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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也一直按压着，一拖再拖，无论刑理二部如何说服，都无动于衷。 于是，萧家再也按捺不住，于今日早朝当众直逼天子。 “圣上，卫粼一案已水落石出，元凶就是卫粼！求圣上下诏，依法处决！” 韩同甫立即开口辩驳，“禀圣上，此案仍有疑点尚未查清，不可轻率处置。” “韩同甫！你一直偏颇卫氏，到底存何居心？莫不是收了他们的好处，才这般横加阻挠！” “萧大人慎言，我不过是依律行事，不愿看到清白之人，无辜受祸罢了。” “好了，此案既未获三部点头，那便容后再议。朕今日，也有一事要宣布。”坐在龙椅上的时恪开口制止了这场争执，转头示意身旁的太监宣旨。 “奉天承运，天子敕曰：卫家世子以文治世，以武戡乱，自幼便有军帅戎将之能，实乃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虽疑案未明，非常时期，当以社稷为先，特复其景毅将军之职，掌明安军，即刻前往陇西，将功赎罪，威振夷狄，钦此。” 众人闻罢，都瞠目结舌，这圣上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竟真让卫粼前往边境。 “万万不可，还请圣上立即收回旨意，卫粼杀父弑弟、大逆不道，如何能担此重任？” “他不能担，那谁能担？你吗？！”天子站起身来，指着众人问道：“朕听你们的，派出去了多少人，可结果呢？我军节节败退，勒羌却望风披靡，踩着我大邺子民的血肉，骑在朕的头上，要朕献上亲姐，供其亵玩！这天底下，还有哪个天子，做得比我还要窝囊！” 这是时恪第一次，在朝上发怒，哪怕身躯瘦弱，已初显九五之尊的威势。 众人皆低垂着脑袋，噤声不语。 “诏令一下，天命已成，再无收回可能。”说罢，时恪便甩袖而去。 任谁都想不到，新帝登基，下的第一道朝令，就是恢复卫粼景毅将军的官职。 从金銮殿探得风声，萧太后立即动身往乾清殿而来。 见到时恪，她绷着脸愠怒质问：“母后早就与你说过，卫粼心机叵测，绝不能将明安军交到他手中，你分明答应过母后，为何今日还要行这忤逆之举！” “忤逆？面对亲长，才要附从信顺，不知今日站在朕面前之人，到底是何人？” 萧太后闻言神色一变，她拧起双眉，心中顿感不安。 她恢复慈颜，上前握住儿子的手，“我儿此话何意？哀家当然是圣上的亲长！” 岂料时恪一把挥开了她，“朕身为大邺天子，心中只认父皇为亲长，寡廉鲜耻之徒，不配为朕之母！” 好似被天雷击中了一般，萧太后彻底慌了，“恪儿，是谁在你面前嚼舌根？那都是谣言，定是别有用心之人，意图离间我们母子，你切切不可听信啊！” “别有用心之人，是母后你吧！父皇驾崩那日，朕就在门外，母后说的每一句话，朕都听得一清二楚。” 萧皇后听罢，整个人跌落到地上，她疯狂摇头，“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母后那日只是为了……” “够了！朕不想再听一次污言秽语！”他望着萧太后，眸光暗含厌恶，“你真是肮脏至极！” 所言犹如一根根钢针，狠狠扎在萧太后的身上，扎得她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时恪闭着眼，扬声朝殿外吩咐道：“来人，母后她累了，送她回宫吧。” 萧太后恍然回神，心中隐隐有感，恐怕这一去，今后再无可能，见儿子一面。 事已至此，眼前之人根本不会再相信自己半句。再如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可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女被他人所害，她紧拽着时恪的衣摆，哀求道：“乐儿，乐儿她是无辜的，你不能将她送给勒羌！” “这一切，不都是母后造成的吗？若非你对秦国公赶尽杀绝，我大邺如何会陷入万难之地！”时恪盯着妇人泪如雨下的面容，胸口涌上苦涩之意，但念及父皇之死，他咬牙狠下心道：“勒羌已收到回信，此事再无翻转的可能，你若疼爱六姐姐，便好好待在慈宁宫为她准备嫁妆吧。” 时恪说罢，一把扯回自己的衣摆，出了乾清殿。 萧太后双膝一软，整个人都扑倒在地，原以为，她原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没想到，上苍始终没有放过她，一次又一次，将她置于绝望之中。 她紧握着拳头，狠狠地捶打着地面，泪水顺着脸颊哗哗淌落，她却不敢放开喉咙，压抑着泣声，哭得无望又无助。 察觉内官的脚步声，她立即站起身来，抹去脸上的泪痕，保持着该有的体面，无论如何，她不能让时恪背上不尊不敬的骂名。 *** 秦国公府。 卫粼自从在乾清殿倒下，已在床榻上躺了三日。 最终还是御医拿着一盒药丸，找到了扶楚。 “圣上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也得救活世子。可世子所患心疾，经内外合力苛待，已成了不治之症，本官也是无可奈何。”说罢，御医将药盒递给扶楚，“此药名为回神丹，药力凶猛，服用后虽能催动身体立即苏醒，但后患无穷，乃是用余下的日子换取短暂的清醒。姑娘谨记，只能非常时期使用，世子醒来后，还是得放宽心态，切莫再大喜大悲。”
第五十四章 扶楚从御医手中接过药盒, 只一揭开，一股苦涩难闻的气味即刻灌入鼻腔，她被呛得重重咳嗽了起来。 里头有近十颗巴豆大的褐色药丸, 正是这股气味的源头。 扶楚心存顾虑, 向御医投去焦炙的目光。 御医坚定地向她点了点头，事已至此，唯有此药能将世子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既定，扶楚不再犹疑, 伸手取出其中一颗，就着青阳递来的水, 将它喂入卫粼口中。 可药丸太大，死死卡在卫粼齿间。 见状, 青阳识趣儿地将御医请出居室, 给扶楚腾出二人空间。 屋外的窗纸上, 却清晰映出扶楚坐在榻边的身影。 站在屋外的两人自然也发现了，他们对视一眼, 都不好意思地朝相反的方向咳了咳。 虽说非礼勿视，但禁不住被挑起的那点儿好奇, 毕竟, 谁不爱看俊男美女之间的把戏呢？要怪，便怪自身长了一双庸俗的眼睛吧, 是它抵挡不住诱惑。 于是, 两人默契回头, 找到一个最佳观赏的位置，弯着腰目不转睛地看着窗上那抹黑影。 窗纸上, 女子将药丸放入了自己的口中, 然后缓缓俯下身子, 与床上躺着的那抹人影彻底融为一体，足足一盏茶的时间，都未曾直起身来。 这半昏半暗半朦胧之间，实在是令人浮想联翩啊，哪怕是经验丰富的御医，也不禁羞红了老脸。 这回神丹果然名不虚传，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卫粼便有了意识，眼皮轻轻动了动。 扶楚见状忙倾下身，俯在卫粼的耳侧，柔声呼唤，“怀琛，怀琛……”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卫粼终于从梦境中挣脱，缓缓睁开了眼。 他呆滞地望着扶楚，脑中一片空白，在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后，才慢慢理回了些许神志。 感官逐渐恢复，卫粼察觉到身体的异样，眉头紧蹙着，只觉得头痛欲裂。 见卫粼苏醒，扶楚热泪盈眶，可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发现他神色痛苦，她急忙起身朝外呼喊御医。 猫在窗外偷看的两人听到声音，猛然回神，慌里慌张地跨步入内。 卫粼服下回神丹后，全身都发起了高热。青阳按照御医的嘱咐，一遍又一遍为世子擦拭身子，帮助其散热。 好在一个时辰后，高热便退了下去，未等松懈，卫粼又开始发起冷来。 他止不住地战栗着，好似周身都陷入了冰天雪地之中，众人只好搬来银碳为其驱寒。 足足又熬了一个时辰，卫粼的身体才平复下来，沉沉睡去了。 回神丹非常人所能承受，一入躯体便横冲直撞，强行唤醒各路器官，有抓心挠肝之痛。苏醒后的前几个时辰极其难熬，但熬过后，便能恢复正常。 过后，表面上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甚至气色还更好些，实则内里已损耗极大。相传一颗回神丹，能夺取三年寿命。因此，曾一度被称为禁药，若非万不得已，无人敢拿性命来尝试。 *** 卫粼再次醒来时，已是翌日辰时。 扶楚端着熬好的肉粥进来，刚好看见卫粼穿衣下榻。 她立即搁下粥碗，上前搀扶。 看见扶楚，卫粼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但在目及她脸上厚厚的脂粉时，他脸色蓦地一僵。 扶楚接连几日都没有休息好，昨夜更是一夜未睡，今晨照镜，看见镜中女子面色疲惫、双眸又青又肿模样，不禁被吓了一跳。于是她特意画了个浓妆，就是不愿自己的疲态让卫粼发觉，引其自责。 可扶楚的万般模样早在卫粼的心中雕刻的一清二楚，每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都能被他发觉。 卫粼想起昨夜情形，她定陪着受尽煎熬，又如何能安稳睡下。 “是我连累了你。”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能怨自己不济，累得心爱之人跟着受罪。 看着卫粼消沉的模样，扶楚缓缓摇头，“你莫要胡思乱想，我不过是白日里睡了太久，晚上睡不着罢了。” 她引卫粼来至圆桌坐下，然后将肉粥递到他手中，“你快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在扶楚期待的目光中，卫粼舀起一勺放入口中，粥水细腻，肉都被磨成幼末，显然花费了不少功夫。 卫粼很给面子，一饮而尽。 扶楚见状喜不自胜，多日的阴霾顷刻间便消散了，“后厨还有，慢点喝，你若喜欢，等去了边境我日日给你做。” 卫粼闻言不禁错愕，勺子从手中落下，碰到碗底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说…去边境？” “嗯！”扶楚点头，扬起灿烂的笑颜，“昨日圣上下旨，恢复你景毅将军之职，代父接掌明安军。诏令传遍各州，已成定局！”她紧握着他，眼底是满满的温柔，“怀琛，你做到了。” 喜讯传来，卫粼双眸一亮，沉寂的心脏在胸腔鲜活跳动，久违的喜悦铺天盖地而来。 他一把将扶楚揽入怀中，眼眶发热，滚烫的湿意从脸颊滑落，“父亲和潋儿，终于能回来了…” 白骨露野无人拾，磷城门外的两具骨骸，终于可以回归故土了。 *** 启程之日已选好，就定在两日之后。 扶楚忙碌得不得了，已在卫粼院内待了一整日。 此时，卫粼的庭院，摆满了一地的箱匣。 “边境此刻该是寒冬了，得将御寒的衣物都带上，对了，压在柜底的棉被也别遗漏了才是，都一道带上吧。” 朱明看着一地的行礼，瞠目结舌，“姑娘，咱们莫不是要搬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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