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深眼下几乎没有什么宠爱,自己也活得洒脱,唯有膝下无子有些寂寞,倘若念云搬去,倒也弥补了她的遗憾。 青栀越想越妥当,得了孟念云的一个点头,从玲珑轩出来后,当即就去了永安宫迎春殿。 深宫里无所事事,如花的年华只能靠闲事打发着漫长的时间度过。青栀到时,何雨深正磕着小瓜子儿看着檐下猫儿狗儿打闹,一脸的闲意,见到青栀来了,也不去行礼,只懒洋洋地说:“瑾妃娘娘啊,真是稀客,稀客。 青栀很了解她说话的口吻,知晓并无恶意,随性地走过去,顺了点瓜子剥来吃,才道:“我来姐姐这里,原是报喜的,可姐姐没有一点儿欢迎我的意思,我走了也就是了。” 何雨深昂了昂下巴,“什么喜?你先说,若是这能让我高兴,我当即给你赔不是。” 青栀的眼睛轻轻掠过追跑的猫狗,隐隐有着笑意,“念云生下的小公主,真是可爱极了,姐姐去看了没有?” 何雨深满不在乎地道:“我知晓你们都会去凑热闹,所以我没去,等过两天人少了,我再去瞧瞧她。” 青栀仿佛不经意似的,蜻蜓点水般说了句,“也是啊,往后姐姐天天都要看着小公主了,恐怕烦都来不及,这会儿便少看几眼。” 何雨深听过后,委实愣了愣,不可相信一般,半晌才反应过来,把手里的瓜子一丢,撒了满地,接着一把抓住青栀的手腕,“你说什么?念云,念云要搬过来?” “姐姐若是不喜欢,我便不去皇上那儿说了,虽然说,念云是很乐意呢。”青栀戏谑地看着她,那张慵懒肆意的脸上,终于有了温暖而惊喜的表情。 何雨深定了定神,哪怕她嘴上再怎么死撑,心里还是渴望有个孩子的,要不然后宫寂寂,如何把那落寞凄然慢慢地熬过去? “是个好消息,我给你赔不是,望你不要和我计较。”何雨深说到做到,立刻就行了一礼。 青栀忙将她扶住,温和道:“念云在这后宫里,先前经历了些什么,姐姐也知道,如今她有了孩子,虽然被皇上准许放下膝下养,但总归位份没上去,名不正言不顺,到了姐姐这里,有姐姐的照顾,我也就安心了。” 何雨深禁不住问:“那她为什么不去飞霜殿?”聪明如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是了,你有着自己的孩子,又是这宫里最夺目的所在,若是你们在一处,就太扎眼了,何况皇上的意思也挺明显,那未央宫,是单赐予你的。” 青栀含笑点了点头,“姐姐聪慧。” 何雨深握着帕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很有几分义薄云天的味道,“你放心,只要念云不介意,我把毓秀公主当成自己亲生的,总归往后我也不会有孩子了,这后半辈子,我全心全意为这孩子而活,也不是什么问题。” 青栀对她的想法了然于心,虽然说出来,其下的无奈和哀戚全是深宫女子无处释放安放的寂寥,但这样活下去,也许便能活出个寿终正寝,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这件事由青栀起头,何雨深孟念云都没有任何意见,卫景昭当然也不会阻拦,便趁着还未下雪,着人将念云挪去了永安宫的寄梅馆。附近一处小多了的轩阁中,住着曾经被柳亦容陷害而入了冷宫的姚采雁,她恩宠平平,虽然想在皇上面前多走动走动,却几近透明地活着,念云进了永安宫,按照位份,她还要前去拜会。 好在姚采雁固然想要宠爱,却和申娆是一类人,因知道自己也没什么多才多艺引人注目的地方,便一味固守着规矩老老实实地过,指望着随着年月的增加,资历越过旁人,慢慢地把这份乖巧落入皇帝的眼睛。 卫景昭的年岁见长,什么样的如花容颜都见过,深知到头来陪伴在身边的不过寥寥,对待如申娆这样的人,其实还是颇多照顾,姚采雁当初又是受了委屈的,有了孟念云这样好相处的人为邻,日子倒是过得比从前更好。 干冷的天气里,北风似刀子一般割在女子们保养得意的细嫩肌肤上,肆意猖獗的寒冷把人迫在屋里。为了呵护自己的容颜,许多妃嫔除了请安,其余时候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到了大年这天,所有宫妃都得打扮得喜气富贵,去参加一年一度的皇家夜宴。 青栀心疼孩子年幼,早都和卫景昭说好,此次并不带着端婳公主出席,卫启安倒是很想见妹妹,然则妹妹软软小小的,外面的风冻得人脸上生疼,他也舍不得。 嘱咐了谭寻珍几句,又把梳月留下看着公主,青栀便带着小顺子和怡芳,坐上温暖如春的软轿,晃晃悠悠地往绮华宫那边去。 米粒大的雪粒子纷纷扬扬,敲在轿檐上,发出好听的声音,青栀微微掀开帘子,便看到这些上天赐予的美丽在两旁宫灯的照耀下散出盈盈的微光,漫天飘落。 这样的瑞雪,亦是大臣们眼中老天对卫景昭德政的昭示,只有上天恩赐了雪,来年才能有丰收的机会。 到了门口,青栀嘱咐了一句:“大冷天的,抬轿子的小太监们也辛苦,一人赏二两银子,拿了便赶紧去取取暖罢。夜宴还要许久,本宫回宫前让小顺子告知一下就是了。” 二两银子是这些人辛辛苦苦一个月的俸禄,听闻不过抬了这么一路,青栀就大方地赏了下来,都喜不自胜,连连称颂瑾妃娘娘的恩德,青栀温和地笑了笑,一转身,正碰见白初微一袭海棠红蹙金绒绣长尾宫装,也下轿了。 “倒是巧了,刚好在这里停留一会儿,便遇见娘娘。”青栀上前见礼。 白初微受了礼,拉过青栀的手往绮华宫里走,笑着说:“新春如意。瑾妃妹妹这件晚霞色的织锦镶毛斗篷是先前皇上库房里的那件儿罢,衬着妹妹眉目如画,真是漂亮极了。” 青栀也忙道了声贺,“娘娘亦是岁岁平安。娘娘的这一身看着端庄典雅,有‘花开时节动京城’的尊贵,是臣妾远不能及的。” “照妹妹这么说,平安和尊贵是有了,可本宫这么掐指一算,这个年,怕是要过得不得安宁了。”白初微掩唇一笑,意有所指地说。
第二百七十五章 :平王 青栀这些时候都躲在未央宫里带闺女,还真没太注意外界发生了什么事,但眼下白初微忽然提起来,想必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当即顺着问:“不知娘娘可是知道了什么让人不喜的事?” 白初微淡淡一笑,“对于本宫来说,这桩事倒也没什么,但是对于瑾妃妹妹你来说,就有什么了。”她放缓了步子,拢了拢身上的五彩刻丝石青披风,让那细微的绒毛贴着自己的面颊,在寒冷的冬夜里寻到一丝温暖,“平王卫景昀此次进京,带了个正值妙龄的少女,说是平王妃的侄女儿,带过来见见世面。” 青栀心下了然,嘴上也没留什么情面,“倒是有趣儿了,妻子家的侄女,巴巴地带进来,生怕旁人不知道他的意图。” 一阵长长的冷风吹了过来,夹杂着飞扬的雪粒,怡芳她们赶紧上前,把伞挡在两位主子前面。白初微定了定神,“卫芷吟不论做了什么错事,终归是你去把她赐死的,她父母多半是把这事儿怨在了你的身上,今天晚上,你还是注意着些。” 青栀从容行下一礼,“多谢娘娘提点。” 白初微挽着她的手,将她扶起,也不介意把私底下那些事都揭出来说:“你如何待我,我心里很明白,若是真想要,这后宫早都在你的掌心了。” 青栀只是微微一笑,也把斗篷拢紧,寒意正起,不能让它寒到心底,“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臣妾没有娘娘所言那么大本事,娘娘管着后宫,原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 白初微静了一瞬,轻轻一笑,把青栀对她的尊重妥帖收在其中。好些话,只要双方互相明白,就不必再多说了。 青栀随在白初微的身后,入了绮华宫大殿。 同往年一样,绮华宫被红绸软垫装饰得十分华丽,因外面正下着雪子儿,炭火摆了许多盆,都有专人看护,不能有一处熄了。殿内温暖如春,才进去一会儿,青栀便起了薄汗,将外面的披风脱下,由怡芳收好。 是那样奢侈的暖和,就连大殿的窗棂都开着,透进来的北风由严寒化为清凉,转了性子一般温柔地扑在青栀的面颊之上。 青栀在宫中的位份仅次于白初微,便坐在她的下首,念云搬去何雨深那里后,两个人有了要共同保护的小小人儿,关系也越发好,念云本该坐在思容华高春梅的对面,商量了一下,顺顺当当地调了个位置,坐在何雨深的右侧,因青栀之下便是何雨深裴婉修两位昭仪,裴婉修又一向与她不对付,特别自觉地坐到了何雨深对面。 如此排下来,宫妃之后,便是王爷和亲眷。 平王卫景昀进来之时,大部分妃嫔的脸上都有一种疏离的尴尬,不管怎么说,人家的女儿也死在了后宫里,哪怕与自己不相干,也不知该不该点头示意打个招呼。 青栀抬头,毫不意外地看见有一束带恨意的目光从自己的脸上刮过。 “儿臣见过母后,见过各位母妃。”卫景昀只带了个随身侍奉的小厮,利落地对上首的太后与太妃们行了个礼。 不比那些心思多转的妃嫔,太后神色如常,和气地道:“免礼吧,这次宫宴,怎么不见王妃一起前来?” 卫景昀性子耿介,说出的话掷地有声,“回母后的话,儿臣的妻子刚来京城就抱病在身,恐在殿前失仪,是以没有前来。” 太后微微一笑,从来宫宴,王妃吴氏都紧随丈夫,十余年来没有一次缺席,唯有这次忽说有恙,冲着谁去的,太后心知肚明。 殿内的苏合香芳香而散寒,沁人心脾的味道让太后的语言显得柔和,她带着关切的眼神,慈蔼地问道:“吴氏是个好孩子,这些年来克己守礼,是所有王妃的榜样,回头哀家让太医去瞧瞧,得病了可不能拖。”眼见卫景昀的脸上有些得色,太后又续道,“……虽然她没有教好芷吟,让芷吟在这宫里犯了大错,险些害死皇子,哀家也不认为她有什么大错,说到底,龙生九子,九子九个样,芷吟长歪了,不全是吴氏的错。” 卫景昀的神情骤然变了,若说方才他还有种太后在讨好自己的错觉,现在的怒火就已经足够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太后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明明已经是一位老人,却仿佛一支临风的凌霄花,任对方如何惊涛骇浪,自有她的气势与端庄。 最后是祥惠太妃发话,打了个圆场,“孩子现在都大了,也有自己的心思,太后有心教导好芷吟,芷吟却被这京城的繁华迷了眼,这大节下的,不提她也罢,只要咱们往后注意点对孩子的教导,就不负太后的心思了。” 看见上首的祥惠太妃比往年苍老了许多,卫景昀不免有些心疼母妃,也明白前些日子因为女儿的事,母妃也出了不少力,最终没有保住她,想来见罪了皇上和太后,也过得很不容易,心里越发难受,当下缄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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