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姻急道:“宋大人?可是宋昕,宋大人。” “正是。” 唐姻这才紧张起来,担心的侧耳伏在门上,门外声音嘈杂,嘶吼声、兵戎相见之声不绝于耳。 她握了握拳头,手心汗涔涔的。 唐姻一时想不通为什么宋昕来这儿抓张芝平,只是门外的动静着实让人心惊肉跳。 刀剑无眼,三表叔又不是武将,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唐姻想起过去父亲对张芝平的评价:雀鼠之辈,心如蛇蝎,胆大妄为。 当年张芝平鱼肉青山湖百姓之时用尽了下作、狠毒的手段。 如今张芝平强弩之末,做困兽之斗,必然会放手一搏。 果不其然,只听门外张芝平的阴恻恻地道:“快,先把他杀了,我们冲出去!” “可他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人啊!” “钦差大人又怎么样!这是钱塘县,不是京师城,到时候便说他遇上了匪贼,死在了贼人刀下也无人知晓!”张芝平嘶吼道:“咱们那点事儿若是被捅了出去,几个脑袋都不够用!快上!” 唐姻的心脏几乎快要提到喉咙口。 张芝平真的是狗急跳墙了! 正当时,也不知是谁人大喊了一声:“不好,大人中剑了!” 唐姻身子僵住,思绪几乎沉到谷底。 · 鸟鸣依旧,僧侣如常。 大门再度打开之时,殿外的情景显然被清理过了。 地上的血迹已经被清水冲刷干净,灵慈寺依旧那般庄严肃穆。 唐姻从地藏殿出来,不见旁人,只看到守在殿门口的王晟。 “王大人,我三表叔呢?” 王晟见他面露焦色,安慰道:“唐四姑娘别担心,大人正在那边的忏堂审张芝平,要您先去慈航方丈那儿等等,他审完了过去找您。” 唐姻点点头,又忧心地问:“方才听人喊,说有人受伤了,是不是我三表叔?” 宋昕对王晟有过交待,不许提他受伤中剑一事。 虽然说伤口不深,但王晟没护住自家大人,心里难免过意不去,更不愿说谎:“等下姑娘见到大人就知道了。” 唐姻心思剔透,王晟这样一说,那便是真有可能受伤了。 到了慈航方丈处,唐姻还是坐立不安的,担忧几乎摆在了脸上。 反观慈航方丈,指尖捻着佛珠,悠悠地道:“施主不必忧心,等等宋大人便过来了。” 唐姻面色一忸,微微有些尴尬:“真是抱歉,扰了方丈的清净。” 慈航方丈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施主,左右也是等着,不如去那棵树下绑根红绳,在我寺求的姻缘一向灵验。” 慈航方向遥遥一指,透过宣窗,一棵老树盘伫立在庭院之中。 这棵树十分粗壮,大概有七八个成年男子才能合力抱住。 老树的枝丫上挂满了红绳,随着风吹雨打,几乎与老树融为一体。 唐姻见慈航方丈已经将红绳递过来,自然不好推辞,接过红绳去到了老树下。 老树枝桠繁茂,较矮的几条已经被红绳占满,唐姻只好去够更高的树枝。 她仰着头,唇瓣轻轻张合,阳光穿枝叶,落在素白的绸缎上,少女仿佛是从树里走出的精灵。 宋昕由远及近,便见这样一幅画面。 少女踮着脚尖儿,身型微微打晃。 他加快了脚步,走到唐姻身后,抬手拿住了少女手中的红绳,随后绑在了枝桠上。 唐姻回头,对上宋昕起伏的喉结。 她心中没由来的慌乱了下,险些跌倒。 好在宋昕扶住了她,唐姻的视线落在宋昕手臂的伤口处。 宋昕今日穿了一身深蓝玄纹的劲装,腰佩长剑,过往的温润隐去不少,更多了一分冷峭感。 他的袖子上有一道被剑划破的长长口子,周围充斥这湿濡的暗色,不难看出是血迹。 唐姻抬手要去触碰,被宋昕一把扣住了手腕:“别摸我,脏。” 唐姻双眸瞬间水泅泅的,声音也有些哽咽:“可是、可是他们说,说你受伤了……” “我没事。”宋昕指了指身后,王晟已经去拿药了。 宋昕的声音淡淡的起伏:“四娘,你又担心我了,是么?” 唐姻抹着眼泪,捣蒜似的点头:“我害怕,我害怕你受伤了,三表叔,你的伤口怎么样了,疼吗?” “不疼。”宋昕眉眼深晦,反而安慰似的道:“等等你帮三表叔上药好不好,上了药,便不痛了。” 唐姻乖乖地点头,等王晟拿来了外伤药,便仔仔细细给宋昕上起药来。 伤口在宋昕的右侧小臂处,剪开衣料,伤处已经模糊。 唐姻细心的为宋昕清理周围的血迹,却不小心触碰到了患处,惹得宋昕轻轻“嘶”了一声。 她手腕一颤:“我、我再轻点……” “无事。” 唐姻悄悄觑了宋昕一眼,三表叔为人清冷,平常连表情都很少有,总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却对她淡淡笑了一下。 这一个笑容,就好像天上的谪仙下凡似的,沾染了本不该属于他的人间烟火气。 唐姻看得愣了,大概是注视太过明显,宋昕略带问讯的目光对到了唐姻眼里。 唐姻飞快的敛下眸子,认真处理起伤口来。 污物处理干净后,伤口便清晰了。 那道剑伤深而长,好在没有伤及筋骨,而在这道剑伤之下有一条并不明显的疤痕。 唐姻记得,在上次来杭州的船上,她曾经见到过这处疤痕。 也不知三表叔怎么弄的。 “在想什么?”宋昕见唐姻愣愣出神,开口问道。 唐姻一边包扎一边老实道:“我在想三表叔手臂上这处疤痕是怎么回事,看起来似乎是陈年旧疤了……” 宋昕眉梢微动,语气里带着并不明显的试探:“你,真的不记得了么?” 唐姻手上一顿,抬头道:“我?记得什么?” 宋昕摇摇头,自顾自道:“那时候你太小了,记不得也正常。” 唐姻的心中有些忐忑,光盈盈的眼睛如池中碎月。 “只是陈年旧事而已。” 宋昕却没再说下去,示意唐姻继续包扎伤口。 唐姻自不敢再追问。 为宋昕包扎好伤口后,几人走出了慈航方丈的禅房。 旭日高升,天际的流云遮住明媚耀眼的光,那棵姻缘树随风摆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王晟。”宋昕轻声开口,“你先送四娘下山,我随后就到。” 王晟:“是。” 目送唐姻走远了,宋昕回过身,对慈航方丈道:“今日能捉拿张芝平,多亏方丈鼎力相助,只是犯了几条人命,扰了佛寺清净。” 慈航方丈朗声笑了起来:“宋大人言重了,佛心铁血,释迦摩尼未成佛前,也曾杀贼救民,大人不必挂怀。” “方丈卓见。”宋昕对慈航方丈行了个佛礼,既然歉意与谢意都传达到了,他也不打算过多停留。 “今日地藏殿前所有的损坏,明日我命人送过来银两补偿,眼下,便先告辞了。” 慈航道了声佛号。 宋昕转身,正欲离开,视线忽被方才他系的那根红绳引去了目光。 红绳在枝桠上飘曳,那抹红色从未这般扎眼…… 他的心口有些难以言喻的焦炙。 枝桠上的红绳多是成双成对,唯独唐姻那根孤零零地随风飘舞。 时年多有习俗,若一对爱侣在灵慈寺用两根红绳绑好同心结挂于姻缘树上,便可相守一生一世。 宋昕往常对这种空穴来风的说法,最是嗤之以鼻。 真是可笑,若将两根绳子绑在树梢便可厮守一生,不说人世间,就单单说杭州府,又怎么会有那样多的怨偶? 而如今,他却想同那些人一样随波逐流。 他想试试,很想。 “方丈……” 宋昕蓦然回首,而未等开口,慈航方丈面露微笑,手中的那条红绳,赤红如火。 · 这个时节的杭州府已经初见夏日的气息。 下山走了小半个时辰,唐姻的背上已经沁了一层薄汗。 张芝平等人已经被衙役押率先送至杭州府,王晟提议在灵慈寺山下的冷泉亭里歇脚,顺便等宋昕下来。 唐姻坐在冷泉亭中的石凳上,问王晟:“王大人,三表叔怎么不同我们一起走?” 王晟道:“哦,今日弄坏了灵慈寺不少物件,宋大人要同慈航方丈交代一下后续。” “原来是这样。” 唐姻与王晟并没有什么话题,遂又闭了口,安静地盯着下山的方向。 山间的小路铺着石板并不难走,只是迟迟不见宋昕身影。 唐姻又开始担忧起来,三表叔受了伤,虽然被她简单处理过,但终究术业有专攻,她能做的是应急办法,还得回去由专门的郎中瞧过才行。 胡思乱想之际,唐姻又想起了宋昕胳膊上的那道疤。 听宋昕的口吻,这道疤,似乎与她有关。 “你,真的不记得了么?” “那时候你太小了,记不得也正常。” 宋昕的话萦绕在耳边。 她该记得什么?太小了……又是几岁时候? 唐姻对比确实没有什么印象了,只好去问王晟:“王大人,你知道表叔胳膊上那道疤痕是怎么弄的吗?” 关于这道疤,王晟也曾疑惑了一年多。 直到他家宋大人被万岁爷赐了一杯酒后,回府才吐了真言。 他家宋大人哪里都好,就是酒量不行、很不行,实打实的一杯倒。 王晟低低笑出声来:“这个啊,我还真知道,正与你相关。” “我?” 唐姻好奇地看过去,好奇的不得了。 作者有话说: 王晟:关系大了,你们打小就“搂搂抱抱”! 女鹅要知道表叔手臂疤痕的来历了(嘿嘿
第29章 温泉 “唐四姑娘可还记得, 十余年前,您随您母亲拜访宋府,那时候长辈们在屋子里喝茶谈话, 您与大少爷在院子里爬老杏树的事?” 唐姻道:“听母亲提起过, 我还从树上掉下来了,吓坏了母亲,害得表哥也被大伯母责罚了。” 王晟追问道:“那你还记不记得, 是怎么从树上掉下来的了?” 唐姻回忆了一下。 十二年过去了,那时候她才四岁,那日究竟为什么爬树, 又怎么从树上掉下来的, 大伯母是怎样训斥表哥的……她都没有任何印象。 这件事是母亲曾跟她偶尔提了一嘴, 并未深说。 其中细节, 早就随儿时的诸多记忆烟消云散了。 王晟笑笑:“唐四姑娘从那样高的杏花树上掉下来, 怎么可能毫发无损呢?是我们大人,在树下将你接住了。” “三表叔?接住我的?”唐姻睫毛颤了颤, 难掩的惊讶:“所以说,表叔手上的疤痕,是因为接我弄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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