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纭一离开,皇后之位少了一大竞争对手,对于李瑛和崔凤林来说自然是幸事。 皇帝出现,那些想将女儿送入宫的官宦人家开始想法子走动乾坤殿。 李夫人清晨带着李瑛来给太上皇请安,说是李瑛亲自调制了一碗参汤想敬奉给太上皇,太上皇将人传了进来。 陪着太上皇住在乾坤殿的是李太妃,裴钺的母亲故去后,后宫便由李太妃执掌,李太妃正是宰相李辙的堂妹,自然是寻着机会给侄孙女与皇帝制造机会。 李瑛来时,皇帝刚好在西殿给太上皇请安。 太上皇很给重臣女眷面子,当场便尝了一勺,夸了几句,算是恩典。 不多时,其他几位重臣官眷也纷纷来拜,再有王爷王孙日常请安,西殿内挤了乌泱泱一群人。 在太上皇看来,儿子喜欢舒筠,也不妨碍他立后纳其他妃子,寻着借口拖着他不许走,恰恰淮阳王要与裴钺商议帝陵的事,裴钺就在西殿留下来。 太上皇年事已高,帝陵已修建得差不多,此事由淮阳王督建,依着大晋礼法,可在享殿内加塑功臣石像,供后人瞻仰,当初跟太上皇闯天下的许多臣子已经过世,哪些人可以塑像,得由裴钺拿主意。 李夫人时不时与李太妃唠家常,心下却急着让女儿与皇帝搭上话。 裴钺深居简出,甚少参加宫宴,李瑛见到他的机会十分有限。 太上皇随和,裴钺却是有着天然的气场,他坐在殿中,大家伙都不敢说话,大殿内到最后也只剩下淮阳王与裴钺交谈的声音,他嗓音清越从容,明明音调不高,却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恰在这时,门口小内使禀报, “禀太上皇,禀陛下,东亭侯府小小姐王幼君姑娘携舒筠姑娘来谢恩。” 裴钺扶在圈椅上的手指微微一动。 太上皇慢慢舒展开眉心,忽然觉得有好戏看了,他扬声道,“传进来吧。” 这样的场合本轮不到舒筠露面,她与王幼君得了上皇恩典,依着规矩该要来谢恩,可哪怕是谢恩,一个六品司业之女只要在殿外磕个头便够了,只是她曾与皇家议亲,上皇对她又存了几分愧疚,宫人不敢轻怠,故而入殿请示。 片刻,两位姑娘被宫人引着绕过硕大的博古雕窗进来。 舒筠今日梳了个垂髻,一小撮乌亮的头发垂至面颊延伸至下颚,恰恰将那饱满如银盘的小脸给包裹住,她穿得并不算鲜艳,一身月白的褙子,兰花镶边,底下是一条浅粉的素裙,只是模样生得好,即便不打扮也是令人一眼惊艳。 她跟在王幼君身后款款行来,裴钺的目光便停留在她身上。 可也只是一瞬,很快就挪开。 姑娘现在还没点头,他就必须克制。 这满殿的姑娘,就她一人穿得素净,裴钺心里忽然有些疼。 淮阳王唤了他两声,他方才回过神,继续与他商定余下的人选。 太上皇抚着下颚,大大方方打量舒筠,待二人行了礼,一同赐坐。 王幼君母亲并未随驾,她便带着舒筠挨着她长嫂坐在一块。 太上皇心思既然在舒筠身上,便免不了找借口问话, “温泉泡得可舒适?” 王幼君恨不得炫耀一番,立即兴致勃勃回,“可舒服呢,外祖父....” “没问你。”太上皇截断她的话,笑眯眯看着舒筠。 王幼君默默哼了几声,朝舒筠扔眼神。 舒筠起身屈膝一礼,她眉目温静回道,“大约似天上的瑶池,臣女谢上皇恩典。” 太上皇心里想的是,温汤是瑶池,那舒筠便是瑶池仙子,要不是王幼君这个混账碍事,大约儿子已吃到嘴里了,顿时看外孙女越发嫌弃。 太上皇还想说什么,身旁的儿子已将茶盏往他这头推了推,太上皇还能不明白么,只得收住话头,转而问起李瑛, “瑛丫头,昨日听你姑祖母说,你近来画了一幅《千里江山图》,画得是雍州风情,可有这回事?” 李瑛终于等到太上皇主动垂询,优雅的起身施了一礼,“回上皇的话,中秋家宴时,臣女听父亲提起当年随陛下征战萧关的情景,想起幼时也曾去过萧关,遂结合父亲所言,画了下来。” 太上皇暗搓搓地往裴钺看了一眼,“是吗,那你得空拿来与皇帝请教,若有不对之处,你便重画。” 这是明目张胆给李瑛制造接近皇帝的机会。 李瑛平日是个极为嚣张霸气的女子,几乎不屑于示弱,但在裴钺跟前,她却罕见露出女子的柔情,面色微羞,缓缓一拜,“臣女遵旨,”抬眸盈盈望着皇帝,“就看陛下什么时候得空,臣女可奉于御前,请陛下指正。” 由太上皇亲自牵线搭桥,这样的福分旁人羡慕不来。 唯独崔凤林眼神淡漠,几乎毫无波澜。 自她听说谢纭被接回京城后,她便知李家离倒台不远了。 谢家一直是皇帝制衡李家的棋子,皇帝既然让谢家给谢纭定亲,也就意味着他要对李家动手了。 皇帝立谁为皇后,都不可能立李家女为后。 外戚干政是皇帝的逆鳞,李瑛是个处处聪明的女子,偏生看不透这一点。 或许李瑛慕强,骨子里崇拜皇帝,那就另当别论。 崔凤林浅浅啜着茶,压根没把这一幕放在心上,甚至没去想着如何引起皇帝的注意。 裴钺听了太上皇的话,下意识看了一眼舒筠,小姑娘密长的鸦羽跟小扇子似的覆在眼下,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裴钺看着她的方向,语气很是寻常, “一幅画而已,又不是舆图勘测,无需费心。” 这是委婉拒绝了李瑛。 李瑛自然是失望的,只是她没有表现出来, “其实臣女真正要请教的并非是画,陛下前年提议将算学纳入国子监课目,臣女恰恰对算筹略有些钻研,前段时日在英华殿读书,便整理了古往今来算学名录,想着要编制一部算学的类书,名录初步拟定,想请陛下过目。” 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李瑛的才学当真是难以企及。 到这个程度,皇帝不被她打动实在是铁石心肠。 至少太上皇和李太妃都是这么想的。 但裴钺不这么想,这种大庭广众之下,非要以冠冕堂皇的理由逼着对方答应的行事作风,与李辙如出一辙,很是令人抵触,况且,既然无心娶她,自然也不必给她留念想。 “朕是天子,不是翰林院编纂,李姑娘要编类书,可请教翰林院老学究。” 话落,殿内顿时一静。 李瑛有些下不来台。 她像块坚不可摧的岩石,铿铿锵锵耸在那里,不肯屈服,李太妃看着侄孙女倔强的模样,很是心疼,连忙打圆场, “瞧你,好好的姑娘家编什么类书,”李太妃责了一声侄孙女,示意李夫人拉着李瑛坐下,又连忙转移话题, “对了,陛下,妾身昨个儿与太上皇提议,这次行宫来了不少佳丽,且不如让诸位姑娘给陛下献艺?” 太上皇本因裴钺刚刚的拒绝而黑了脸,听了李太妃这话,将火暂且压下, “朕看这个主意就很好。”他故意探头瞥了一眼舒筠, “舒家丫头,朕听淮阳王提起,你才貌双全,今夜朕等着看你献艺。” 这是暗示裴钺,可以趁机将舒筠一道纳入皇宫。 他这是给裴钺搭台子,希望儿子也没拆他的台。 舒筠听了这话,文文弱弱站起身,“太上皇,臣女并无什么才艺,怕让您见笑。” 太上皇待要回她,裴钺已不悦开口,“父亲,姑娘们都是正正经经的官宦女眷,哪个愿意抛头露面?您与太妃若想看热闹,可让钟鼓司给你们准备舞曲。” 太上皇怒火已窜到眉心,不等他发作,裴钺已起身,“京城送了折子来,儿子要去批阅,晚些时候来给您请安。” 裴钺回到东殿没多久,太上皇便追了过来,老人家推开殿门,来到他御案前,气冲冲骂道, “你是不给李瑛面子吗,你是不给你爹我面子?见一面怎么了?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她脸面,让姑娘心里怎么想?” 裴钺冷冷淡淡回话,“您以为我是您吗?来者不拒,看着差不多的就往皇宫里收,那后宫都快住不下了。” 太上皇眼底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你好端端的,拿你老子说事作甚?你这么能耐,怎么不去和尚庙当和尚算了?” 裴钺笔下如银蛇,头也没抬,“您明知道我不可能娶李家女为后,为何非要折腾这出?” 太上皇与裴钺在处理政务上路子完全不同,他苦口婆心劝道, “钺儿,为父明白你不喜李辙,但只要你立李瑛为后,李辙最迟两年便可退出中枢,这是皆大欢喜的事,也可避免一场朝争,你为什么就要这么拗呢?” 裴钺笔顿了下,被搁置一旁,他抬起眸,黑沉沉的眸子里辨不出什么情绪, “李辙这是威胁朕吗?” 太上皇噎住,恼羞成怒道,“我看你是当着心上人的面,不好意思青睐旁的女子!” 裴钺:“......” 父子俩自然不欢而散。 待太上皇拂袖离去,蔺洵自屏风后迈了出来,他眼底翻腾着暗火, “陛下,李辙之所以行事猖狂,是因有太上皇撑腰。” 裴钺捏着朱笔没动。 太上皇少时性情疏狂,擅结交,前朝末帝□□,各地揭竿而起,太上皇便与他们那帮老兄弟聚众称雄,后来成功改朝换代,只是国朝初立,各地豪强不服,世族离心,太上皇便采取怀柔笼络的方式维护了局面。 但这种法子留下的隐患极大。 起先还好,待裴钺登基,矛盾便凸显出来,各地纷争四起,小到蛮族作乱,大到蒙兀侵袭,不仅如此,在朝亦是备受悍将权臣掣肘,太上皇是得过且过的性子,裴钺不是,他意识到必须以强有力的手段镇压,国朝方能长久,故而他登基这些年,一年有大半时间征战在外。 去年年底,他总算是直捣蒙兀老穴,彻底平定边关危急,大胜还朝,接下来便可腾出手收拾朝中蠹虫。 在他离京期间,太上皇大多时候住在养心殿,看顾国政。 现在嘛。 “你暗中安排些人手上书,让太上皇移出养心殿,切断他与李辙等老臣的联系。” “臣这就去办。” 一朝天子一朝臣,老一辈的开国功臣聪明的早已退下来颐养天年,裴钺自然也不会亏待他们,可也有一些人自恃功勋,贪栈恋位甚至把持中枢,裴钺绝对不能忍。 裴钺擅长走一步算三步,回京之前,他早暗中布置了几颗棋子,如今快到收网的时候。 太阳西斜,舒筠与王幼君去给几处长辈行了礼,方回到琉安宫,听宫人禀报后院的花开的正好,王幼君想起自己缺的几样花粉,便带着舒筠来后花园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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