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女子身影悄悄掠过,从小几上的角落拿走了什么东西,阳光撒过,她身上多了一个香囊,鼓鼓囊囊的,却也不重。 这香囊不够香,不是人一闻到就能觉察到的那种,挂在身上,不知有什么用。 她就浅浅坐在凳上,估摸着时间,待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才堪堪起身,向拔步床那边小心过去。 直到挨着他坐下,窈青才轻声开口,心事重重的模样:“大人,你已经睡着了,现在是在梦中,对么?” 榻上人没有丝毫动静,陷入了沉睡。 女子继续,话语多了愁气,“你知道一个人的下落,他叫卫子舒,对么?”轻轻的声音伴随他入梦。 这时倒是奇怪了起来,原本熟睡中的人像是进入梦魇,吐出了个“对”字。 简单的一个字,对于窈青来讲震撼心灵,她手一抖,差点要将人唤醒,又强忍了下来。 “他……死了吗?”柔软的声调颤抖,眼上多了泪,竭力保持沉静。 而平躺着的人喃喃:“消失了,他消失了。”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在世间,可窈青听明白了,卫子舒已经不在了。 “啪嗒”一滴泪打在薄衾上,转眼就湿润了,“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彼时那句,把她交给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窈青忙要从床头案上抽出信张,情急之中,那盆兰青也“啪”地栽倒在地上,碎成了泥瓦片。 急促的尖锐声将人吵醒,混沌的眸子一瞬间成为清明……
第36章 惊石 殷季迁睁开眼,窈青已经跪在地上,满脸的泪,只围着一盆兰青。 那兰花成了渣,青绿的叶上沾满了湿润的泥土,不复此前的幽翠,是她无意间将花盆弄打了? 他面容忽然冷肃,坐起身下了榻,先将她手心握住,眸光一紧:“怎么样?是不是伤到了哪里?” 窈青说不出来话,一个劲地流泪,她光是摇头就已经要让他感到窒息。 这只是一盆花而已,没有必要那样自责的,“这些、是什么?”地上洒了好多封信,泛黄的纸张新旧掺杂,极为引人注目。 那双指节有些微茧子的手捡起一封,换来窈青急忙去抢,可是一个失明的人又怎么抢的过他呢? “不要——” 那最深一色的信纸被他打开,上头歪歪扭扭的字迹渐渐让人心冷,殷季迁不知是什么神色,粗略读完只是将那信纸叠好,重新塞到了窈青手中。 本以为他会陶然大怒,没想到仅仅只是平静,“这些,你自己处理,我不希望再看到它们,更不想看到我的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因为一个外男而神伤。” 那颀长的背脊绷直,站在高处凝望着她。 而她神色戚戚,直到那衣袂离开携带的风经过脸上,窈青才挺起身子,瘦弱坚强:“他不是外男!” “他是我的弟弟、是我的家人,是我难以割舍的一部分……”是我缺失的那部分。 也不知那顿住脚步的人有没有听进去,就在门扉前,不发一言。 良久,绘雪阁的关门声响亮传来,那盆碎土青泥前的身子才软下来,热泪早已经模糊了眼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落下。 这些信张已经弄脏,本就掺杂了卫子舒的泪,沾了兰草的软泥,又湿了她的热泪,如今攥在手里,早就不如开始时硬.挺。 她一一收好,细数了下,统共五封,全在她手里,而地上的陶土泥盆不乏锋利,沾惹了淡淡血色,有种凄凉的美,在这冬日暖阁中,光线明晃晃地透进来,早早就穿过纱窗,却照不到她心上。 地上遗留的盆栽碎泥最终是玉扇进来收拾的,早知道一盆兰花放在床头会让他们吵架,她就不放了。 玉扇倒有些自责,若不是这盆该死的兰花,小夫人和大人也不至于会成这样,“都怪你!”她一边收拾瓦片碎子,一边摔打兰花草,怨它惹事。 本以为只是简单的一次吵架,毕竟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她们都猜想三两日就该好了,或是根据从前大人对小夫人的态度,怎么说都该会哄哄她,可是两人实在奇怪。 她们做下人的根本看不透,明明像是大人在生气,可小夫人也从不赔罪,或露出什么歉意,两人就这样僵着,而她们也根本不敢掺和。 从前大人还会留宿在绘雪阁中,可如今,他宁愿自个儿住在笃思署也不愿在绘雪阁住,就这样过了半月,见到面儿也只是维持相敬如宾,互相点个头行个礼罢了。 在她们眼里,从前的大人可是又惜又爱小夫人,事事以她为先,可现在,他好像恢复了当初的浪荡模样,早晚进出于花柳巷,又成了京城人人皆知的多情子弟。 小夫人虽说看不见,可她总是心知的,可对此也不管不问,活像失了凡心的菩萨。 玉扇看不下去,将手里捧着的旧珊瑚摆件搁下:“小夫人!你难道就不管管?” “管什么?”窈青迎着暖洋洋的日头,将那几封信摊开摆在案上,美其名曰叫做给他去去晦气,玉扇不懂,也任由她去。 可是也不能成日里围着那几封信啊!她都听府里的斑林说了好多关于花柳巷的事了,里边的女子十分勾人难缠,像极了上瘾的毒药,一旦沾染就难以抽身。 更何况,大人一连多日光顾那些地方,肯定是有原因的,怎么可能突然性情大变,连小夫人都不要了呢? 玉扇只能凑到窈青身边,来势汹汹替她不忿:“当然是管管大人了!他每每下了朝,也不回府,就往采枫楼里去,玉扇不信你不知道。” 这些不是好久前的事了么?又不是一日两日了。“是他的意愿,我能有什么办法?”窈青倒是反问了玉扇,语气间夹杂几分无奈。 早春麻雀声声,一掠过窗外就能知道是春天来了。 那嘹亮的鸟叫声掩过了人的脚步,徒留一声叹息,全然落在他耳中。 既然她不关心,那就是无用功,再怎样都没用的,在她心底里,他始终不如他重要,而他,是他难以企及的高度。 春日里的雀鸟不知要飞往何处,可他知道,他想回的地方没有了,回不去了。 那前院的杜英早早拆卸掉了棉布,厚实的叶片在日暖中逐渐变红,凋落后再发新叶。 楼栏前的身影逐渐消失不见,园中新纳来的白色鸥鹭在芳洲上徘徊,有时竟然也会发出两声鸣叫。 玉扇今日将一切收拾了一番,这才闲了下来,开始琢磨这几日的事。窈青刚刚睡下,果真是春困秋乏,留着她倚在门边上也不由打了个哈欠。 依她来看,这事儿估计两人都有错处,只是互相犟,谁都不肯服软罢了。 而前几日,她侍候完小夫人回了自己的房间,就听见两个丫头深夜里觉也不睡,在那里嚼舌。 虽然嚼舌不对,不服合下人的本分,可玉扇听了一丢丢也忍不住好奇,趴在边上多听了一会儿。 当时,微弱的灯火恍惚—— “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孩子的事?”秋菊拨弄自己齐整的头发帘,好奇问她。 可春桃觉着不会,“你想什么呢!我听说,他们连房都还未圆呢。”哪有听说小夫人见红,所以啊,他们根本就还没办那个事儿! “不会罢,成婚这么久了,怎么连那个都没……”秋菊虽然不小,这些事也都是明白的,不由多想,“那你说,他们成婚这么久了都还没怀上,会不会是因为小夫人不能受孕?” 秋菊寻了面铜镜过来,边照边聊,根本不影响。 这可能倒是有,前不久两人还你侬我侬,怎么乍一下子就冷落了下来?可春桃也有自己想法,“对了,听闻小夫人是被人从下面送上来的,她不会已经不是雏了罢?所以大人知道了这个秘密,才会突然冷淡!” 她这猜想犹如巨石惊水,掀起波澜一片。 “有理!”秋菊放下手中的铜镜,一定是这样,男人都接受不了妻子第一个男子不是自己,更何况是一个妾室呢? 她们的想法太过荒谬,玉扇听了只觉有气,刚想冲进去骂她们一番,又想起正是深夜,闹起来不好,才极力平复,走到老远开外,远远地喊着:“怎么还不熄灯,巡夜嬷嬷要来了!” 这里每晚都有巡夜的嬷嬷过来,查看房里的侍女丫鬟有没有熄灯,再大概算算人数,别少了哪个。 果不其然,这话有用,一出声完,那头恍惚的昏暗灭成黑色,静悄悄的,只剩下树杈间的风声。 玉扇当即冷哼,“明儿少不得让你们多干些活儿,晚上才不至于这般活跃!” 虽说两个丫鬟的猜想过于离奇,可倒也不是不可能,谁知道小夫人同大人之间是因为什么吵呢?这两个可能也有可能! 不管小夫人是不是能够受孕,也不管是不是头一次,大人对她的好她们做下人的总归是看在眼里的。 所以,要想让他们和好如初,还是得小夫人多多努力,正所谓“女追男隔层纱”嘛! 她这想法刚一冒头,玉扇目光就汇集在软榻上睡着的窈青身上,小夫人样貌端正惹人怜爱,身段又极好,若是她主动些,大人一定吃她这套。 春光懒洋洋地洒在人身上,因为有了橙黄色的窗片过滤,玉扇也极其困乏。 外头新绿初长、春水池深,狭小的叶影成团成簇,恍然如花般一点点盛开。 等到日头消下去,人的那抹困乏也消退殆尽。 窈青嘤咛一声,伸了个懒腰,她这一觉睡得还算不错,舒适极了。“玉扇,现在几时了?” 屋子里的芳香充斥在呼吸间,甜丝丝的,也足够安静。 此时约莫申时一刻,玉扇也在她话声中醒来,揉揉眼:“小夫人你醒了?现在是申时了。” 阳光下去,也冷了许多。 两人睡得都有些久,匆匆打扮一番,对着宽面铜镜,玉扇借机提议:“对了,那次不是说要帮脆桃姐姐说说情儿,让她回绘雪阁伺候嘛!” 上次她答应,等殷季迁回来,要帮脆桃说说话,请他将人调回来侍候,只是从那天到现在,她和殷季迁已经没怎么说过话了。 现在要她过去,请他将人调回来,倒有些难,也抹不开脸。 可玉扇知道,她眼下虽然不愿去,最终一定会去同大人说说的,毕竟已经答应了脆桃姐姐,而脆桃也是真心想回来。 “我……”窈青迟疑一下,不知该说什么,那手揪在一处,摩挲着膝盖上的衣料。 镜子里精致的容颜气色红润,瓷白樱口,五官也是小巧玲珑,唯独多了几丝犹豫踌躇。 玉扇反倒着急,“哎呦,我的小夫人,你就去罢,脆桃姐姐可还等着回来伺候呢!” 说着,她决定再加些猛药:“你都不知道,脆桃在那里得干多少活儿,手都磨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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