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朕的决定, 到底是对是错?” 天子的声音突然传来, 小太监被吓得一激灵, 立即把手收回,规规矩矩跪好, 恨不得将脑袋埋到地底里去。 “奴婢...奴婢不敢妄言。” “别怕,朕恕你无罪, 你直言便是。朕只是想听听, 在你们眼中,朕的所作所为, 是否从一开始便错了...”当局者迷, 旁观者清, 在这权力的漩涡中心,他实在挣扎了太久了, 久到他都快辨不清, 何为明, 何为暗... 小太监听罢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纠结半晌,终是将心中想法道出:“奴婢觉得...圣上无错。边境战况不利,六公主和亲一事,亦是无奈之举。至于卫世子斩杀使者之事,奴婢听着,只觉得快意。” 时恪缓缓将目光收回,望向跪地之人。 是啊,若非勒羌欺人太甚,六姐姐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这一切,都是贼寇逼迫所致,卫粼那一剑,都是轻了,就该将他们通通杀尽,给边疆惨死的战士、无辜遇难的百姓、给我大邺六公主,一一赔罪! 时恪目光愈发坚定,他起身将掀翻的纸墨拾起,洋洋洒洒落笔起诏。 突然想起什么,时恪抬头望向小太监,“今晨奏报时,可有说卫粼如何了?” 他今早,只听到开头六姐姐香消玉殒的消息,耳边便嗡嗡直响,后面所言已无法入耳,自然不知事后是何等境况。 “说是世子受了轻伤,暂时陷入了昏迷之中。” “你立即去藏宝阁,将千年人参取来往边境送去!”说罢将写好的诏书抛到小太监怀中,“传朕诏令,从今日起,边疆诸事,一应交由卫粼决断,局势危急之时,无须踟蹰,可先斩后奏!另外,叫军营医官给朕仔细照料,卫粼若有闪失,那他们几个也不必回来了!” “奴婢遵旨!”小太监立即起身,揣着圣旨往殿外走去。 “等等,慈宁宫那边,可知晓六姐姐之事?” “太后娘娘一直闭门不出,想来尚未知晓。” “速速封锁消息,令慈宁宫众人谨言慎行,尽量瞒着此事。” “是。” *** 慈宁宫。 两小宫女一边修剪花草,一边低声细语。 “听说了吗,六公主自刎了!” “啊?你可别胡说八道,若叫太后娘娘听见了,不得扒了你的皮。” “啧,我从袁公公那听来的,千真万确。卫世子为了替公主报仇,当即将那勒羌使者斩杀。”说话的小宫女见眼前人表情怪异,左脸不停地抽搐着,以为她还不信,于是又添了一句,“今日早朝圣上斥责百官,就是因为这件事哩!圣上不愿......” 尚未说完,便被一只手大力捏住后颈。 小宫女惊恐地回头,萧太后面目狰狞,近在咫尺。 “妖言惑众!乐儿怎么可能自刎!”她越收越紧,疼得小宫女不停地求饶。 “太后娘娘饶命啊,奴婢没有妖言惑众,宫中都传遍了,奴婢所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没有半句假话啊……娘娘饶命……” “乐儿若当真出了事,哀家岂会毫不知情!你这贱婢,胆敢在此诅咒我儿!” 小宫女紧紧抓着萧太后的手,整个脸都涨得青紫,但她仍坚持着,摇头说道:“奴婢没有……没有妄言……” 死到临头,仍不改说辞,一小小宫女,怎会用自身性命来弄虚作假。 萧太后突然松开了她,整个人无力地瘫软在地,口中喃喃,“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都安排好了...不对,我要去找恪儿问清楚!”说罢便挣扎着起身。 见萧太后欲找圣上求证,小宫女顾不上规矩,一把拉住萧太后的衣摆。 “圣上已下令封锁公主身亡的消息,若被圣上知晓此事从奴婢口中传出,奴婢也活不了了,求娘娘饶奴婢一命吧!”小宫女不管不顾,连连磕头。 萧太后虽然还留存着五分希望,推动着她起身问清真相,但余下的五分绝望已在心底扎根,一点点汲取她的血肉,企图将其摧毁。小宫女毕竟年轻,一会儿就恢复了气力,萧太后被紧拽着,无论如何使劲,也踏不出慈宁宫的台阶。 就在此时,前头跑来一个小太监,一如往常那般,刚拐入慈宁宫便大声喊道:“圣上有令,……” 只是这一次,一拐进来便撞见了萧太后...以及两个跪地求饶的宫女,见眼前气氛不对,他马上闭上嘴巴,不敢入内。 萧太后却仿佛看见了希望。她紧盯着那太监,见其一副被吓到的模样,伸手朝他招了招,尽量保持着宽和的语气,“圣上说什么?来,快告诉哀家。” 小太监不敢违抗,挪动着脚步,来至萧太后跟前。 “圣...圣上口谕,如今正是疫病肆虐之际,为免侵扰,让太后娘娘安居慈宁宫,未得诏令,不...不可外出...” 所言无一句与时乐有关,却句句昭示着小宫女所言非虚。 萧太后只觉得天旋地转,她两眼发散,沉重地晕倒在地。 …… 戌时,棂公公往慈宁宫走来。 一路上都哼着小曲儿,显然心中畅快不已。 碍眼之人又死一个,可不舒心得紧嘛? 来至慈宁宫门前,他快速收敛情绪,恢复往常神态。 萧太后心细如发,可不能被她看出了端倪。 只棂公公刚跨出右脚,便又收了回来。 他眸色一暗,冷眼扫了站在门外的两名宫女一眼,“什么时辰了,娘娘为何仍房门紧闭?” 小宫女不安地捏紧双手,“回公公,娘娘说今日身子困乏的厉害,便一直在里头休息。” “娘娘歇息多久了?” “该有两个时辰了。” 小宫女越说将头埋得越低,生怕被棂公公看出自己的恐慌。虽然萧太后放过了她,但这棂公公可不是好应付的角色,素来心狠手辣。 可这一低头,恰恰将后颈的掐痕暴露在男子眼前。 棂公公见状脸色一变,立即伸手掐住宫女纤细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离地面。 “说!娘娘是否已知晓六公主自刎之事!” 男子的力道终究甚过女子太多,瞬息之间,宫女便呼吸困难,双腿不自主地抽动起来。 暴怒的质问声铺天盖地而来,被掐住了喉咙,根本发不出半句声音,她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 得到答案,棂公公不再留手,他毫不留情地加大力道,直至宫女彻底停了挣扎。 一击毙命,如同对待一片枯叶一般,随手扔落于地。 另一名宫女早被吓得瘫软在地,地板也溺湿了一片。 见棂公公将目光移到自己身上,她惊恐万状,一边往后蠕动一边摆手,“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但棂公公只看了她一眼,便跨过门槛,朝萧太后住所走去。 迟早都得死,何苦亲自处置,费力又费时。 他来到紧闭的门前站定,直到整理好方才不小心折皱的袖摆,这才躬着腰柔声朝内喊道:“娘娘,是咱家,咱家来了。” 声音绵长,屋内却无任何回应。 “娘娘,不妨让咱家入内,娘娘想如何做,奴婢都能为娘娘办到。”棂公公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极尽耐心。 里头始终没有半分回应,徒留一片寂静。 棂公公抬起眼眸,借着门缝,歪头往内看去,“无论是卫粼还是勒羌……” 尚未说完便止住了话语,他眼珠子瞪得极大,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房门。 “娘娘——!” 房梁之上,三尺白绫,萧太后整个人悬挂其中。 女子两眼闭合,唇口乌黑,已彻底断了气息。 脸上是干涸的泪痕,以及......无数道红肿的指痕。 可以想象,自缢之前,她曾一遍又一遍,不停地扇打着自己...... 棂公公轻轻将萧太后揽入怀中,双眸惊慌失措,嘴里发出一声声濒死的哀嚎,是那么的声嘶力竭,痛不欲生。 然而,怀中人已无法再给与任何回应。 他终于停止了哀嚎,牙齿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小棂子在,不怕,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不停地揉搓女子冰冷的双手,嘴唇反复嗫嚅,句不成句,模糊难辨。 他原本,不过是个无父无母,沿街乞讨的可怜虫。那时,她还不是大邺皇后,而是一位天真烂漫、心地善良的萧氏女,见他可怜,她将他从街上带回,给了他一个庇身之所。她从未嫌弃过他出身卑贱,教他读书教他写字,让他知道,这世间除了碗中粟,囊中金,还有山高海阔,万里星河。 无人知道他心中龉龊,他亦不敢跨越半步雷池。 他偷偷躲在暗处,守着自己的秘密,甘愿一辈子为她当牛做马,还立下誓言,便是倾尽性命亦要护她一生周全。 可惜命运弄人,一场变故将萧杨二府搅得天翻地覆。在她决定入宫时,他毅然决然来至净身房,准备硬生生挨下那一刀,她得知此事亲自前来,阻止了那断子绝孙的一刀,并帮他掩去身份。 她说:在我之前,你先是你自己。哪天你若想去宫外看看了,可随时向我开口。 也是在这一天,他得到了‘棂’的赐名。 ‘棂’,乃‘木’与‘灵’的组合,亦是她萧灵儿与杨学海的结合。她将一切情愫,寄托在了这个字眼之上。他心中清楚,却甘之如饴。 替代品又如何?终有一日,他会成为救她于水火的浮木,成为替她遮风挡雨的林木,成为她唯一的、不可或缺的那一木。 后来,他也确实做到了。 他隐忍至今,眼看着她终于成为自己的了。可为什么!老天爷为何如此残忍,在他只需伸手便可触及之时,竟这般轻易地夺走了他的一切? 那是他活下去的希望,是比他的性命还重要之人啊! 他抱着女子僵硬冰冷的尸体,殷红的眼底近乎疯狂,“....一个,一个都不会放过,我要让全天下人,都给你陪葬!”
第五十九章 西定关军营。 青阳与朱明屏气敛息, 守在卫粼身侧。 就在刚刚,他们将一颗回神丹喂入世子口中。 那日,六公主自刎敌前, 激怒了勒羌来使, 扬言便是只剩一具尸体,也要拖回磷城由他们处置。此话泯灭人性,落入众人耳内,如同针扎, 如何能忍。 与公主随行几名侍从抄起佩剑便朝勒羌来使刺了过去,连带着几名弱质宫女一并上前, 与勒羌兵卫扭打在一块儿,敌众我寡,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之中。 久居宫内的女儿家哪里敌得过这帮舔着刀尖过日子之徒, 不过瞬息便一命呜呼, 一个接一个倒下。 卫粼见状,不再与眼前的勒羌兵卫纠缠, 扭头吩咐朱明快将剩余之人带离此处。可大家都被眼前的场景激恼了,一国公主都能舍弃自身, 誓死抗敌, 得益于公主的庇护而存活至今之人,又如何能够眼睁睁看着公主惨死, 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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