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了一句,“倘若我一定要追究到底呢?” “谁会能容忍刀剑伤自己的手?” “父亲也是如此吗?” 顾时维常年征战,风餐露宿之下要比京城中那些养尊处优的文臣更加沧桑,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沉稳、锐利,如同草原上卧睡的雄狮。 他看向因为致命伤至今不能起身的年轻男子,最后缓慢点了点头,“是。” 顾淮安已然不记得自己是什么心境,最后撤回了所有调查的人手。 可饶是这样,在朝中传出他要入兵部的消息之后,他身边多了五花八门的暗杀。甚至因为刺杀的次数太多,他都生不出去调查谁是幕后凶手的心思。 他那时候太过年轻也太过骄傲,儋州的政绩足够他在仕途上飞摇直上,已经可以预见日后成为朝堂上中流砥柱的场面,按照所有人设想的那样位极权臣。 可最后却他却发现那些所谓的期盼和看重都是假的,从头到尾他都是活在别人编织的美梦当中,成为一柄替太子扫平障碍的刀剑。甚至当初去儋州,也是因为太子成婚在即,要去六部轮值,他被丢出去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他走的每一步都被人算准了,恨不得敲断骨头将骨髓挖出来吸干。 “当初我之所以替稽山挡住那一下,除了有照拂唐家,也是真的累了。”顾淮安缓缓说,晦涩不明的光线中,他前所未有的平静。 甚至在当时,他已经替身边的人安排好后路,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夏季的雨来得又猛又急,豆大的雨水打在窗牖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响声细密嘈杂,同安静的室内形成了两个极端。 姜若在知道所有事情之后,面色变得惨白,显然是被吓住了。 可在那个瞬间,她猛然将身边的男人一把抱住,笨拙地拍拍他的背部,如同他每一次安抚她一般,企图用这种方式给他一点点慰藉。 他还是头一次被人用这种方法安慰。 怀中的女子很轻,因为骨架小,看起来单薄抱在怀里却是软软糯糯的一团,连拍打都没什么力道,反而像是一根羽毛在心间最软的地方不停搔动。 酥酥痒痒的,连带着胸膛震动的幅度都在变大。 顾淮安没说的是,在姜若到来之前,他换上了失眠症,药石罔效。 长期困顿之下,他的情绪开始变得糟糕,整个人都像是分裂成两个人一般。一个困顿挣扎、喜怒不定,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坐在轮椅上迎接所有人或嘲讽、或打探的目光。另一个则是游离在所有事情之外,冷眼瞧着那个“他”做着困兽之斗。 姜若的到来是个意外,他太久没有见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便生了一点心思逗弄,无外乎就是再养一条可能会咬人的猫猫狗狗。 真正对她起兴趣是在知道她身世之后,他问起时,她放在磨墨的手,笑着和他说她进安王府学了本事,日后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生活,并且能活得很好。 她胆小,怯懦、被芙蓉欺负都会忍气吞声,柔柔弱弱没有一点伤害力,是他最瞧不起的那类人。可他又不得不承认,她坚韧、勇敢,有种身处泥泞中依然努力往上攀爬的旺盛生命力。 她的到来就像是深渊巨谷的巉隙突然投下的一缕阳光,对于黑暗中的人来说拥有巨大的吸引力。以至于他都歇了拉着人同归于尽的心思,幻想起日后的生活。 “后面我也不想参与这些事,江南的事结束之后,就安心过我们的富贵日子。” 日子就日子,倒是不必加上“富贵”两个字。 这么一句玩笑话冲破了之前沉闷的氛围,姜若知道他不想再提及皇宫里的事了,顺着他的话说:“那我们就好好经营,免得老了窘迫。” “那倒不至于,府里的家底还是有的,足够挥霍一辈子。至于下一辈,让他们自己争取去。”顾淮安顺手勾起一缕她的头发。 乌黑的发丝缠绕在的修长的指尖,触感更像是缎子一般丝滑, 黑与白的极致对比中,多了点别样的味道。 他蜷缩着手指,顺着发丝在手中缠绕的那个圈一顺到底,指尖还残存着几分香气。那香气一丝一缕,没有调香的沉闷,更像是瓜果堆放在一起时产生的清香。 “换了洗发的香膏?” 姜若茫然,偏头往自己的肩膀上嗅了嗅,“没有啊,还是以前用的。” “是吗?”顾淮安也凑了上去。 因为坐姿的原因,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本就极近,他忽然往前靠过来时,原本挺拔的肩背弯曲,腿也往上靠了靠。 今日姜若原本就不准备出门,穿的是轻薄的汗衫,领口开得很大,露出白皙单薄的肩膀。 他的突然靠近,导致灼人的呼吸毫无遮蔽地打在细腻的肌肤上,有一小部分沿着锁骨处的曲线打转,另一部分往下,吹入山峰当中。 姜若不自在地往后让了让,为了不让自己掉下去,下意识夹住男人的腰间。 这就导致一丁点儿变化都在薄透的衣衫之下,格外明显。 轻微的摩擦都能在湿热的天气里激起无数火花,在昏天暗地的暴风雨里,一直荒唐。 —— 姜若对世子爷准备的东西,十分期待。但是男人在这方面口风十分紧,丝毫没有要透露的意思。 不过她问的次数多了,身边的人也能瞧见一点端倪,知道世子爷要为她准备生辰的事。 徐嬷嬷要是能稳得住,对她的态度比以往要恭敬些,却从来没有问过什么。 芙蓉哪怕是被徐嬷嬷交代过不允许在姜若面前太过口无遮拦,仍旧没忍住找姜若私底下说:“放在一年之前,打死我都不会相信,你能和世子爷在一起。” 这话姜若都不知道怎么接,笑了笑装傻。 芙蓉也没有要让她回答的意思,自顾自地往下说。 “不过这样也好不过,世子爷身上还能看到一点人气。” 她指了指自己,“我从小就是在听松院长大,世子爷没有出事之前,我没像现在这样怕他。因为那时候,他宽和又好说话,不是大事根本不计较,由着我们做自己的事。但是他从儋州回来之后是真的吓人,他在的时候,我都恨不得是点着脚尖走路。” “有这么夸张吗?” “怎么没有。”芙蓉嘟哝着,“那段时间事情可多着呢,要不然你应该也不可能到这边来。当时我见到你们就生气,觉得所有来听松院的人都没有安什么好心。也是世子爷大发仁慈,陆茵过来想说走,就直接放她走。还有那个叫秋什么的,都被抓到偷书房的东西,世子爷居然也准备将她放出去了。” “啊?”姜若真真实实惊讶了,“你说陆茵和秋微都被放出府了?” 她记得这两个人,当初是同她一起被送到听松院,又在来听松院之后不久,秋微就直接没了,陆茵随后也消失在府中,再也听不见她的一点消息。 她一直以为是世子爷下的手,后面才会下定决心,主动去引诱世子爷。 芙蓉也惊讶她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世子爷不想同女子计较,才那么敢的。” 姜若:“……”那倒真不是。 “我一直都说世子爷人好啊。”芙蓉理所应当道,“他是再慈善不过的人。 姜若也没想到世子爷能这般容人,不禁开始想,若是在一开始她就找世子爷道明了原委,说不准就没有后来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 不过是好还是坏,也没人能说得清。 芙蓉很快又转移了话题。“我年纪4也到了,姑奶奶也在替我相看人家。原本我打算就这么闭着眼睛找个人,过日子啊,和谁不是一起过?但是我瞧见你这样,又不想随便了。” 她托着自己圆圆的脸,心直口快道:“世子爷不缺人,为了你都愿意花费心思去盘算。姑奶奶替我想看的那几个人,八字都还有没有一撇,就开始打听姑奶奶要给我多少陪嫁。” 姜若知道她的事情,“长喜对你不好吗?” “别提这个。”芙蓉俏生生的脸黑了,接连呸呸呸几声,“他从小就同我不对付,现在又不知道肚子里装了什么坏水,要赶上来作弄我。他后院里和那么多小丫鬟要好,说不准就有几个情妹妹,我可不敢要他。” “姜若,你真命好,真的。”芙蓉突然转过头来说,目光中充满了羡慕,却没有其他的情绪。 姜若也不否认,笑着说:“我也觉得我运气还可以。” “你还就直接承认了!”芙蓉不敢相信,夸张地一把抱住面前的人,“那你让我蹭一蹭,说不准我什么时候运气也好了。” “那是要给银子的。” “最近我都给你开了多少小灶,还不值得吗!”芙蓉捏了捏她的胳膊,“怎么旁人都苦夏,可我瞧着你最近像是胖了一点?” “最近胃口是好了。”姜若也没有在意,“可能因为你厨艺精进了。” 其实是在扬州太忙了,在抵御瘟疫的那段时间食物匮乏。就是三皇子偶尔弄来什么好东西,又因为太忙,所有人吃到嘴里都没滋没味的。回到京城之后,别说芙蓉的手艺出众,就算是给她一些普通饭菜她都能吃得有滋有味。 其实也不止是芙蓉,顾淮安也发现她这段时间身份丰腴了些,气色更加好,眉间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慵懒与风情,整个人就像是在清晨中刚刚绽放的栀子花。 不过最后得了便宜的人也是他。 很快就到了姜若生辰这天。 顾淮安醒来,就蹑手蹑脚起身,将架子上昨日准备好的衣服换上。 穿戴整齐之后,他才转身去看仍旧在熟睡当中的姜若。昨夜闹得晚,将近天亮时,她软声软气地哀求将好话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就想着能够快点儿结束。 可她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床榻上的自己全身都泛着绯色,汗湿的长发随着身体的摆动一坠一坠的时,整个人纯魅惑到像是话本里下凡尘的妖精。 她那时候喘息的哀求声,听起来就更不像是哀求,而是乱人心神的毒药。 顾淮安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随即又转身离开,去提前准备好的庄子里。 他为这次的生日宴会准备了很长时间,将自己在京郊的一处别庄全部翻新一遍,又重新布置了一下湖景。湖边的不知道木质围栏上全都绑着精致的缎带,缎带上坠着各色精致的花灯和铃铛。 然后等入夜之后,这些花灯就会被一起点上。看看在暗夜之中。烛光点点,微风浮动间,挂着的铃铛作响,如同从远方传来的天籁之音。 顾淮安这段时间放下手头上的所有事情,将时间和心思都花在这上面。 他以前还笑话过同自己一起长大的朋友,为了讨自己即将过门的妻子的关心,做过各种各样的旁人看起来无聊又浪费精力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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