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还委屈上了啊……” 元蘅难得有兴致与他说上几句,“这是哪里?” “侯府啊。” “哦,您不说,我还以为是凌王府呢!” 闻澈理亏,摸了摸鼻尖便笑着跟上了元蘅的步子,笑着解释道:“你这说的哪里话,本王与你表哥是自小一同长大的情义,还不能来与他说些闲话么?再说了,本王也没有很经常来吧?” 很经常。 元蘅并不理他,只是径直往雪苑中走去。 自从皇帝明示允许她以文徽院学子的身份参加春闱之后,元蘅便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 毕竟此时距离年关只余不足两月,而过了年后,开春二月便是春试了,留给她准备的时日并不多。 那些科举所囊括的书籍,她都是读过的,但是若是要参加这种科举,自然不能仅是读过就可以。无数人寒窗苦读数年只求一个结果,元蘅自然不敢怠慢。 仔细说来,此事算是皇帝在万般无奈之下对她的妥协,但也是元蘅证明自己的唯一机会,亦是证明女子并非全然不可能入仕朝堂的机会。 雪苑中的亭榭背风,即使是在冬日也丝毫不冷。 闻澈翻了石案上的一卷书,略微皱眉:“你抄这些书作甚?” 元蘅头也没抬地扯谎:“解闷。” “你拿着本王老师的注解解闷?” 闻澈翻开书籍,只看了两行便知这是杜庭誉对那些圣贤书所做的注解。因为只是注解,终归是略显枯燥,所以平日里除了要参与科举的士子会借去看,也没有谁会在意。 “那殿下抄不抄?”元蘅发觉闻澈糊弄起来是真麻烦,索性直接将他后面的话堵了回去。 闻澈失笑,便掀袍落座:“抄。” 他压了袍袖去提笔蘸墨,另一只手则抚平了书卷的一角,落笔。 这一刹那,元蘅有些出神。 太像了,无论看多少次,她都会有些分不清闻澈和容与。 她相信世间会有生得相似的两人,但真的有人连声音都是一模一样的么? 她从来没有将闻澈当做过容与,但还是会在看到他出现的时候,心里稍稍有一丝波澜。 “这些东西……” 闻澈刚抄了几句,还是好奇一问。“对你修补平乐集用处不大吧?老师曾经做礼部尚书时,政见便与褚阁老不大相同。” 她一边翻书,一边淡淡答:“他们和而不同,是他们的本事和气度。我既不是杜司业,也不是我师父。他们的不同,又与我何干呢?” 闻澈抿唇一笑:“受教了。” 书还没抄够半柱香,便见漱玉推了雪苑的门进来。 她看到闻澈也在亭下抄书时愣了下,但还是行色匆匆地走了过来,向闻澈潦草行了拜礼之后,便道:“姑娘,越王殿下来了,由门房引着正往雪苑来呢。” 自打上回在兰泽宫两人不欢而散后,闻临便再没有往侯府送过那些莫名其妙的书信,也没有派人捎来只字片语。但是元蘅此时蓦然听到他的名字,还是会胸腔里憋闷,像是被人重重拍了一掌。 她侧目看向闻澈,意思是看他要不要先回避。毕竟在雪苑中被越王撞见两人坐在一起,不知这人会否将恶气出到闻澈身上。 平日闻澈最识人心,今日却避开了她的视线,安然继续抄写。 他竟铁了心要装傻。 元蘅正欲开口与他说明白,谁知闻澈却抬眼看她,眸色平淡如初:“砚台里的墨干了,劳烦元姑娘研墨。” 说话间,雪苑外的脚步声已经近了。 闻临的笑也停在看到闻澈的那一瞬时。他愣了下,才终于挪动脚步走了进来,停在亭外几步远处。 这时闻澈才似看到闻临一般,笑着起身:“皇兄?今日朝中事务不忙么?” 气氛一时僵住了。 多年前,他们几位皇子正在内廷读书时,闻临与闻澈的关系便不好,二人也鲜少说话。后来皇帝宠蕙妃而轻皇后,将闻澈责去俞州,两人便再没见过面。 即使闻澈已经回启都许久了,两人也是互不来往。 闻临面上冷色只显了一刻便隐去了,故作亲热地迎了上去:“澈弟!真是多年未见了,都怪皇兄,忙于政事一直没机会与你一叙。你现在竟长得这般高了。” 避开他想扶自己的手,闻澈道:“是啊,不过离开启都前,我便已经这么高了。” “哦,是么,那是皇兄疏忽了。” 闻临不尴不尬地笑了一声,再也编不出往下能说的话了。 幸而元蘅不动声色地站在了两人之间的空处,笑着将两人的僵持的话头挑开了。 “不知今日越王殿下来此,所为何事?” 闻临的目光还留在闻澈手中的紫毫笔上,似乎要从尾端拧着的浓墨上看出一个窟窿来。 听见元蘅的声音,他才重新将笑变回了走进雪苑时的模样,朝身后招了招手。有个侍从便捧着几册书卷走了过来,放置在亭下石案上。 “上回在泽兰宫,我说了些不好的话惹你烦心,那日之后我已经反省过,实在是我的不对。正好,府中有些褚阁老昔日留下的文集。今日给你送来,权当赔礼。” 闻临的话说得真挚,但是元蘅一个字也不信。 元蘅掀开书卷翻看,笑道:“多谢殿下的赠礼,当日之事是误会,也是元蘅过于冲动了,应当是元蘅向您赔罪才是,怎能劳您来侯府一趟?” 闻临瞥了一眼此时再度坐回亭下的闻澈,执笔写字,身上暗红云纹衣袍颇显风姿,一派如珠如玉波澜不惊的模样。 虽未言语,但闻临明白,这是轻蔑。 他最熟悉这样的闻澈,分明什么都不做,也能惹人厌恶。 闻临摆手一笑,拢了衣袖坐下:“你我之间,还这般客气作甚?” 元蘅并不计较他说的这话是客套还是意有所指,她对闻临送来的文集很是有兴趣。当日在衍州拜师后,褚清连便不止一次惋惜过自己的东西留在启都太多,尚未能来得及全部带走。 如今竟能亲眼一见。 见元蘅翻看文集着迷,闻临不由得凑近一些,几乎快要从后面拢到元蘅的肩,隐约见能嗅到她发间清淡如空谷幽兰的香气。 “元蘅。” 闻澈忽然开口,且直接唤了她的名讳,眼也不抬道,“你这里写错了一句话,过来改。” 他鲜少在她面前语气强硬。 听此言,元蘅方搁下手中的书卷,朝闻澈坐着的位置走了过去。 那清雅的香气骤然远去,闻临方不悦地看向二人。 没有写错。 端端正正的簪花小楷在纸页上,内容严谨流畅,每句注解都是她认真推敲过的,万不可能会出现什么谬误。 闻澈仍旧没什么表情,只是从容地将她的那句话用朱笔划掉了:“下回别走神,也要留心一些。” 元蘅起初不明白他又要闹什么,直到抬眸看向边上的闻临时骤然懂了。 闻临并不等他们二人谈话斟酌对错,便已经走了过来,笑道:“澈弟怎么会在雪苑为元姑娘抄书?” 这笑不知是方才面色几度变换之后才牵强扯出来的。 闻澈手中的笔未停:“这你要问她了。我好好地来找宋景,被她说无聊,掳到雪苑来做苦力的。” 话里话外,都能听出一些不为外人道的亲昵。 闻临附和着笑了下,宽袖遮掩下的手却攥紧了。 他握拳抵唇轻咳了声,道:“昨日元将军送了书信来启都,问及你我二人的婚事。将军的意思是,最好在年节过后便办了成亲礼。蘅儿,你觉得上元节过后怎样?或者等二月春试过后,朝中诸事不忙时?” 一声“蘅儿”,不止元蘅身子一颤,连闻澈的笔都顿了下。 好好的字写毁了,墨迹团在一起,在整洁的纸上显得尤为明显。 “春试后再议吧。” 元蘅并不知道元成晖往启都送信来,但也不想计较,只想将婚事暂且搪塞过去。 等科举过后她授了官,此事自然作罢,没必要此时再过多纠缠。 写毁了就干脆不写了,闻澈将书卷合上,手肘搁在石案上,手背支着自己的鬓角,懒散一笑:“皇兄,元蘅的家信,怎会送往越王府啊?儿女婚姻,为人父母都是站在自己儿女的位子上考量的。怎么这元将军……与皇兄更亲近些?” 闻临反唇相讥:“来日都是一家人,亲近些有何不妥?” “皇兄怎么还动怒了呢?别生气,我胡言的。” 闻澈眼尾上挑,面上的笑意有些微妙,“没人说不妥,但是若不知道皇兄对元蘅心意的人,难保不会觉得,皇兄要娶的是元家,不是她呢。” 敢将这种话挑到明面上来,也就闻澈做得出来。不过只要是闻澈,所有的不合理也都合理了。毕竟此人当年还敢在大殿上直接怒斥皇帝的过错。 “澈弟可真会说笑。”闻临笑了笑,沉默不语。 说到底,闻澈是应宋景之邀来侯府,而闻临是不请自来,久坐之后徒增尴尬。见元蘅并没有于明处拒绝婚事定期,闻临便只当她想通了,也不再与闻澈计较,告辞离开。 见元蘅送别闻临回来之后,闻澈将笔放回玉搁上,不咸不淡道:“送完了?” “好歹是你皇兄,你坐在这里倒是不动。” “那毕竟是你未婚夫婿。” 闻澈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只觉得自己好像哪里都不舒坦。今日闻临就是来探元蘅的态度的,而提起议婚之事时她也没说不同意。 元蘅将石案上的书卷摞好抱起来,淡笑着看向闻澈:“殿下最近怎么总是阴阳怪气的?” “有么?” 闻澈不认,起身往宋景的院子中去了。
第23章 春闱 直到入了冬到正旦伊始,喧阗的鼓乐爆竹侵扰了雪苑的安逸,元蘅才发觉自己已经将近两月没有出门见人了。 即使是侯府夜宴,元蘅也只是没饮上一杯酒便借机回了雪苑中去温书。 除了要温书以外,最要紧的是避开越王府来的人。 年关时府中迎来送往的事几乎都让宋景去做了。 他虽然不大情愿,但是每回看到横眉冷目的安远侯,他再多的不情愿也无计可施。他做事向来随心,此事在启都人尽皆知。因此让他敷衍闻临起来甚是方便,也不用担心闻临会如何计较。 与此同时,临近江朔诸郡的赤柘部自打吃了一场败仗,便将兵力撤出北成防线足足有六十里,算是给江朔了些缓口气的时机。而毗邻赤柘的西塞族人也因战事消耗,粮草不足,逐渐消停了下来。梁晋领一万精骑,顺势收回了前面边境被占的四座城池,将百年前北成吃的哑巴亏一口气从外族人手中讨了回来。 时逢正旦,依照旧例,各路军队主帅都应入启都述职。因着江朔边境暂且不受赤柘的骚扰,连多年没有回来过的梁晋,此番也亲自回来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2 首页 上一页 19 20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