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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紧皱着眉头，眼神盯住微微晃动窗幔。 马车彻底停了下来，此时却仍然没有人和她禀告。 虽然自她主动出使边西之后，宫里宫外的风言风语都不少，有的说他是因为失宠才会被赵修派来做这种费力不讨好，保不齐连性命都会丢掉的差事；还有人说是因为陛下早就看不惯崔家做派，借此好给崔家一个下马威。 崔行露并不在乎这些，可她做了这么久的世子，还是有些世子脾气的，再加上这几天睡眠质量实在不好，她此刻也感觉头隐隐作痛了起来。 她有些愤怒的掀开窗幔，正要怒气质问，而后就看到李智一手拽着马绳，另一手拿着他的剑，朝自己缓慢的过来。 隐藏在银色面具之下的脸庞一如既往的看不出什么表情，即使是迎着夕阳，无数温柔的光洒在了他的脸上，他整个人此时看起来还是有些淡漠的可怕。 男人声线也是极为平淡，不包含一点其他的色彩。 “世子，”陆乘渊一夹马肚，“长安那边传来了消息。” “什么消息？”崔行露此时还觉得有些心虚，于是刚刚还高傲的像只公鸡的她瞬间气焰全失，说话也有些结巴。 “临安陆氏的世子，被刺客所杀，今天已经将尸体运回临安了。”陆乘渊的眼睛满是淡漠之色，少年的眉眼极其昳丽，却又不失男人的风度。 “什么？”崔行露感觉自己握着檀木把手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头上的一支玉簪折射着从窗幔处透过的阳光，晃出极为耀眼的光芒，陆乘渊若是靠近看，便会发现眼前人的肩膀已经开始微微抽动。 “他……”崔行露急忙改口，“陆世子不是武功高强吗，怎么会？”崔行露喃喃，“突然就……” 崔行露很难说清自己对她的死对头的感情。 那时的她听了程诸月的话，做了几件极其不合礼法的事情。 虽然说别人听闻之后大都对她教育了一番，但是鲜少有人同陆乘渊一般，即使知晓长安和临安相隔千里，也毅然的写信来规劝自己。 崔行露拿到信的第一感受，就是觉得自己的这个世家哥哥可真像个傻子。 可她当时正因为被多人训斥而怒火中烧，于是对向她表达了关切之意的陆乘渊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反而大放厥词说自己要把他视为死对头，跟他势不两立。 其实崔行露这样做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自从出生之后，她就是清河崔氏的崔世子，家中只有她一个男孩子，自然是要被捧在手心上的，可她纨绔不堪，不服管教，自然在京城里没有什么好的风声； 而陆乘渊就和她不一样了。 她虽说没见过这位皇后的侄子，但她不知一次从太子太亦或者是别的人的口中听到对这位陆世子的赞扬之语，什么武功高强，为人温润有礼等等。 崔行露承认，她在那一瞬间，名为嫉妒的心情疯涨。 所以她带着些生气的成分，说出了那些话。 其实在她放出那些话之后，她就后悔了。 她把那封越过大半个大康的信件拿在手里反复的看，早上起床时看一遍，中午休息时看一遍，甚至晚上临睡之前还要将那封信锁在自己专门用来放置新奇玩意的盒子里。 她曾在睡不着的夜晚拿着那封信，跑到庭院里数星星，下定决心若是有朝一日自己若是可以与他相见，自己定要跟他好好道歉。 自己的家人对自己关心若有若无，反倒是自己这位不曾相见的世家哥哥，对自己关心有加。 崔行露手腕微微晃动，镂空的金色铃铛撞在一起，发出悦耳动听的响声。 崔行露默了许久，才抬眸看向陆乘渊。 “还有别的事情吗？” “这是世子家人从长安寄来的信件。”陆乘渊从怀里拿出几封信件，恭敬地递给崔行露。 谁知崔行露只是失神的望向前方，并没有要接的意思。 陆乘渊见她这幅模样，眉头不自觉的皱起，刚要开口提醒，眼前人平淡不带感情的嗓音响起。 “李小将军，”崔行露的声音好似夹杂着风一般，随时随地可以消失在无边的旷野之中，“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世子，今天是六月初十，是世子出使的第十天，再过半日，我们就可到达边西了。”陆乘渊不明白崔行露的意思，也还是讲给了她。 “已经过了十日，进城何必急在这一时？”崔行露语气没有起伏，完全是命令的口吻，“今日便找个地方停留，明日再行进城吧。” 还未等陆乘渊说些什么，崔行露已经自己移开了白皙的脸庞，只留下了稍显落寞的侧脸。 她的发丝也有少许黏在了两侧，在陆乘渊看不到的地方，少女眸中含着清泪，几欲哭泣。 陆乘渊张了张嘴唇，还是没有说什么。 * 是许多人期待已久的夏夜。 许是远离长安，靠近边西的缘故，崔行露能感受到这里人对于夏天的渴望与渴求。 草原上的人一生都与牧草和牛羊为伴，牧草生长的好，牛羊便长得好，他们大多数黝黑的脸庞上才会绽放出与冬日时不一样的久违笑容。 夜空上布满了闪闪发光的星星，仿佛是崔将军知晓自己即将再次出现在人世，而为自己女儿点的一盏盏灯。 夜色越来越浓了。 崔行露十五年一来从来没有像现在一般讨厌着满是星星的夏夜。 一年前的夏夜，她还和宋启王嬴整日混在一起，她最喜欢在夏夜看星星，而他们两人总会被崔行露拽起来，陪她一起看。 虽然嘴上说着不乐意，可每次崔行露欢快的呼唤两人，两人总是对视一眼，无奈的笑笑，而后三人便会安静的躺在院子里，静静的欣赏满是星星的夜空。 那时的她还不知晓自己一年后已经成为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那时候的她还幼稚的可笑。 她也曾暗暗祈祷过，希望她曾见过的星星之中有一颗能使自己的父亲所变，这样自己每晚都会陪着他，那么他也就不会感到孤单了。 她陪着父亲，宋启陪着自己的母亲，王嬴陪着他们两个。 现在的她已经知晓自己父亲未死，她也曾在知晓这件事情后的夜晚仰望星空，期盼自己的好友宋启也能被温柔对待。 即使她知道这些是徒劳的。 大地沉睡，微风轻轻的吹着崔行露的衣摆，将少女的衣摆荡开一层层的涟漪，仿佛要融进无边的黑夜之中。 崔行露在命队伍停下修整的时候，就吩咐裴英去买了些吃食，自己则躲在马车逼仄的角落里给自己的世家哥哥陆乘渊写了一封信。 崔行露提起自己的衣摆，越往深处走，黑色就越浓了，终于在一处清冷月光泄下来的地方，崔行露停住了脚步。 “就是这里？”裴英冷不丁的开口。 “嗯。”崔行露示意裴英把吃食放下。 许是察觉到了崔行露低落的心情，裴英没有说别的，只是默默的把食盒放下。 “火种带了吗？” “放心，我都带全了。”裴英显然也听说了陆乘渊被刺客所杀之事，一时间也有些感慨。 陆乘渊可以说是他唯一不讨厌的大康男人了。 可他听说崔宵征和死去的陆乘渊是死对头，但现在看来，崔宵征这是要祭奠陆乘渊？ 裴英抱臂，观察着前面人的动作。 只见崔行露慢慢蹲下，将吃食摆放好，还倒上了一杯他从长安带来的樱桃甜酒。 “陆兄，你我这辈子无缘，那就等我下辈子再嫁给你吧。”崔行露极力忍着哭腔，说出这句话。 她的话刚出，身后的裴英就不可置信的睁圆了眼睛。 在两人未曾察觉的地方，陆乘渊的剑擦过月光，闪着银光的剑身显现出陆乘渊讶异凝重的脸庞。
第43章 捉奸 “你？嫁给他？”裴英有些失语。 “不行吗？”崔行露轻声回应, 同时一边将自己最喜欢的樱桃甜酒倒满。 “你俩可都是男人！”裴英眉心跳了跳，不知何时脸上已经微微有怒气显现。 “是啊。”崔行露不曾移开过视线, “所以我说, 若是有来世，我为女子，我定会嫁与他。” 崔行露转身, 对上裴英疑惑不解的目光, 将崔家和陆家曾经定了娃娃亲这件事娓娓道来。 “两家当时定亲，说的是若有一男一女即可结亲, 你生下来就是男子, 这是你改变不了的, 你何苦这么为难你自己？”裴英冷冷的轻哼一声，还是对崔行露说要嫁给陆乘渊这件事感到不满。 听到这话, 崔行露眼神闪烁了几分, 她不能对裴英说实话, 只能随意掩饰，“就当是我欠他的吧，他在世时我没有与他相见，还曾诋毁于他，是我不对，希望我的承诺，可以让他好好的走。” 边西距离长安很远, 长安的夜里虽然有风，却不至于让人冷的发颤。 边西的风好像是故意派来折磨崔行露的一样, 不安分的吹起她的发丝, 卷起身后一阵阵尘土，甚至将盛满了樱桃甜酒的酒杯吹倒。 满是樱桃甜腻的香味顺着晚风飘到不远处陆乘渊的鼻尖里, 让他想起几个月前他刚到长安第一次见到崔行露时的时候。 那时的他喝醉了，整个人软趴趴的倒在自己身上，有着鲜艳色泽的嘴唇一张一合，叫自己好姐姐。 当时的他混蛋，还总是嫌弃厌恶，现在想来，那段时间倒是他十八年一来最为轻松愉悦的时光。 陆乘渊自从听到崔行露所说的第一句话后，掌心就微微发热。 这些天他还是对崔行露不相信自己的事情感到生气，因此总是若有若无的疏远她。 她许是也觉出了自己的疏远，时不时地讨好自己。 可是她离自己越近，自己就能响起她说过已经有了喜欢的人的事情。 既然喜欢别人，还来招惹自己干什么？ 陆乘渊知道自己在无厘头的生气，两人都是男人，崔宵征又有贵妾，就算是他主动来寻自己说话，也只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希望自己能够多加照顾于他。 而不是她真的心悦自己。 可当那人可怜兮兮的望向自己，自己又会可耻的心软，为崔宵征找理由。 他才十五岁，本就养尊处优的长大，又是第一次出远门，不相信别人很正常，换作是别人，他也不会信。 又想起崔行露即使在路上也坚持给远在京城的“枝枝”写信，陆乘渊这才心情好了一点，勾唇一笑。 身边的凉古见自家主子一会哭丧着脸，一会又笑起来，更加觉得奇怪，不敢多说，只是紧紧跟在自家主子身后。 直到傍晚将近之时，陆乘渊才想起此时自己身死的消息应该已经被太子等人放出了，对他来说，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他们计划中的第一步，可有了刚刚的想法，陆乘渊忽的就很想看一下崔行露对她这个死对头的死有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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