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切还只是个开端。 无数声激烈的爆响此起彼伏地侵袭而至,如同天罚灭世一般不留丝毫的仁慈,誓要令皇天后土重归混沌。 覃柘忍痛爬到了一处低矮的障碍处伏低身子抬起双臂护住了脑袋,周遭轰鸣巨响地动山摇,仿若置身无间地狱。 刺目的白光将暗夜染成了白昼,恍惚得像是套了层美梦的噩梦。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屏住呼吸的覃柘只觉得自己都要被土石就地掩埋窒息身亡了,炸裂之声才逐渐弱了下来。 覃柘抖落身上厚厚的尘土,小心翼翼探出脑袋来察看情况,却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得一愣神——只见无数具焦尸和灰烬融为了一体,树木顽石已然化作了焦土,抬眼望去,一整条完整的山脉竟被拦腰炸裂露出黑洞洞的底纹,像是深渊巨口般向外吞吐着浓烟。 “水!洪水涌出来了!”有人惊呼。 循声望去,好几处山体破损处可见汹涌湍流正如脱缰野马一般争先恐后地咆哮着从断口喷涌灌出,如同溃堤泄洪一般夹杂着枯枝滚石尘沙自半山倾泻而下,宛若滔天之巨潮吞天盖地,亦似冰冷厚重的岩浆噬肉销骨。 浑浊的月色下,黑暗中奔流汹涌的洪流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怒海,水下似乎藏着食人的巨兽。 此刻那些被遗落在队伍末尾的人们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转瞬便被滔滔巨洪给席卷吞噬了,永远地沉没在了无声地暗流之中。 这便是造物主之神威。 “重伤走不动的都别管了!其余人赶紧撤!”司马镰奔前走后大喊着指挥道。若说方才算是燃眉之急,眼下就只能说是九死一生了。好比置身于优胜劣汰的黑暗丛林,没有仁慈,只剩下了取舍。 “阿柘,来不及了,快上马!”江秋晚骑在马上向覃柘伸出了手,大病初愈的脸上是写满了恐慌和惊悸。 覃柘有些木讷地抬起头,看向江秋晚,却被她身后的那些在山洪中挣扎扭曲的身影所震撼,那样绝望悲怆的毁灭,叫人无法移开目光。 人竟是这般脆弱的存在吗?这一刻覃柘心里只剩下这样的思考。 骆语冰的奔走逆行的背影在疾行的人潮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好似一座巍峨却寂寥的山丘,悲壮地独自抵抗着命运强行施予的名为历练的褫掠。覃柘心脏猛然一疼,竟然生出想落泪的情绪来。 “阿柘,别发呆了,快走!”江秋晚焦急地挥着手,呼喊着覃柘动身离开。 覃柘猛地回过神来,这一刻在心中已然有了抉择。扶起一旁受伤倒地的马儿,覃柘冲着江秋晚挥了挥手:“小晚儿,你先走,好好保重自己!我随后便来!” “拜托了,还要再辛苦你一下。”覃柘温柔地抚摸着马儿的背脊,翻身跃上了马背,马儿也像是通晓人性一般迎着洪流侵袭而来的方向飞驰而去。 “阿柘……” 江秋晚的声音被周遭的嘈杂的乱响给抛到了脑后,覃柘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洪流的湍急的咆哮,此刻的心境大概就和站在堤口等待着吞天大潮盖脸袭来的感觉似有相同,却也更为危险。 “老骆,你去前方疏散滞塞,这里交给我!相信我,我会尽力为之!”覃柘来到骆语冰跟前,急切将她一路看到的情况告知给他。虽然说起来残酷,但当务之急已然不是想办法保全所有而是尽力为更多的人争取一线生机。 “阿柘,你先离开,这里我能处理好,你放心。”骆语冰见覃柘竟然还留在险境,顿时眸光一乱,眼底的惶然不安显而易见。 “笨蛋,在我面前可以不用逞强。”覃柘沉下了脸,从马背上跳下来,快速说道,“我知道你有使命在身上,你做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等着一切结束,我们就撂挑子不干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骆语冰眉间的刻痕因为覃柘的到来而逐渐隐去,看着身后顷然将至山洪,骆语冰没有再迟疑犹豫的机会了,他调转马头,对覃柘说道:“阿柘,我去了,你尽力即可,但求自保。” “我知道了,照顾好自己。”覃柘没再耽误时间,飞身上了马往队伍尾端赶过去。 此刻地上的土石已经被水渗透了,马落蹄子都能感受到明显的阻力就像踩在软泥上的质感,幸得地势差的存在暂时还能缓延片刻还不至于像飞瀑一般一溃到底。 全军将士奋力向着河谷尽头奔逃着,在死亡的直面威胁下每个人都被求生本能驱使着不知疲倦地争先恐后地寻求生机。覃柘见状只能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疏导混乱的人群,指导其有效地避险,尽量多争取生存的希望。 就在这时,拥挤的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骚乱,只听得怒骂之声不绝于耳。 “死伢子,滚远点!别挡道!” “臭小子,驮着你的死鬼兄弟滚一边去!你要死别拖着大伙跟你一同等死!” “小娃娃,你哥已经是活不了了,你这又是何必?!”一个年长的老兵怜悯地叹了口气,但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拖着伤腿继续往前行去。 覃柘眉头紧蹙,拨开人潮来到近前,只看见一个步卫装扮十分孱弱瘦小的少年正奋力驮着一个比他形体高大许多的伤员艰难地向前行进着,他背上那人大腿以下已然全部缺失呈现焦黑状,胸口还有个几乎贯穿了胸骨的大血洞,显然是被方才的爆炸给炸断的。 “小舟,听话……把我放下,你自己快逃。”伤者气息微薄地劝道。 “哥,你别说了,我一定能带你活着回家!”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倔强地扛着重伤的兄长一步一步往前挪,不一会儿便被后来的人群挤倒在地。 眼看便要发生踩踏意外,覃柘只得暗运内力飞身踏过人群,提着二人转移到边缘地带。 “喂,小孩,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哥他这个样子已经没办法了,你若是想要活命便快些离去。”覃柘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乌青之色,定是方才的催动内力所致的反噬。 “不用你管!我就算死也要和我哥死在一起!”少年泪流满面,用力地擦拭掉脸上抑制不住的泪水,想要重新将兄长背起来却怎么也做不到,借着昏沉的月光,覃柘这才留意到原来这孩子自己的腿上也破了个大口子,隐约能看到血肉下裸露出来的腿骨。 真不知方才他是强忍着何等的剧痛才驮着兄长走到这的。 “小舟,你想想爹娘,你当初就是因为爹爹的伤病才谎报了年龄替他上的战场,若是今日你我皆身死于此,爹娘如何了却残生?”重伤的兄长忍痛笑着劝导弟弟,他那空洞无光的眼眸已然服从了命运的安排。 少年无声地恸哭着,超过他这个年纪能承受的悲痛压得他喘不过气,抑制不住地干呕着,像只过早失去庇护的幼兽。 而他的兄长则脱力地靠坐在一旁,用他那逐渐失去温度的眼睛祈求地看向覃柘,嘴里不断重复着那句“姑娘,求求你……救救这孩子,求求你,求求你,求……”直至断气。 “哥!”少年悲痛呼唤着死去的兄长,然而所有的倾诉都被转瞬淹没在了尘嚣之中,只剩下了自己能听到那句,“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一时间,覃柘想到了乱葬坑里见到的那个叫做小伍的可怜孩子,想到他在死尸堆里挣扎苟活最后死亡的样子,他那时一定希望有人能拉他一把带他回家吧。 “小孩,听你哥的话,好好活着。” 说完,覃柘一把拎起少年便将他原地提了起来,再回头想找马时发现马儿早就不知何时被人给骑走了。 祸不单行,覃柘在此时敏锐地察觉到地表触感地变化,心中顿时猛然一紧,抓着少年的胳膊便迅速跃开几丈远,果不其然只见方才几人停驻之处,地表骤然被水柱冲开,像是地陷一般裂开一道巨大的裂口,地下水顷刻间便喷涌而出,迅速汇成急流将人和马匹一并卷走。 覃柘不敢有片刻停留,运作轻功带着少年飞快地逃离此地。 生死大义 “这都是你们自找的,若是他还活着这一切本就不会发生……是你们害死了他,你们所有人,都要为他殉葬!” 已经被蛊虫啃食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绵儿仰面倒在地上,半边脑浆裸露在外隐约能看见有活物在皮下爬动,鲜血从她的双眼中流出,顺着太阳穴滑落如同鬼刹。 绵儿狂癫地大笑着,像是要耗尽最后一丝性命扑向火焰的飞蛾,然而还没等她断气便顷刻间被山洪吞没了。 “哥!不要抛下我哥!”名唤小舟的少年目睹自己兄长的遗体被山洪卷走,挣扎着想要去挽救却怎么也挣不开覃柘的掌控。 “喂,你再乱动我可就松手了,你是死痛快了,你哥可在九泉之下都不会原谅你。”覃柘语气严厉的说道,内息的躁乱使得她根本没办法好好思考。 这番话意外地起到了作用,少年脸上泪痕泛着光,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一样不再挣扎,陷入了一种极度的茫然无措之中。 “你哥他还指望着你能好好活着回家,替他尽孝父母。”覃柘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住散乱的真气,意味深长地说道,“死容易得很,活着才难。” 听到这里少年终于神情微动,抬眼看向覃柘,算不上宽慰的话却实实在在地像一剂清醒剂将昏头之人唤醒。 滔滔的洪流在身后如同猛兽般挥舞着爪牙穷追不舍,令人心惊胆寒如芒在背。 就在这时,覃柘听到一阵熟悉的嘶鸣声,循声望去,便见月光下一匹枣红色的瘦马正撒着腿朝着自己狂奔而来,这般怪异但矫健地跑姿可是天底下独一份儿的。 “小红枣!你怎么会在这儿?!”覃柘顿时眼前一亮,又惊又喜,多日未见的马儿此刻竟意想不到地出现在了眼前。 小红枣撇开障碍转瞬便来到覃柘跟前,愉悦地打着响鼻兴奋地用脑袋不停蹭着覃柘的脸。 “好啦,别激动了,把口水都涂我脸上了。”覃柘推开马脑袋,欣慰笑道,“你这小聪明蛋,定是一路跟着师父他们寻来的吧。” 小红枣咧开嘴唇龇了龇满口的大白牙,像是答复覃柘的话一般。 “小红枣,你来得正是时候,咱们先将这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覃柘拍了拍马儿油亮的背脊将少年放到了马背上,随后自己也利落地翻身上了马。 小红枣虽平日懒散任性但关键时刻还是十分靠得住,无需覃柘多言,便四蹄如风朝着大部队奔逃方向飞奔而去。 夜晚的山风带着潮气,竟比天边的月光还要冰冷。 随着风一般远去的背影消失于视线之中,司空孓静默地收回了目光,冷月的辉芒落在他指间的小纸上,可以清晰地看到赫然画着一副微缩的地形草图。 正是红河谷这几段山脉形制。 其中西侧山脉中间某段被特别标示出来做了记号,旁边朱笔写着一排小字:“鸣枭为号,内外协力,水火共济,毕功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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