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片刻,就有侍女呈来释迦,那油绿色的果子被切成多瓣,乳白色的内瓤像极了乳玉,清香气十分清爽惬人。 尝了一口,“这果肉好甜,又十足的绵软,像是入口即化的感觉。”窈青舔舔嘴唇,细品了一下,而那圆溜溜的眼睛也因此抹上几分明亮。 “这么大一筐,就是一天吃两个,还没吃完,大人就已经回来了呢!”玉扇揶揄她。 算是这样算,可真到了殷季迁回来的前两日,窈青又得了年夫人派人来的邀约。 看来连重哥哥是有了消息,才要年夫人请她过去。事不宜迟,当即窈青就粗略妆拾两下,让玉扇陪着去了年府。 过两日就是除夕夜,大街小巷已经点缀了满满当当的红色灯笼,圆鼓鼓的,像吃饱喝足的圆胖子。不少摊贩还摆出了自己手写的笔墨,作为新联售卖。 这辆马车以平缓的速度驶在路上,穿过街口,越过匆匆繁华。 流苏倒缀儿的马车上,窈青两耳不闻身边玉扇的兴喜,一个端直了身子僵坐,一个探出头去观望街道上的热闹。 “小夫人不知道,刚才过去的那个,他摊前不少人呢!大家都来买他的字帖,想必是文书字迹极好。”玉扇自顾自说完,回头一看,窈青白着脸在那里不肯吭声。 “小夫人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玉扇不迭靠近她几分,听见了窈青断断续续,语气也极轻 ——“想来是早上吃多了莲子绿豆羹,有些绞痛。” 玉扇也跟着回想,绿豆属于凉性,吃了对胃不太好。“那我们先不去年府了,等让大夫看过,好了再去也不迟。” 当今要紧的是她身子,至于年夫人的邀约,先放放再说。 可窈青死活不同意,强忍着,“不,既已经应下了约,还是去好了。我没事的,过会儿就好。”尽管腹痛得厉害,可是她还是想知道卫子舒的下落如何。 在她强烈要求下,马车还是赶往了年将军的府邸,顺着车水马龙往南街过去。 年府靠近南街街边,再走上半柱香,那处种满了梧桐的角门就是。 这次倒没见到婉平郡主前来,年氏更加松了口气,天知道婉平多在意慕连重,若是知道她几次三番帮窈青见他,一定不会和她善罢甘休。 偌大的庭院下,阴云布满天空,是一连月余未见到的天气,恐怕是有雪,要应下除夕这节日的邀约。 天气燥冷,阴寒渗渗,窈青有些站不住,腹痛减少了一些,脸色也不至于那样惨败了。 若是按照平时,以窈青的耳力,还是可以听见多个脚步声的,可是今日她却没发现,一向独来独往的慕连重今日身后多站了个人。 “怎么样了?”她一手扣了皓腕,苍白了脸,硬生生挺在了冷风里。 只听慕连重以清润的嗓音:“你猜我带了谁来?” 风声飒飒起来,这里又何时多了个人?她刚要开口,慕连重不打自招,“她是芳宁,曾经侍候过卫子舒。” 他千里迢迢将芳宁寻了回来,可是费了一番功夫,了解了大致情况,就忙带她过来见窈青了。 “芳宁?” “是,凝天在万月楼时,有段日子是我在照顾他。”几年不见,芳宁那张小脸也生的俊俏,比之以往更加出落了,响快地冲她回答。 她往前一站,一身素衣,虽然不如从前在万月楼吃穿用度好,可是过得轻松自在许多,不会被规矩约束。 可惜窈青不识得她,从前更是见都未见过。阴云之下,她沾起小脸:“芳宁……你可知道子舒去了哪里?” 她当下最想知道的就是子舒的下落,以及为何他要不告而别,还将她送到了参政府。 芳宁摇摇头不知,又想起对方看不见她神色动作,复开口:“这……芳宁不知,自上次一别,如今已经近一年未曾听闻凝天的消息了。” 风沙略大,起风了。 她想想,迎着风继续,“我记得,那时是春末时节,是芳宁最后一次侍候他,他瞧着、心情不算太好。而那几日,听说万月楼因为他……” 芳宁停了下来,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因为什么?”窈青出声问道,想知道她为什么不继续说了。 当时,听说万月楼出了个规矩,这规矩明面上大家不知道,可暗地里,尤其是万月楼自己的人,是尤为清楚。 “万月楼有个规矩,那就是凡签了契的,尤其是男子,超了一定年纪,万月楼就不会再要。”这里头水深着呢,犯了一些人的避讳,芳宁也不好再当着窈青的面说。 至于为何,想必就是为了满足那些达官显贵的贪欲。 可窈青没有明白,瞳黑的眼睛瞪大,“那这规矩与子舒又有何关?” 天压的更深了,连人也显得灰蒙蒙。 难就难在了这,“规定是,男子不过二八,可凝天,那时正好刚是十七。”芳宁叹了口气。
第34章 归来 天色灰蒙蒙的开始飘雪,碎絮一般落到几人脸上。 “凝天超了年纪,不被万月楼接纳。不过倒也奇怪,除了我自己,还有清水,他也是收了万月楼的一笔银子,至今,芳宁也不知他去了何处。”她望望灰蒙的天,颇有些感慨,这些好歹也是去年的事了。 要不是慕大人将她找来,她恐怕也不会有机会同窈青说话,更不会有机会将凝天的书信拿来:“这些,是凝天从前写的信,我想,既然你在找他,这些兴许还能帮到你。” 从前在万月楼,每当清水忙起来顾不得凝天时,就会让她侍候凝天,而这些信件,就是那时他写的,有的还是他负伤的时候艰难提笔,有的则是他心情好时。 雪花飘落到人身上,不久,地面上就留下了圆圆鼓鼓的干影,窈青腹部传来一阵绞痛,颤着手,在雪点中接过那沓书信。 所以,他没有了营生的钱,才要把她送来那里吗? 这里每封都是他亲手提笔写下,是她现在唯一能够触碰到他的了。可能当时子舒也不会料到,有朝一日,她会需要靠着这些笔墨去追随他的踪迹。 瞧着天色,雪似乎有越落越大的趋势,慕连重出声忽然:“先进去罢,雪越下越大了。” 素色白雪确实加大加重,像鹅毛般压了下来,不知是她和卫子舒的第几场雪,今年却只能她一个人淋。 这万亩辽阔大地远远望去,早已经看不清鲜明的色彩,骤然只剩下灰白。 明明只是一场普通的雪,可不知为何,窈青有种想哭的冲动,她轻轻踩上绒雪,乞求慕连重:“连重哥哥,你先给我读一读这信,好不好?” 她太想知道这信里写了什么,又藏匿着他怎样不为人知的过往。 衣袖底下能够分明感受到重量的拉扯,他有些难以拒绝,模模糊糊感受到了一丝伤悲,却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 禾露色嵌丝的锦质长袖慢慢抽回,他软下声音:“我们先进去好不好?”他怕她淋了雪受了寒,只能用心先哄着。 可窈青十分执拗,捏着几封羊皮纸刻章的信件:“不!连重哥哥就念一念罢!”那清瘦的身子忍着腹痛,再求他一遍,已眼含泪花。 眼看大雪纷飞,孤鸟踪迹全无,慕连重回头冲芳宁叮嘱:“帮忙拿把伞来。” 这样温润的嗓音在雪天里还算是留有余温,总好过让她一个人承受雪的压迫,不至于将身子弄得全冷。 芳宁脚步匆匆,去前院找人借伞了。 只听脚步声愈来愈远,他仔细打量一遍她,窈青身上的绢纨印花绶带水裙已经湿了薄薄一层,一眼看去,湿湿凉凉的,而那发丝透成一绺一绺,耷拉在耳边。 “好,我念。”他不知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下答应了她。 慕连重走近,拿了其中一封,展开开始逐字逐句地念起来了,身子却主动靠近,下意识的要替她遮挡半分雪色。 这样一封信,慕连重只见写得歪歪扭扭,总觉得写的人非但是用右手,更像是在用陌生的左手来写,每个字都不工整,却饱含情意。 直到读完以后,才知道主人难以下床,是命芳宁拿来信纸,趴在床头写得。 “难怪字迹写得这么……”慕连重低喃一声,不是在嘲讽,而是满含同情。 他收回纸上的视线,窈青已经满脸满眼的热泪了。 一张小脸,在风雪中哭的通红,鼻尖也涩住,他忍不住哄她,帮她擦泪,却只能听见她难以抑制泪水,“他说他疼!连重哥哥,可是我不知道,窈青不知道……” 在他最疼痛难熬的时候,是他自己忍受,实在扛不住了,才会借写信给她来舒缓,可是她根本不知道,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不怪你。”慕连重立在顺风处,也有些悲戚,寻了好久才找出这样的话同她讲。 “他说他要挣足够多的钱来给我治病看眼,可是……”后来不是没有看过。 去年夏天时候,他还笑着来找她,拎着足够多的银两,沉甸甸的,怕被人看上,始终护在怀里。 直到看到她时,那银亮的声音砸在耳边,“窈姐姐,我终于挣到了很多很多的银两,可以带你去看病了!” 那少年轻快喜悦的声音仍旧徘徊在耳边,就像是昨日一样,可是回看一眼,早已经过去了好久。 眼疾一直是她的心病,虽然她不会表现出在意,可是爹爹死的时候、自己在街上迷路被小乞丐指正的时候、和别的夫人话聊的时候,她又何尝不会自卑,不过是强压在心头罢了。 谁都不知道她可以去看病的时候有多雀跃,谁也都不知道,当她听说,自己这双眼睛时间太久,没得治的时候,又有多么失望。 腹部的绞痛始终不停,却早被窈青忽略掉,那张脸上不断滴落豆大的泪珠,热泪滚滚,直滴答在胸前。 满眼的飞雪四处弥漫,遮住了她乌黑的目,慕连重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是芳宁送伞来了。 风雪之中难得安定,这样一把样式普通的纸伞竟然在雪中撑开了一片天地。正当芳宁想把伞交给慕连重,让窈青够得上一丝安定时,她神色大惊:“夫人!” 只听沉重的一声,是肉身与地面的触碰,慕连重急忙转身,窈青已经栽倒在了地上,陷入昏迷。 簌簌的飞雪穿着冷风,在一日之间淹没京城,赶在除夕前夜来临。 正是热闹的时候,家家户户团圆、宰杀牛羊相庆,又迎接着这丰盈瑞雪,将来年的希望全部寄托。 黑夜里白茫茫的一片,融入了阑珊色中,像是笔墨相刻,恰到好处。 从这浓墨重彩的远方,依稀可以清楚听闻人家的喜悦庆祝声,可窈青只能守着自己,坐在床头的小灯下,睁着空洞的眼睛。 那些信,她都已经听完了。 只是有句话她不理解,什么叫做“把她交给自己”。这句话是他在最后一封信里写的,“只有把她交给自己,我才会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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