这封信交给了身边小厮,让他晚间呈给姜修白过目。与其她多费唇舌去说,不如就让他自己亲眼看看这陈姨娘的本事吧。 一个多时辰后,马车方缓缓停在了报恩寺的山脚下。 姜云静下了马车,正立在车前稍整仪容时,一抬头却看见了前面那辆马车上走下来个人。 对方看见她也是一愣,眼中很快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惊喜。 “哥哥,愣着干什么?” 一抹杏色身影从他身后走出,狐疑地顺着男子的目光看了过去,随即眼睛一亮。 “泱泱!”纪知瑶瞬间把哥哥抛在脑后,提裙快步走过去。“你怎么也在这儿?” 虽姜云静并不愿碰见纪珣,可遇见纪知瑶还是高兴的,笑道:“来给娘亲祈福呢。” 纪知瑶知道她家中事,不愿多提让她伤心,岔开话题道:“真是太巧了,我们今日也是来上香的。” 姜云静噗嗤一笑,“来寺庙自然是上香的。” “好啊,泱泱你又笑话我!”转头喊起纪珣,“哥哥!泱泱她又笑我,你不是最会教育人吗?赶紧来说说她。” 闻言,姜云静也自然抬头朝纪珣看了一眼,而对方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泱泱。”他缓步走过来,轻轻唤了一声。 姜云静微微福身,“纪公子好。” 见她刻意疏离,纪珣眼中的笑意散去几分。 一旁的纪知瑶不动声色地瞧着两人,嘴边浮起抹笑。哥哥那点心思,她早在江城就瞧出来了。再加上那日姜云静落水,向来镇定的纪珣却那般失了方寸,就连平宁郡主来示好也冷着一张脸,她便更加笃定了,哥哥心中的人是泱泱。 只是自己这哥哥实在太正经了,虽说长了一副好样貌,可在纪知瑶看来却十足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她也听说了姜云静正在议亲的消息,若是哥哥再这样不开窍下去,恐怕泱泱就是别人家的了。 想到这,她暗暗生出些心思来,嘴角一弯,挽起姜云静的手,“泱泱,今日咱们一块好不好?” 姜云静不疑有他,自然道好。 因着有了纪知瑶,这上山的路倒也不乏味。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春日头的百灵鸟似的,让这清幽的山野也多了几分生机。 纪珣跟在两人身后,眼底浮起浅浅的笑意。只是想起这几日京中的流言,那笑意又化作一片忧虑。 那日,他同娘亲提起自己想要同姜家结亲的意思,娘亲当即就变了脸色,说纪家虽不是那等攀龙附凤的地方,可也不能娶一个名声有损的女子,他作为嫡长子,肩上更是担着家族荣辱的重任,在婚事上绝不可仅凭自己的心意。 这些纪珣怎会不知?自懂事以来,他万事无不以纪家嫡子的标准要求自己,勤勉于学、规行矩止,渐渐都忘了世上还有自己的心意这回事儿。 可是,在遇见姜云静后,那颗平静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他这一次,想试试。 凭自己的心意,娶自己心仪的女子。 报恩寺东侧的一片竹林中。 隐隐有快速移动的脚步声传来,几个身穿粗布短打的男子正奔头逃窜,他们身后不远处紧跟着几抹黑影。 黑影动作迅速,疾鹰一般,所到之处枝叶翻飞,惊起阵阵软泥。 前面的人见逃不了了,迅速交换了个眼神,忽然转过身来,齐齐从腰间抽出把银闪闪大刀,冲着那群黑衣人砍去。 两边缠斗起来,那几名男子个个身强力壮,显然身上还有些功夫,可面对身手矫捷、步步紧逼的黑衣人却是节节败退。 林间很快传来一阵阵惨叫呻/吟。 黑衣人刀尖一转,对面男子胸前就豁开条宽口,鲜红的血飞溅出来,落在一旁的竹叶上,黏黏答答地往下滴落。 不过半刻钟,几名男子都已歪七倒八地趴在林中。 每个人脖子上都驾着一把锋利长剑,稍微一动,便是个血溅当场的结果。 等到场面平息,这时身着青衫的陆玄京才从另一侧缓步走出。他眉目清俊,面色白皙,背手而来时仿佛不过一个文雅书生。 他平静开口道:“说了吗?” 其中一个黑衣人走上前来,拱手道:“不肯说。” 陆玄京表情未变,下一秒却忽然提起黑衣人手中长剑,不过片刻,一声惨叫响起,几名男子中方才还在大声叫骂的那个此时已被削去了半边脑袋。 脑浆鲜血迸溅出来,糊了周围人一脸,其中一人没忍住弯腰朝着一旁哇哇呕吐起来。 “说吗?” 陆玄京眼风淡淡扫过剩下众人,声音平淡,却无端透出股让人胆寒的冷意。 此时对面人才明白,这哪里是什么文弱书生,这简直是鬼刹阎罗。 他们虽是山匪,平日里干的就是打家劫舍的生意,可说到底是为了银子,何苦把命搭上呢? 于是立时就有人抖抖索索地抢着开口道:“我说,我说!” 陆玄京却没等他开口,把手中长剑一丢,吓得那人脸色刷白,以为自己今日就要命丧于此。 下一秒,头顶却响起个声音:“都拖回去,好好审。” 说完,背手又变成了个萧萧肃肃的书生模样,转身离开了竹林。 走到竹林外,青原候在一旁,递过来一方干净的巾帕。 陆玄京接过轻轻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抬起眼时,瞧见青原是个欲言又止的表情。 “何事?” “方才……属下瞧见姜姑娘好像来寺里了。” 陆玄京沉默片刻,把帕子递了回去,没说什么,继续抬步走了。 青原这才抿了抿嘴,跟了上去。 走到一半却发现不是上山的方向,于是问:“主上这是去……” “普空那老头这次也算帮了忙,许久没见了,去会会他。” 青原一滞,暗道,以前普空法师救你命也没见你这么积极去道谢啊。 默默压下心中腹诽,恭声道了句“是”。
第32章 因着是清明, 寺中香客甚众。 姜云静同纪知瑶兄妹在几个殿依次上完香,这才缓步走到靠近后山的一处清幽清水池前, 靠在桥边暂歇。 方才爬山爬了小半个时辰, 又在寺庙里绕了一圈,此时纪知瑶已是身心俱疲,要知道上香这么累, 她就不来了。不过,若是佛祖显灵能助她摆脱那桩同谢家的倒霉亲事,倒也不算白费。 想到这, 纪知瑶扶着栏杆偏过头:“泱泱,你方才同菩萨许了什么愿呀?” 姜云静面容柔和, 在这净土绝尘中,望着远处流散浮云、参天松柏, 那些不安似乎也淡了许多, 轻声回道:“佑我娘亲往生超脱, 不堕苦厄, 愿我弟弟平安无忧, 早日归家。” 纪知瑶不解道:“就没给你自己许?” “这就是给我自己许的, 只要娘亲和弟弟安好,对我来说便是最大的福报了。” “那……”纪知瑶贼兮兮瞥了一眼立在旁边的纪珣,朝着姜云静凑拢几分, “你就没许点什么早日觅得如意郎君之类的?” 如意郎君?别说她没有这个心思, 加上纪珣还在一边,姜云静自是不会多说, 只笑着摇摇头。 却不料纪知瑶却纠缠起来, 追问道:“那泱泱可曾想过要嫁什么样的郎君?” 她声音不小,姜云静面上一红, 点点她鼻子,低声道:“我看瑶瑶是越发不知羞了,你兄长还在呢,就说这些。” “无妨,他耳背,听不见。” 再一次被说耳背的纪珣嘴角轻抽,这里清净无人,哪里会听不见? 姜云静被纪知瑶晃着手臂缠个不停,颇有些不依不饶的意思,只好无奈道:“家世清白、为人端方即可。” 纪知瑶一听,这不就是她阿兄吗?谁还能比他更端方?嘴角一弯,眼角朝着旁边那抹白色身影瞄去。 她怎么觉得,纪怀安的耳根子为何在日头下莫名红亮了许多。 殊不知,在姜云静心中,晋国公府和家世清白可没半点关系,那叫家世煊赫、人情复杂。 一时间,三人各怀心思,望着池中几尾游弋锦鲤,沉默了起来。 问到了想问的,纪知瑶乐得尾巴都快翘起来,心中盘算着该让阿兄给自己什么谢礼才好。 想着想着,许是兴奋过头,竟生出些倦意,掩袖打了个哈欠。 纪珣问:“妹妹可是累了?” 纪知瑶点点头,一副下一秒就要睡过去的样子。 纪珣对这妹妹虽平日里管教甚严,可也疼爱得紧,想了想,便说:“后山有供香客暂歇的禅房,离下山还早,我送你去歇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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