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毫不客气回过去,“一声夜莺叫也能安在我身上?我昨个儿在琉安宫还听得有人在底下与成将军大呼小叫呢,一听便知是谢姑娘的好嗓子。” “我看你是故意嫁祸我,嫉妒我比你受外祖父宠爱,故而一清早折腾这么一出,哎哟,外祖父,今日天清气朗,您不去狩猎吗?” 这话踩了太上皇的痛处,他也嫌谢纭无事生非。 谢纭脸色愈发难看,她昨夜听得清清楚楚,那就是王幼君的声音,不可能出错,直觉告诉她,事情不是这么简单,想了想,她与太上皇建议道, “舅舅,泡个温汤本不是多大的事,可若王幼君假传圣旨,便是欺君大罪,您不可不治,以外甥女来看,您不妨将成将军请来对证?” 成林是皇帝的人,谁的面子都不会给,他不会偏袒王幼君。 谢纭这一嚷嚷,不少公主王孙借口请安来旁观,若不弄个清楚明白,上皇也没法交代,毕竟晚辈太多了,若每一个都像王幼君这么闹,岂不乱了套。 于是上皇派人去传成林。 王幼君和舒筠相视一眼,均是心下擂鼓,王幼君昨夜刚得罪了成林,也不知成林会不会帮她,成林倒是不至于坑害舒筠,怕就怕在成林为了皇帝抱得美人归,径直承认是皇帝的旨意,那就糟糕了。 舒筠脸色白的厉害,王幼君稍稍往后挪了挪膝盖,握住了她的手,“别怕。” 谢纭瞧二人这做贼心虚的模样,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 成林本在猎区排查隐患,听得侍卫传唤,立即赶来乾坤殿,侍卫路上已告诉他殿内情形,他行至殿门口,取下佩刀,大步入内,眼神稍稍一抬,便看到王幼君苦巴巴地望着他,成林装作没看到的,任凭王幼君把眼睛眨瞎,他也没什么表情。 王幼君媚眼抛给了瞎子,气得胸口发胀。 成林来到太上皇跟前,不待太上皇问便开了口, “回禀太上皇,昨夜着实有手令从乾坤殿出,交待臣戍卫琉安宫,护卫两位姑娘安全。” 成林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乾坤殿的指令可以是太上皇发出,也可以是皇帝发出,而众人并不知皇帝昨夜驾临行宫,故而只能是太上皇。 “有吗?”太上皇这下是真的对自己的记性产生了动摇。 成林面不改色,“臣岂敢欺君罔上?” “没错的。”王幼君与成林一唱一和,她猜到必是皇帝有了交待,心中底气十足,面上越发装得委屈,鼻子一抽一搭, “外祖父,君儿一向乖巧,岂敢撒谎,说来,这还是外祖父头一回许诺君儿呢。” 成林见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格外动情,生怕泪沫子沾到自个儿身上,连忙挪得离她远了些。 这厮演戏的水准炉火纯青。 有了成林作证,太上皇再怀疑也不能够了,毕竟成林没有撒谎的理由,他老人家摸了摸额,也没太把这桩事放在心上,“成吧,事情到此为止,既然朕许了君儿,君儿今日又受了委屈,就继续住着。” 王幼君破涕为笑,当即谢恩。 谢纭自是十分不服气。 成林收膝站起,冷冰冰看了谢纭一眼,转而朝上皇拱手, “上皇,王姑娘与舒姑娘的事是澄清了,但谢姑娘搬弄是非,混淆视听,坏您声誉,影响秋猎大典,此事不可不究。” 谢纭闻言唰的一下站起身,勃然变色,“成林,本郡主与你无冤无仇,不过是昨夜...”她看了一眼上皇也不好将昨夜欲闯琉安宫的事抖出,只得转了话锋,“没错,是我误会了幼君与舒家妹妹,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吧?” 成林没有看她,太上皇也没有看她。 太上皇只盯了成林几眼,成林的性子太上皇了解,绝不可能掺和到姑娘家的争执里,他突然开口要治谢纭,很蹊跷,不过蹊跷归蹊跷,成林既然开了口,太上皇必须惩治。 于是他老人家下令,“着谢纭闭门思过。” 谢纭正待委屈辩驳, 成林忽然靠近太上皇,悄悄耳语几句,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太上皇脸色明显凝重,旋即改了口风, “着嬷嬷掌掴二十下,再闭门思过。” 谢纭差点气昏过去。 谁也不明白为何成林非要逮着治谢纭,大约是这位谢大小姐得罪了军中第一刺头。 谢纭被当众打得鼻青脸肿,再也没脸出门,她为祸京中多年,第一回 吃了这么大亏,也算大快人心。 事情尘埃落定后,舒筠欲与成林道谢,王幼君念着成林今日替她出了口恶气,决定不计较他昨晚的失礼,随舒筠一道追他至丹樨处,朝他施礼,“多谢将军相救。” 成林淡淡看着她,吐出两字,“不必,”随后看了一眼腼腆温柔的舒筠,朝王幼君皮笑肉不笑道,“若不是舒姑娘,我可不管你死活。” 王幼君钦佩的心情顿时见鬼了,木着一张脸咬牙切齿睨着他,“成林,你真是不知好歹!” 成林懒得理会,朝舒筠拱了拱手,快步回了林子。 王幼君从没这么丢脸,恼得狠狠跺了几下脚。 舒筠在一旁安慰她道,“好啦,今日天气不错,我陪你去骑马?” 王幼君想起舒筠让她教骑马的事,深吸了一口气,又往成林的背影扔了一记眼刀子,方揽着舒筠回了琉安宫,一想到能名正言顺待在琉安宫,王幼君的心情便美妙了,二人早早用了些午膳,出门时,撞上舒家遣人来寻舒筠,舒筠只得让王幼君先过去,带着芍药来到西苑。 舒筠到了西苑,瞧见父亲舒澜风急得在厅内来回踱步,舒澜风不知里情,只责怪舒筠, “你待会便把东西收拾好搬回西苑,那琉安宫岂是咱们能住的地儿?你瞧,今日差点惹上风波,幼君虽是好意,但规矩不可破。” 舒筠看着满脸风霜的父亲,心口的委屈差点要溢出来,她哪里愿意去住那劳什子琉安宫,若不是皇帝逼她,她今日也不用受这么大惊吓,今日谢纭的跋扈可见一斑,当真与谢纭共侍一夫,她怕是不知道怎么死的,可惜满腔的苦水只能往肚子吞,舒筠不敢告诉父亲,只呐声点头, “女儿知道了,只是幼君尚在马场等女儿,待晚边回来,女儿再搬如何?” 舒澜风见女儿眼眶泛红,泪水要落不落,只当她吓坏了,心疼至极,“娇娇不哭,怪爹爹语气不好吓着了你。” 舒筠怕父亲担心,擦了擦眼角的泪,“我没事了爹爹,您去忙吧。” 舒澜风着实还有很多公务,吩咐芍药照顾好舒筠便离开了。 主仆二人稍事休整,至午时正迈出行宫。 还未绕至前方的草原,便已闻得纵马入林的喧声,大雁南飞,马鸣鹿啾,一条狭长的水泊从东面山林蜿蜒而出,横贯草原又延伸至西边的深林。 快下丹樨,芍药忽然想起还未捎带水囊,又急急赶回琉安宫,舒筠迎风而立,望向猎场,苍色葱茏,群山环绕,四周一片蓊郁之色,那些鲜衣怒马的少年与姑娘,则成了苍茫山色里的点缀。 东西两面的林子便可狩猎,入口处各有一个马棚,里头拴着不少高头大马,远远的瞧见王幼君在西边林子口挑选马匹,舒筠慢悠悠去寻她。 草原甚为宽阔,眼瞅着没多远,走起来却十分费劲。 大晋民风开放,男女大防虽有,却也没过分苛刻,譬如未婚的男女便是可一道出游,舒筠踏上绵密的草坡,便见长姐舒灵与柳侯家的世子柳鸣晨站在不远处。 柳鸣晨个子并不高,只比长姐高半个头,可他神情极为温柔,见长姐发梢沾了一片薄叶,便不着痕迹替她摘去了,长姐那么端重的一个人,在他面前也露出了腼腆温柔的神色。 二人不知说了几句什么,一道往前方林子里去,柳鸣晨见长姐手里提着个水囊,主动接了过来,长姐宽袖垂下,柳鸣晨空出挨着长姐那只手,舒筠清晰地看到二人的手指借着宽袖遮掩悄悄碰了碰。 放眼望去,草原处处成双成对,有年轻的丈夫扶着妻子上马,相携纵情山野,有母亲牵着年幼的孩童在草原上嬉戏,哪怕是上了些年纪的官老爷,也背着手领着妻子有说有笑往皇帐方向踱去。 舒筠不由自主浮现几分艳羡,多么有烟火气的画面啊,可惜不能属于她。 她也不知这一生要怎么办? 即便能成功说服皇帝放弃她,那她还敢嫁人吗?她不敢,男人嘛对得不到的总会惦记着,若她嫁人生子,哪一日帝王不高兴了,便要逮着她发作,她不会也不敢去连累旁人。 离开京城远赴他乡苟且偷生,爹爹一生的抱负便葬送在她手里了。 阳光明明很是炽热,她身上却没由来的发冷。 远处的王幼君发现了她,朝她挥手,舒筠暂且压下酸楚的念头快步朝她奔去。 这时一道暗含沙哑的嗓音唤住了她, “筠妹妹。” 舒筠猛地止住脚步,慢慢转过眸来, 将将半个多月未见,裴彦生仿佛换了个人,他形容消瘦,下颚布满胡渣,眼眶略深陷下去,一双眸早没了往日的神采,满含苦涩望着舒筠。 面朝舒筠那张脸后,裴彦生干裂的嘴唇抽搐了下,换了个称呼,“舒姑娘....” 舒筠看着这样的他,心里堵得慌。 原先她嫌裴彦生做事不过脑子,眼下才知道,裴彦生也不是她能肖想的。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此地处处是皇帝耳目,舒筠更不敢与他交谈,事已成定局,不如狠心些才好,舒筠一字未言,转身跑开了。 身后的裴彦生也没有追来。 舒筠一口气跑到王幼君身边,王幼君也看到了裴彦生,见他还盯着舒筠在瞧,啧了一声,将舒筠拉扯至马棚旁边的围栏内,隔绝了裴彦生的视线。 “你没有发现裴彦生不对劲吗?” 舒筠茫然望着她,“什么意思?” 王幼君手揽着她的肩,脸色一言难尽,“前段时日裴彦生大受打击,在家里不吃不喝,临川王妃给他下了一剂猛药,” 舒筠睁大眼,面露疑惑。 王幼君凑近她耳边道,“王妃偷偷给儿子吃了那种药,将自己的外甥女送入他屋子,二人**一度,如今两家已开始议亲,大约年底便要迎过来。” 舒筠吃了一惊,心底犯上一股恶心,神色怔怔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乌眸转动,语气低落,“也好,至少不再被我耽搁。” 王幼君又往裴彦生的方向望了望,见他不知何时离开了,这才将舒筠拉出来, “行了行了,事情都过去了,你也别难过,说句心里话,即便没有舅舅,你们俩也长久不了。” “淮阳王妃只是心高气傲,行事还算要面子,临川王妃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她不喜欢你,指不定怎么折腾你。” “好了,不聊这些,咱们骑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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