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这封信已经在这里很久很久了。 郁尔缓缓坐下,拆开信封。 癸亥年,她去幽州的第二年。 展开信纸,看到了熟悉的笔迹,落款,凛。果然是他,男人在她离开皇城第二年给她写了这封送不到她手里的信。 指尖在颤抖。 信上问她在幽州过得如何? 问她在幽州的所见所闻? 问她,他可以派人去接她回来么? 问她,何时方归? 心脏瞬间有如万箭穿心,她亲手杀了那个男人,他是不可一世君王,也是遣词温柔的凛,他曾经很宠爱她,那双手曾温柔地抚过她所有。 泪如雨下,哭得不能自已。鬼使神差一般,她找来笔墨回复了这封信,信中诉说了她这些时日的不易,身后毫无倚仗,坐在皇后的位置上如履薄冰。 知道这是一封不会有回复的信,她还是妥帖装入信封放进福宁殿的衣柜,如此这般,才觉得心中愧疚稍许退去。 趁着天亮之前,她狼狈回到月华殿。 她身披华丽锦袍,头戴繁复金冠,嵌着璀璨宝石,然而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发冠沉重,锦袍起了褶皱。 “你去何处了?” 她一跨入月华殿,便见到已经更换完龙袍的萧让,但他眼底略显疲惫,瞧着一夜未眠。 再过半个时辰便是朝会了,到时候他又要面对文武百官,各个绝非善茬,必定在皇后人选的事情上对他百般刁难。 “去了福宁殿。”郁尔实话实说。 两人互知对方的不易,但这一次他们绝对不能退让。昨日,逍遥王甚至提出可以封郁尔为皇贵妃,前提是将皇后之位让给镇北侯独女。 萧让拒绝了。 皇后的权柄绝对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倘若他们一次退让,便会给百官给天下人一个信息,他,萧让,新帝,听命于辅政的逍遥王。 那么往后诸事,都会节节败退。 “可以牵我的手么?像在幽州那样?”萧让语气恳求。 袖下的纤柔小手轻轻握住男人粗粝手掌,“记住,你是君王,萧让。我们同幽州时候不一样了。” 然而下个瞬间,少女被紧紧抱入怀中。 “我现在想杀了逍遥王。”萧让附她身边,用只有两人的声音告诉她。 “千万不能冲动,朝中有他不少党羽。你是君王,无数双眼睛盯着你,你不能再背负弑杀亲族之名。”郁尔告诫他,“如果在幽州,我们的目的是活下去。如今在朝堂之上,我们的目的便是,忍耐,伺机而动。” “我听你的,郁尔。”男人放开她,眸光灼灼地直视她。 目送萧让离开,郁尔将宫人都遣走,浅眠片刻。 虽并未 册封皇后,但她如今担着皇后之职,今日有许多事情等着她去做。 待到转醒时,晌午将过。 她拉开衣柜取新衣裳,准备去浴殿沐浴。 一拉开柜门,她便僵在了原地。 一封信。 放置在成堆的衣裳上,衣裳是清晨刚折叠放置妥帖的,这说明信也是刚放上去的。 郁尔疑惑拆开信笺。 熟悉的字迹。 萧易的字迹行云流水带着点狂,但他以凛的身份写信时,字迹又偏向端正娟秀。 并无署名,但是她万分确定,这是凛的信。 这一瞬间,她恍若置身冰窖,凉意顺着脊背慢慢攀爬,浑身毛骨悚然。 不,郁尔摇头否认,她从不相信任何怪力乱神,有人躲在暗处故意捉弄她。 收敛气息,认真读信。 这封信,正是给她的回信。 信中警告她,皇后宝座不易坐,要对付那些滋事挑衅的贵妇人,还得需要离间计,建议她可以单独召见一些奉承过她贵妇人或者暂时正隔岸观火的墙头草。至于那些个曾对她出言不逊趾高气扬的贵妇人,一个都不许在名单之内。 权贵皆是些趋炎附势之人,骨子里还是向往她手中的权势富贵。 这信确实颇有益处。 不论背后写信之人是何身份,看来并没什么恶意,只是言辞之间颇具傲气。 郁尔将信一点一点撕碎,并不决定回信。 趁着立秋,郁尔办了一场赏花宴,邀请了皇太后以及太后母族的女眷,譬如薛侯夫人,是贵妇之中鲜少尊她为皇后之人。 宴会之后,郁尔按照信上教的,吩咐宫人给参宴的贵妇人们送去赏赐,品种稀有的兰花,谁在宴上对她态度最好,谁得的兰花便更稀有。 接着几日,皇城权贵之中纷纷时兴采购兰花,皇城百姓效仿之。 兰花有品行高洁之意。 至于她赏赐下去的稀有品种,更成了众人争相购买的时兴品种。再者宴会上她华贵的穿戴,也为人津津乐道。 但是以一些皇室宗亲为首的贵妇贵女们,对她的态度依旧不和善。 十日之后,郁尔办了一场品茶宴,这一次较少的贵妇人收到请帖,她剔除了上一次并未赴约之人,宴后依旧赐下赏赐。 然而,她并未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宴后,那些反对她当皇后的贵妇人依然进宫恶语相向,他们的夫君在朝堂之上的立场也并未改变。 郁尔头疼。 她几次打开内室的衣柜,都没有再收到那人的信。 取来笔墨,主动回信,问那个给她出主意的人,下一步该怎么做? 夜里将信件放进衣柜,她便抱着膝盖坐在月华殿宽绰的金丝楠木榻上,双眸盯着螺钿衣柜。 她倒要看看,那人如何神通广大。 时近三更,殿里冷清。 忽得一阵暗香袭来,身着轻薄寝衣的少女歪倒在了木榻上。 她又做梦了。 梦中那带凉意的指尖轻轻划过裙摆,腰线,肩胛。 郁尔想睁开眼睛,却一丝一毫都不能动弹。少女玉骨冰肌,曲线优美玲珑,好似女娲精心捏造,相比几年前的显瘦,如今多了几分丰腴。 指尖最后落在她喉间,郁尔已经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喉间的手掌轻轻收拢,扼得她喘不过气。她痛苦挣扎,意识却越来越涣散,彻底昏睡过去。
第67章 ◇ ◎把你的皇后献给朕,如何?◎ 翌日清晨, 郁尔辗转苏醒。 好荒谬离奇的梦,在这个梦里她险些被人扼死。她起身下榻, 正准备唤宫人进来, 却发现寝衣带子散开了。 少女立在原地,青丝披散肩头,她抬眸望进铜镜。 脖间有明显的红痕, 像被人狠掐过, 梦里那触碰肌肤的冰凉温度是那么真实......那不是梦! 郁尔回眸望向立在墙边的衣柜,原本应该紧闭的柜门此时微敞着,那人来过! 她赤着足冲过去拉开柜门,不出所料, 里头躺着一封信,是那人给她的回信。 寥寥数语,嘲讽她的愚钝,那人指导她说她的赏赐不够诱人。 叫她再办一次茶会,这一次邀请皇城之中青年才俊, 尤其科考有望之人,甚至于一些尚未娶妻的年轻官员。再邀请权贵之女。 郁尔明白他的意思, 贵妇人们在意子女婚事, 若因为她们自身与她这位皇后有隔阂, 而错失了子女姻缘,她们定然心焦,自然会臣服于她,甚至有些会放下身段,主动参宴。 妇人们态度转变, 那朝堂之上的臣子, 自然也不会那么强势。 这招虽上不了台面, 却有用,只要她利用皇后的权势,不断地赏赐她们一些在意的东西,便可以解了眼下困局。 但眼下她最该在意的是,有人得以逃过侍卫的眼睛,随意进出她的寝宫,甚至于对她使了迷药。 还说她愚钝?他才愚钝呢! 郁尔再不打算回信。 未过等多久,皇后宝座的争夺落下帷幕,薛侯等人鼎力支持,郁尔胜出了,封后大典将在下个月初举行。 这个结果毫无意外地激怒了逍遥王。 夜里郁尔正坐在殿中看书,萧让一路从御书房赶来,手里捏着几本折子,递到郁尔面前。 “看看!!逍遥王已经急不可耐了!!” 郁尔翻看奏折,明白萧让为何这么恼火。 薛侯写折子上奏,说皇城之中渐有传言说新帝弑杀先帝、幽禁长兄、谋夺帝位。 糟了。 没想到逍遥王会在此事上大做文章,在蛊惑民心方面,逍遥王可是个中高手。 事情果真一发不可收拾。 夜里宗人府官员来报,逍遥王以辅政大臣的身份闯入大牢,强行带走废太子萧朔。 听到消息之后,郁尔与萧让皆彻夜未眠。逍遥王的手下渗透潜伏在各个朝堂要处,实在是防不胜防,恐怕宗人府大牢里有不少是他的人。 两人静坐到天亮。 隔日的朝会,逍遥王堂而皇之地带着废太子萧朔前来。 文武百官纷纷惊愕目光之下,萧朔在大殿中痛骂,“你个弑君杀父,残害同胞手足的罪人!竟敢身着龙袍坐在父皇的宝座之上!父皇临死前明明将皇位传给了我!” 萧朔形容狼狈,满身是伤。 薛侯率先反应过来,“废太子癔症发作,还不将他带下去!” 门口侍卫正要动作,逍遥王带来的人却将殿门死死堵住。 “皇伯,你这是何意?”萧让道,“你虽是辅政大臣的身份,但带着私卫进宫实在是逾越了。朕将皇兄软禁在宗人府大牢里养病,你也随意将他带出。这恐怕不妥吧?” 逍遥王神情自若,“你个弑君夺位、戕害同胞的孽子!在太子面前,你就不必再装模作样了!先帝临终前,根本没有改立太子!是你私自写下诏书,私盖玉玺,谋夺皇位!” 此话一出,朝堂鸦雀无声。 “皇伯可有证据么?”萧让反问。 “改立太子的诏书,并非先帝的字迹,这便是证据!”逍遥王道,“皇族祖制,册封太子的诏书必须是君王亲笔写下,否则视作无效。” “儿臣无能啊!!”大殿之上,废太子萧朔匍匐在地痛哭出声,“儿臣遭人下了毒,误服了五十散,未能见父皇最后一面!!儿臣愧对先祖啊!!” “诸位大臣,我并无癔症,都是萧让在我吃食中下了五十散。就连父皇、父皇都是他毒死的!!” 朝堂之上除去薛侯、逍遥王的党派,许多臣子皆不参与党争,对于皇权的更替,这其中所发生的事并不是很清楚,至今云里雾里。 只知道太子突然疯了,陛下一病不起,晋王掌权,而后在皇帝驾崩那一夜,拿到册封太子的诏书。眼下听逍遥王的意思,这都是晋王的计谋? 那可真真是弑父害兄,六亲不认的大恶人了!! 逍遥王手持卷轴,“诸位请看,这是先帝当年册封萧朔为太子的诏书,亲笔书写,按照祖制,这后来的诏书,是无效的,所以真正可以登上帝位的,是太子萧朔,而非他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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