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女即将成为一国之后,举族兴盛可都依托其身,萧父自然不会对她说出实情,任此破坏父女感情。 于是,他便将一切都推到了卫良与薛淳安头上,对着萧灵儿说,卫薛二人早已将她的生辰八字取走,合算出与天子极为般配,很快便会带着赐婚立后的圣旨来府。 接连几日,萧父在萧灵儿耳边,道尽其中利害,直言不敢得罪圣上身边的红人,明里暗里都是以家族仕途相逼。 萧灵儿当时才将将及笄,连哄带骗之下,很快便认了命。 这对佳偶难敌其中暗涌,从此分道扬镳,一个入了幽深宫墙,一位则心如死灰,听从父母安排,另娶他人。 此后一直相安无事。只因刚入宫那几年,萧皇后收拢心神,一心一意侍奉君王,努力做好这一宫主位。圣上也是真心相待,共同建造了许多恩爱岁月。 只是花无久艳,宫中陆续入了许多貌美妙龄之女。见帝后恩爱,众女为了争宠,免不了行些腌臜手段,很快,萧皇后与杨学海那段青梅竹马之谊,便落入了圣上耳中。 闻此言论,圣上怒极,心爱之人竟早与他人暗通款曲。一气之下不顾皇后身怀六甲,冷落了她很长一段时日,也正是在这个时候,皇后误食牛膝,胎死腹中。 圣上追悔莫及,事发后对皇后更为宠爱,一时风头无两。 他绝口不提以往之事,用尽一切方法弥补,但为时已晚。这根刺,永远都不可能拔去。 经此一遭,萧皇后彻底醒悟,心知依靠任何人都是无用的,唯有将权力牢牢握在自己手中,方能一世无忧。 从此她藏起真心,假面逢迎,心肠磨砺得一天比一天狠辣。 …… 看完手中的认罪状,圣上被彻底激怒,眸中闪烁着无法遏止的怒火,扬手便将几页状纸撕了个粉碎。 “死?呵!朕绝不会让你死得这般轻巧!” 此话一出,跪在地上的萧皇后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一动,正好落入圣上眼中。 他眯起眼眸,阴沉晦暗地打量着她。 片刻后,天子便握紧拳头,厉声对李福吉说道:“传朕口谕,皇后身患急症,从今日起不得踏出坤宁宫一步,未得朕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探望!” *** 大邺廷狱。 月光柔和,普洒万物,光线透过窄小的窗口,眷顾着狱中之人。 幽暗的空间里,一道笔直的身影被月色拉长。 杨学海仰头望着窗外悬月,目光温柔,一如年少时那般。 眼前,好似又出现了女子俏皮灵动的样貌,眉眼弯弯带笑,或羞或恼地喊着:临山哥哥! 那洁白如荷的女子啊,终其一生,他都只能遥遥凝望,不可触及。 “杨大人,时候不早了,尽快决断吧。” 牢房外,一身黑衣的男子低声催促着,手中握着一截断木,顺着木桩缝隙,将其递入牢内。 此木前端,被削得极其尖利,俨然是一把可以杀人的椎器。 声音幽幽传来,杨学海终于移开目光,调转身形看向男子。 目及男子忐忑的神色,杨学海眸光冰凉,鼻腔冷哼出声,“无知阉人!我岂舍得令她陷入危境!”说着眸色逐渐认真起来,暗藏威胁,“我走后,你定要护她周全,否则便是化作厉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棂公公闻言不禁勾唇,“大人不必多虑,我自会比大人做得更好。” 杨学海听罢,这才上前接过木锥,将其置于颈脉之上。 该做的一切都做了,要说还有何不舍,便是最后未能再看她一眼。 他背过身,目光又看向那高悬的月亮: 灵儿,你曾多次问我,是否变心…其实吾心从始至终,仅有你一人。无论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你的临山哥哥,从未停止过爱你。可惜山路崎岖,临山终究还是未能登顶,今生,便只能陪你走到这儿了。人生还长,眼前并非终点,你要好好活下去。 他缓缓闭目… 此生无缘,若有来生…… 随即不再犹豫,用劲一刺…
第四十八章 翌日, 杨学海狱中自尽一事,传遍了整个上京。 圣上本想好好折磨他一番,在其身上行遍所有酷刑, 以泄心头之恨。 岂料事发突然, 狱中竟无端多了一把尖锐木器,让那杨学海就这般轻易地走了。 木已成舟,再恼恨亦无济于事。 可这递刀之人,昭然若揭。 圣上将一切都迁怒到了萧皇后头上, 心中的怀疑一日胜于一日,接连一个月, 坤宁宫夜夜传出女子凄厉的哭声,但无论圣上使出何种手段, 萧皇后都咬紧牙关, 泣诉自己是无辜的。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太子时恪,终归是下任君王最好的人选, 碍于太子生母的身份,此事最终只能不了了之。只是此后, 圣上再未踏入过坤宁宫一步。这些都是后话了。 当日巳时, 官员们还未踏出金銮殿,谋逆案的处决便已昭告天下了。 杨氏除了被诛九族, 其老家所有的杨姓村民都被连累。个个沦为贱籍, 世代为奴为婢。由于涉及人员实在太多, 根根错连,犹如瓜的藤蔓, 因此又被后世称为瓜蔓抄。 杨学海虽死, 但也难逃凌l辱。其尸身不得入土, 被驴车载着,游街示众整整七日,直至尸体腐败溃烂,才被拉至焚岗,鞭尸扬灰,最终倒入豕圈,沦为猪食。 此外,高湛之子高成文,虽非此案主谋,但私闯邢狱,毒杀了十多条人命。所作所为视朝廷纲纪为无物,狠狠打了圣上的脸面,自是难逃一死。 高湛为救亲儿,当着众臣之面,袒胸露背跪于金銮殿之外,负荆请罪,愿以自身性命相抵。 往日里最好颜面之人,彻底颜面扫地,惟求亲儿可以活命。 终归是天子心腹,念及其多年辅佐之劳,圣上收回旨意,饶了高成文一命。 令立圣旨,高湛被罢去刑部尚书一职,贬为刑部郎中,罚俸三载。高成文被杖刑一百,流放黔州,徒刑十二年。 *** 判决旨意一出,便有大批官兵前往杨府抄家。在府内众人鬼哭狼嚎、鸡飞狗跳之际,杨夫人却泰然自若地坐在正厅喝茶,置之度外、事不关己一般。 今日的杨夫人一反常态,没有浓妆艳抹、华冠丽服,反而打扮得端庄素净,恢复本来清秀淡雅的容颜。 她迎着斜阳,眸光淡淡地望着西侧书房方向,一动不动。 卫粼匆匆赶来之时,看见的便是杨夫人这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他脚步一顿,这是他第一回 看见杨伯母素面朝天、衣着寡淡,定是绝望之至了吧...他心中愈发自责,“伯母……” 听到卫粼的声音,杨夫人如梦初醒,目光望向来人,脸上显出如以往那般慈爱的笑容。 “怀琛来啦,”她一边说一边对他招手,“来,来伯母身边坐。” 卫粼不自觉躲开妇人的眼眸,喉咙艰难地咽了咽,终是缓步来到杨夫人身边坐下,“伯母...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 杨夫人缓缓摇了摇头,制止了卫粼的话语,她温声细语道:“此事岂能怪你,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伯母未曾怨过你。” 说罢她指了指杨学海书房的方向,“你亦无须自责,那日,是伯母故意引你前去的。” 卫粼闻言,双眉不禁紧了紧。此话何意,难道…… 他直视杨夫人,眸光难以置信。 杨夫人缓缓一笑,似是肯定了他心中所想。 卫粼如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全身麻木,他张了张嘴,“为什么?伯母为何要这般做?” 杨夫人却置若罔闻,自顾自说道:“你今日能来送我,我很高兴。” 这句说完,腹中绞痛袭来,杨夫人疼得双手发颤,立即调转身子,错开卫粼的目光。 她强压着腹部,起身送客,“怀琛,你走吧,伯母不想让你看见我狼狈的模样。” 卫粼自然不肯,“伯母孑然一身,我不愿伯母连最后一刻,都形影相吊、孤苦无依。” 缓缓闭上双眼,湿润从眼角滑过,她抬高声音,坚持道:“若你还认我这个伯母,便听话。” 卫粼看着杨夫人依旧扭头不见自己的模样,深知她意已决,随撩开衣袍,往地上扑通一跪。 “朝廷律法不可摧,晚辈惭愧,未尽汝恩,此生能得伯母真心以待,是怀琛之福。今后,愿为伯母供奉灵位,永明高灯。” 言讫,虔敬地磕了几个响头。离开前,仍深深望了杨夫人的背影一眼,刑律向来残酷,他亦无能为力。 直至卫粼消失不见,杨夫人才回过身来。此时的她再也支撑不住,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血液顺着嘴角下淌,浸湿了雪白的衣襟,她连忙用手帕擦拭干净,伸手抚了抚头上倾斜的木簪。 她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地去见他。 待胸口稍稍缓和,她抬起头,望着这富丽堂皇的府苑,嘴角扬起意味不明的笑来。 看,这到最后,只有我不离不弃,与你生死相随。最爱你的人,永远是我...一直是我! 杨夫人的笑容渐渐骇人,露出的牙齿被不断溢出的血液染红。 又一大口血液喷涌而出,她无力跌坐回凳上,神志逐渐模糊。 “夫君...我来陪你了...” …… 杨夫人,作为萧皇后与杨学海虐恋之中的第三人,是最最无辜的。 她本是清流人家的女儿,养于深闺,知书达理,以温良恭俭闻名。 十七那年,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顶红花桥,成了杨学海的妻子。 从此,便踏入了这万丈深渊。 在外人眼里,他们二人,是多么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只有杨夫人自己清楚,所嫁之人的真心,根本不在她身上。 成婚二十载,杨学海从未碰过她,使她一直背负无子的骂名,爹娘也因此受尽白眼,抬不起头。 可这一切,她都甘之如饴,只因,她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自己的夫君。 为了讨好他,她穿上了那人喜欢的华服、画上了那人常扮的浓妆,就连这府苑,也顺着杨学海的心意,设计得极其奢华,种满奇珍异草,只盼着、盼着他能回头,看自己一眼…… 世事就是这般可笑。越想得到的,越难以触及。 这杨府,与其说是她和杨学海的,不如说是专门为萧灵儿建造的。 一砖一瓦,都按照萧灵儿的喜好,建成玉砌雕阑、瑰丽绚烂的样子。萧灵儿喜爱摆弄花草,杨学海便收罗所有的奇珍异草,遍布整座杨府,将这儿打造成了一座花园。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杨夫人悉心照料着府中花草,不厌其烦地数着每一根枝丫,每一片叶子。 只因每每数尽之时,杨学海都会进她屋内坐一坐。那时,二人相顾无言,他总说,“夫人有栽种之能,花草在你手中,总生意盎然、茁壮蓬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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