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上去笔墨未干将指尖染上了墨痕,显然是刚写好不久。 这是方才山外通过鹞子传进来的急讯,而纸上所言的鸣枭则是山外楼的特制的一种信号弹,是以警示传讯之用。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司空孓无需回头光凭便辨识出了来者何人。 骆语冰勒住缰绳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只见他的手中也持着一张相同的纸条,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方才即时收到的。 “看来山外楼主算得还真周全。”司空孓抬眼望向不远处的岩壁,像是在忖度着什么,一边解释道,“图上标注出来的那段山体终年经风蚀比周边的岩石要单薄很多,易怀之想利用水火相斥性产生的压差,让我们配合他从内部打通岩体,开山将洪流引出去。” 骆语冰望着眼前坚不可摧的厚重山体,眸光不由沉了下来。虽说风蚀岩层结构相对疏松,可不管怎么说山体基本厚度都摆在那,必然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前辈有何高见?”骆语冰见司空孓神情沉着像是已经有了主意。 司空孓指尖在刀刃上轻轻摩挲着,言道:“办法有倒是有一个,只是并无太大把握。” “但请直言。” “无相心法,你觉得如何?”司空孓抛出心中所想。 无相心法乃是百年前由崇阳道人所创的武学心法集其终身所学,其精妙在于将内力化虚为实,传闻修到至上之境甚至能一人之力退千军万马,在崇阳道人羽化前本着普世济民的宏念将其公诸于众,人皆可习,只是悟道者极少。 骆语冰听到无相心法,瞬间明白了司空孓的打算。 “眼下情势迫在眉睫,便按前辈之计行事。”骆语冰没有片刻犹豫便已然下了决心。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司空孓地看着骆语冰,“此计凶险,生死之局,若是成了便能力挽狂澜,如若未成……” “若是未成,那吾等便只得长眠于此了。”巫逐清漫不经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骆语冰回头便看见月影下一袭红衣气质清冷妖冶的巫逐清正环着双臂静伫于一旁,整个人看上去与周遭全然割裂。 “你来做甚?”骆语冰蹙眉发问。 “骆兄且放下心防。”巫逐清指尖一转,一张与骆语冰手中相同的纸条便出现在指间,笑着说道:“就算是如我一般的恶人心情好时偶尔也会想着做一两件好事,巫某今日便想着当回好人。” 骆语冰默然未语,面具下的眼眸中倒映着月影,像是一眼幽深不见底的冷泉。 就在此间隙,山洪已然近在眼前,浑浊沉厚的黑水裹携着沙石土块团成粘稠的类似泥浆的液体带着十足的冲击力,一旦被覆盖住便再难脱身,只会越埋越深,这样的距离已然能够让人直面感知到其中令人窒息的杀机。 “既然打算联手,废话便不要说了。”司空孓眉头紧锁,注视着席卷而来的泥浆,问巫逐清,“小子,你无相心法习得几层了?” “第八层。”巫逐清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看来晚生与前辈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如此便好。” 司空孓眉心舒展,全神贯注地暗蓄内力等待着山外的指令寻求最佳时机进行决胜一击。 “没时间了,小孩儿,我只能将你送到这了,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拼命走完知道吗!”覃柘咬紧牙关将少年举下了马,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此处离出山口只剩下了不到一里的脚程,人潮更为密集挤促,骑马已是寸步难行。覃柘回头看着远处山外燃起的火光,心中亦如野火燎原。 “腿上的穴道半个时辰后会自动解开,别害怕,只管跟着队伍往前走就行,好好活下去!”覃柘加快语速,急切地嘱咐道。 少年泪水未干的眼睛里蓄着隐忍和坚韧,用力地点了点头,拖着简单包扎了的伤腿,一步一步像是汇入江海的小鱼一般融入了人群。 “谢谢……” 这是覃柘调转马头飞驰离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随着洪流迫近,落在队伍后端的人们的目光中都充斥着深深的恐慌,甚至有人已然放弃了挣扎颓倒在地绝望等死。 人在最原始野蛮的自然神威面前总显得渺小得可怜。 就在此时,一声刺耳的类似鹰击长空的锐响兀然炸裂,紧接着远处一道红色焰火径直攀上万丈高空,在黑沉的天幕中骤然绽开一簇耀眼的焰火,尽态极妍,美得不合时宜。 “山外给信了,准备动手。” 司空孓眸子里映照着穹庐逐渐消逝的焰火和远山奔涌而来的疾流,犹如点点星子坠入惊涛怒海,天翻地覆。 此刻滚滚洪流如九天飞瀑以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之势毫无缓冲地劈头盖脸袭来,如同上古妖兽极尽伸展开的凶狠锐利爪牙,直要顷刻间将世间生灵生吞入腹。潮湿的水汽是巨兽的吐息,带着浓烈的土腥,冲击着每一寸的肌理。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正面与自然之力相抗衡,死亡的恐惧扑面而来,纵然再刚勇无畏之人都难免心生惧意。 然而,洪潮的阴影如乌云蔽日般倾覆而下,已无抉择余地。 骆语冰与司空孓相视一眼,无需多言,凝聚的汹涌内力瞬时于掌心开释,啸然若出渊之巨龙,以排山倒海之势在即将被洪流吞没之时全力祭出,势不可挡。 两道无形的真气骤然弥散,一瞬间展成一道无形的气墙,竟将滔天怒洪生生格挡在一尺开外,冲荡出几丈来高的澎湃浊浪,冲击之力震天盖地。 一旁的巫逐清眉目沉敛,继而将积聚于丹田之中的浑厚真气倾然释出,三力向合,直迫得激流陡转了方向,万钧之力于瞬时尽砸向万丈山壁,震得山体剧颤土石碎裂,一道深长的裂痕沿着山体蜿蜒而上,像是解体前夕的冰山。 “还不够。” 司空孓看着眼前之景神色变得紧绷起来,方才一击虽看上去声势浩大但却没能达到预想的成效,从山壁裂痕来看想要打通山体还差火候。 此刻一股浓烟自山体另侧升腾起来爬上了山顶向着天幕蔓延而去,而若隐若现的火光也照亮了半壁夜空。 骆语冰额角青筋暴起,驱动浑身内力斥出,山体裂痕向上蔓延几丈戛然而止始终未能改变局势,而他身上的未愈的伤口却再度裂开渗出了血,瞬时便染透了整条手臂。 就连巫逐清此刻脸上也不见了一贯的淡然自若,眼眸中狠厉更甚。此刻经脉中真气的运行已近极值,纵然武功高强如他这般消耗下去恐怕支撑不了太久。 “主人,我们来助你一臂之力!” 原本已然撤离的阿蛮三人纵马赶至,见此情势未有多言飞身上前助力。 真气汇入,与前赴后继地洪流直面向撞,然后以数倍的冲击力反击山体,经此一击,加之先前的成果,此刻山体震撼不止,几丈见方的巨石裹着土块轰然剥落,山体中间坍落出一道深长的大坑,宛若式微之巨神,昏然欲倾。 坚实厚重的山体在此番猛烈的冲击下虽然已呈中空之势,眼看便能击穿,众人见状期望顿生,释出全力攻之,想要趁此一击而就。 然而仿佛像是老天爷故意施压一般,眼见着便要成功之时,近处的山壁却因方才的撞击而碎裂开来,大量的混着泥沙的黑水喷涌而出,巨大的冲击力瞬时将几人斥退了好几步之远,已经有大股的泥流冲破了壁垒流了出来。 “该死,怎么会这样,在这么拖下去怕是凶多吉少了。”阿蛮咬紧牙关小脸通红一片,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施功过度使然。 “现在知道怕了?眼下想走也脱不得身了。”巫逐清目光沉沉,言辞虽冷漠但语气却也不见实际责备之意,反倒是透露着一丝可察的无奈。 “属下绝不能让主人独自涉险。”铮眉头紧蹙目光决然地说道,身旁的湛碧也决然地咬紧嘴唇点头附和。 “主人,阿蛮才不想走呢!就算死阿蛮也要死在主人身边。”阿蛮嘴唇抿成一条线,眼圈发红,像只委屈且决绝的小兽。 巫逐清眸光铄然沉默未言,但冷峻的眉眼已然如寒冰消融。 就在说话的间隙,破裂的岩眼仍然在不断扩散涌出地下水来,而真气形成的壁垒愈发松解后移,已然有数多水柱突破格挡喷涌而出。 此刻正在运功中的众人此刻都无法贸然撤手,一旦撤功便可能遭到反噬。 此时天际升起几声连续的锐响,又见三枚鸣枭绽裂于天幕,如同催战符般在催促着众人的行动。 司空孓的脸被焰火点亮,额上细密的汗珠泄露了他此刻略微焦灼的心境。 “前辈,眼下僵局,唯有一计或可一试,还需前辈助我一臂之力。”骆语冰面具下的眼眸展露出如鹰隼般的锐利。 司空孓沉下眉头,迟疑问道:“什么法子?” “前辈你我同时撤出一掌,内力向击,瞬时的斥力足够将我推至山壁,只需要最后一记重击相信便可穿山。”骆语冰解释道,他的鬓发此刻已然被汗水浸湿,还有汗水流进到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内力向抗,如高山流水,会从高处以超越自身重量的数倍的威力冲击低处,后果可想而知。 “这么做先不说你会经脉具裂而亡,就是泄洪瞬间的冲击你也会没命”司空孓怎会不懂骆语冰的决意,只是如此抉择终究 “若牺牲一人可救万众,未尝不可。”骆语冰神情平静且坚决,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 巫逐清眸光微凛,血色欠佳的薄唇微扬,笑道:“骆兄不愧是真英雄,此番舍生取义之高德,巫某敬佩至极。” “姓巫的,你闭嘴!” 身后蓦地响起的声音骤然打断了巫逐清的话,巫逐清挑眉未语,一旁的骆语冰却是闻之顿时心头一紧。 尘归尘 土归土 “阿柘,你怎么还在这?不要命了?!”司空孓脸色大变,眉头紧锁地撇过头来看向匆匆赶至的覃柘,顾不得语气了。 “阿柘,此处危险你还有伤在身,赶紧离开!”骆语冰决意死战之时眼皮都不眨一下,然而眼下却是实在的忧心如焚。 “既然你们一个个都不要命了,那我岂能有独自惜命的道理?” 覃柘嘴唇微张,大口呼吸着空气,擦掉额角因一路奔波而渗出的汗珠,两颊浮现着两团明显不正常的酡红,在远山的火光映衬下看上去像纸扎娃娃一般苍白。 “别废话了……”阿蛮嘴角都咬出了血痕,看着覃柘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眸光闪烁,“你既来了,便搭把手,否则咱们今日都得下黄泉。” “住口!”司空孓艴然不悦地扫了池阿蛮一眼,怒然注视着覃柘,“阿柘,你现在就剩半口气吊着,若再不听劝运功动武,随时都可能丧命,你自己掂量后果。” 司空孓的话原本是想劝覃柘离开,谁知覃柘咧嘴笑着接话说道:“师父,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今日若能就这么多人的性命也算是莫大的功德了,怎么看都是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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