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纸上的泪痕一眼可见,聚集在了一处,模糊了字迹,可是还是可以辨认出来的。他不想让自己没用的眼泪,花了他给她的最后一封信,可是,终究还是没用地沾上了泪滴。 原本的夜色很静,只有猫爬的声音,行走在屋檐上,踩在雪里,极度微小。而当朔北风吹过,叶片松针上的雪渣就无所适从,浅浅落了一半。 冰炭的燃烧带来噼里啪啦之声,幽静幽静的,听在心头,恍恍惚惚。 很多事情她想不明白,就只能抱着信纸入夜,她看不见,可是能够将信上所有的话背出,已经全部刻在了脑海中。 子舒最开始在信中说,他想要她快乐,想要她过上好日子,可以看见这个世界的色彩,因为那双明丽水亮的双眼是因为他才失去了光亮。 正是因为他见过那双眼眸,始终在记忆里发着光,将他喊住,给了他一半的肉饼,他才不能任由她失去光明。 可是这一封封手信,直到最后,他还是希望她可以开心快乐,希望她幸福安康,不被眼睛阻挡住未来。 “窈姐姐,对不起,我不该出现的,是我的出现,毁掉了你。”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窈青只觉满是悲戚。 不,你没有,不是因为这样,“笨子舒,就是有你的出现,才有现在的我啊,我可以与黑暗共存,可以在黑暗中寻找光亮,可以寻找到一个窈青……”灯火下,她说出心声。 只是不知道,他是否可以听见。 ·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预兆着丰瑞的新年,是人皆盼望的。 可是雪势实在是大,拦住了不少的路,若是街道上的雪尚可扫上一扫,留下冰印子道路,而通往各州的官道被厚雪封堵住,马匹难过,马车难过,人更难过。 原先定下除夕回来,殷季迁也不得不改变计划,在沿途的邹庄停上一天。 望着外面草垛、柴房、马匹车辆上的厚雪,他不得不叹息,回府的日子又要晚上一日了。 这时,柴扉门外有人扣门,来者正是庸蝉。只听见里头一声清吟:“进来。”他才推门进入。 在这严寒的冬日中,他揖手冷着脸:“大人,派信的人估摸着已经到了府上,想必夫人此时此刻已经收到了信件。” 他是心腹,自然知道大人心中记挂府里,所以特意禀报一声。 这些殷季迁心中有数,据他估计,待到晚间雪便可消融掉一半了,此时车马仍旧可走,只是会有些艰难罢了,要小心些才行。 “吃过午饭,就让大家准备一下各自的行装,晚间准备启程。”他冷着腔调下达命令,可是,“大人真要晚上启程?”庸蝉有些疑惑。 “晚上环境较之白日,虽没有那样刺眼,可也实在不好走,况且又下过雪,天冷地滑的,当真要……” “你该庆幸,前些日子都是有褚石溪在,才行进的这样慢。”庸蝉被打断,接受他的审视。 褚石溪昨日已经通过另一条近道入宫,是以和他们分道扬镳开来。他年纪大,经不起折腾,这才来得这样慢,否则完全可以在除夕前七日回来。
第35章 梨茶 “是,属下这就传话给他们,好叫他们早做准备。”庸蝉听命退出,号令诸人重整行装。 临晚,消融小半的积雪露出稻禾颜色,一行人匆匆上马,吁着调令,顺着官道进京。 天黑时的路不好走,十几米的队伍浩荡穿行在雪地之间,迷糊的苍白走得久了也容易头晕目眩。 天蒙蒙亮时,一夜已经过去,他们连夜赶路,还是进了城。 所幸进到城门处就多了许多标志物,半开的铁门,摇曳的灰红色旌旗,行走步伐匆忙的零落路人,都不禁让人松口气,开始着眼于半白的雪景上。 一呼一吸间,清早的薄雾弥漫于眼前,又因为天色晦暗,看不太清。 他们一看就是奔波而归,有些惹眼,但依然有人走到一旁,让出过道。 沿着雪褶,在空荡的街道上四处穿行,半个时辰后,赫然凌高于牌匾上的三个金舞大字终于安抚了急于归来的焦灼。 府里的人没有接到消息,不知道他们提前赶来,因此也没有人出来迎接,估计还是在睡梦中没有醒来。 “大人,我们可算是从江陵回来了。”细碎的步子声向他靠近,庸蝉舒了口气,也望向了府内。 身前一袭黑色斗篷,身形高大修长的男子停住脚步,低声吩咐:“是本宰执思虑不周,天色刚刚大亮,府中想必还在睡着。” 说着,削刻的面庞顾看身后,在后面的,何尝不是赶了一夜的路? “你告诉他们,动静小点,就在门外歇息。待天色彻底明亮,入了府中,赏赐自不会少。”殷季迁眼中分布细微血丝,一夜未来得及休息,此刻也几分疲惫落在脸上。 这一众车马行囊、狼狈手下堆聚在门外,有的靠着马车合眼休息,有的是偎着门口的两座石狮子缓解半身力气,但都一致地静寂,唯独剩下起伏的喘气声。 就这样,隔着一扇朱门玉槛,殷季迁伴着余雪落座于阶上,平复心境,安静等待天亮。 约莫半个多时辰,天光以极其细腻细微的变化呈现透亮,空气也渐渐清慰起来,少了彻骨的寒气。 “吱呀”一声,小厮睡眼惺忪,开门一看外头已经堆了这样多的人,不敢相信,复又揉了揉眼:“你们……、大人?” 一瘦长有力的背影背对他而坐,尽管那人没有转头,看不见五官面目,但通身的气概不落俗套,矜贵许加,就是可以知晓,在阶上席坐着的是他家大人。 他像是极其惊讶,完全没有料到殷季迁会提前回来,忙将红门彻底敞开,迎接他们进来:“快请进!” 一边又急匆匆的,忙跑去告知常管家,灰色的身影消失在进门边上的长廊里。 此时,殷季迁才慢条斯理的起身,抖落斗篷下的雪渣,在人都进了门以后才迈步进去。 而那头,常管家刚出了房间,转身关门的瞬间,那看门的小厮匆忙跑来:“常管家,大人他们回来了!” 这消息实在突然,大人若是想要今早回府,恐怕得赶上一夜的路,方能越过余雪,在天亮时分回来。 他原本不信,可一看小厮这般慌张,又瞬间想起以大人的秉性,早早回来也不是不可能:“当真?” “骗你做什么?”小厮看见他手指大门的方向,无奈跺脚,“我看,还是快些告诉小夫人罢!” 是了,大人这般记挂,必须得让小夫人知晓才行,“你去,我这把老骨头跑不动,还是你去将这消息传告到绘雪阁。” 日头逐渐升起,皎皎日光一点点的要将檐上积雪融化,化成水不知不觉间溢流下来。 那底下的硕大叶片承接着雪水,借雪水滴打变得更加透亮。 殷季迁站在光洁的草青色石板上,一错不错地将叶幅摆动收入眼中,他早已换下了奔波路上的襟袍与斗篷,瑾绀色长袍曳及脚边,始终与前方的青白雪色保持几寸距离。 这处园中的三角路段通往各处,延伸了多个方向。 只听有脚步声传来,凤丽的眸子收眼,窈青正端着一碗热汤过来,在他身后不断靠近。 她眼睛不好,是玉扇在旁边扶着,生怕她跌倒,慢慢挪步过来的。当即,他快步过去,接过她手中的那碗冰梨汤:“怎么还端着这个?” 短短一句,总觉着有些责备,他是怪玉扇任由她端着茶汤过来。窈青看不见,端着这个走就更不安全,果然,玉扇不由瑟缩了下肩膀,有些惧意。 幸好有他挥手的吩咐,玉扇才忙不迭退下,留给他们二人独处。 一阵脚步声匆匆离开,越来越远。 “大人终于归来,窈青特意让厨房备了梨茶,喝了也好暖暖身子。”浅淡的笑挂在嘴边,混着隐秘送给他。 那直冒着热气的茶汤芬发梨香,端在手里也是暖暖的,久了还有些烫手。 可他多等了会儿,似乎舍不得一口喝下,反倒询问起她来,语气夹带小心地试探:“我不在,你在府里过得好么?” 窈青脸色微微变化,轻轻嗯了一声,不知他有没有听见。 热气氤氲,他瞩神在梨汤上,余光却落在别处,“有想我么?” 可能是恰好避开,女子嘴角冷了一丝,“嗯!” 终于等到了期盼的答复,那双暗涩的眸子染上了光亮,像是等来了黎明的曙光。 又上下打量了一遍,今日她眉眼敷粉,遮去了没有休息好留下的青黑,而一身绣满了海棠的粉霁色夹袄拖裙勾勒窈窕的身段,纵使冬装稍厚实,也难掩盈盈一握的腰身。 “大人怎么不喝?一会儿要冷掉了。”她开口催促,不想让热腾腾的汤水散去温度。 果然,清白的梨汤在冷风中一点点失去温度,不如先前那样热了,可也只是说话的功夫而已。 很快,一碗温热的茶汤下肚,洗刷了不少侵入体内的寒冷。 “大人是不是赶了一夜的路?”她贴心询问,眉眼间隐隐有愁容。 的确是赶了一夜的路,借着月色和星光走过草地,又在官道上行径几个时辰,不过算不得什么,早些回来也好,省的多受寒冷侵袭了。 他看见她伸出手,问他要那只小盏,便也亲手交到了她手上,“是赶了一夜的路,要不是那场雪,还真不知道回家的迫切。” 那泠泠滴落的水声透过空气传来,隐约又能闻见清冷的香气,是窈青身上的脂粉味道。 下一刻,她手指攀上了他腕间的袖子,“既是这样,大人还是在绘雪阁睡上一会儿罢!” 那张秀颜如玉的小脸多了几分紧张忧心,面对她的关心,他又怎么好拒绝?当即陪同着窈青一起向着绘雪阁的方向过去。 雪后的痕迹虽然没有多少,都被人为的清理掉许多,可前些日子从外头来的一只野猫似乎格外泼实,一会儿不见,就弄得院落满地的碎雪,还得让人再来清扫下。 进了镂花门,推开紧闭的小门,里间温暖如春季,还有女子特有的香氛气息,不断贯穿在鼻息间。 那张拔步床多铺了一层绒被,极其柔软舒适,被叠的整整齐齐。 窈青待他躺下,仔细将薄被盖在他身上,试着掖了掖被角,“大人好好休息一会儿,这样也好精力处理事务。” 她这般体贴温柔,总和走前有些区别,又说不上来。殷季迁实在有几分疲惫,没有精力再深究,反倒是在这甜香中瞑上了双眼。 这里犹如宁静安乐的小筑,虽不如自然山水那般生动盎然,可胜在足够令人安心,不必过多忧虑其他。 接连多日的奔波耗尽人不少精力,总有些疲乏被强压在角落,直到真正躺下,才能够放空起来。 床幔如丝,波澜不惊地撂在上头,而窗前多了一盆兰栽,陶泥材质的盆底压了半沓子信书,纸角透出黄白色,又被兰花长叶枝条盖住,一眼望去只有青绿在暖室里释放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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