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游廊后依旧一片静好,满地花木盛开,除了四周异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卢冬勋一颗心却不断往下沉。 他一直都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却不知这宫廷竟是如此吃人的地方。 他妹妹死在这宫廷隐晦中,她呢? 处处招人嫉恨,阴谋手段接踵而至,她又能顺遂多久? 卢冬勋不知道,他无意识地握紧了刀柄,他甚至至今他都不知他对女子究竟是什么情绪。 是因妹妹而觉得她不同,还是初见时印象太深,才让他一直念念不忘。 回了殿前,卢冬勋接过刘安顺送来的卷宗,他将此当做证据准备带回坤宁宫,在带回去前,他先检查了一遍,没有看出任何不对劲。 卢冬勋抬起头,眼神也不知是看向刘安顺,还是看向小融子: “后院的味道太冲,再急,也不能打翻净桶啊。” 他仿佛是没查出什么,放松地开了个玩笑。 小融子却是呼吸一顿,他差点要忍不住抬头去看卢冬勋的表情,是刘公公忽然出声,让他冷静下来,刘公公悻悻道: “底下人不经事,让卢大人见笑了。” 卢冬勋什么都没再说,转身离开了中省殿。 搜查各个宫殿的禁军也回来了,褚桉宫什么都没查出来,不看坤宁宫那条玛瑙珠串,不论从何处看,都只能说明褚桉宫清清白白。 卢冬勋握住卷宗的手有点发紧,青筋凸起。 禁军离开后,中省殿内,有个宫人左右瞧了瞧,冲刘安顺低声: “公公,小宋子没在。” 刘安顺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他皱了皱眉,语气不好:“没在?等找到他,让他来见我!” 小融子埋头不语。 他知道,这宫中的人是不可能再找到小宋子了。 宫人见他脸色冷了下来,不敢再言语。 中省殿的门要被关上,刘安顺抬头,看了眼外间仿佛能吞人的黑暗,眼底一片平静。 ******* 坤宁宫中,众人在等禁军回来,时间一长,空气中都仿佛有些躁动不安。 云姒仿佛不舒服,她恹恹地蹙眉低头。 只有秋媛看得见,娘娘手中的帕子被握得四处都是褶皱。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卢冬勋带着禁军回来,他进来时几不可察地觑了眼女子,她似乎很不舒服,唇色都透着白。 无人发觉,他就收回了视线,没再多瞥熙修容一眼,恭恭敬敬地将卷宗呈上去: “皇上,这是臣从中省殿带回来的卷宗。” 卷宗被许顺福接过,卢冬勋砰一声跪了下来:“臣无能,没能查出是谁害了皇后娘娘。” 闻言,众人还未有反应,苏婕妤登时脱口而出: “不可能!” 众人被她这厉声吓到,心有余悸地看向她,苏婕妤没管任何人,她怒而看向卢冬勋: “你从中省殿回来,怎么可能会什么都没查到?!” 中省殿是什么地方,刘安顺是伺候过先帝的老人,想要抓他把柄简直难如登天,从一开始,她们就设好了局,抓不到把柄,就制造一个把柄出来! 苏婕妤想起在中省殿的人手是祁贵嫔安排的,她陡然看向祁贵嫔。 却没料到祁贵嫔一脸死气沉沉地埋着头,她不知在想什么,半点不在乎坤宁宫中的形势转变。 云姒在听见卢冬勋的话后,一直紧攥着帕子终于松开,闻言,她倏然抬头看向苏婕妤: “苏婕妤好像很笃定中省殿一定能查出什么?” 苏婕妤心底忍不住恐慌,禁军怎么会没查到小宋子? 不应该是小宋子被查出来,然后捅出云姒和中省殿勾结,暗害皇后娘娘么?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苏婕妤意识到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在看向她,似乎都因云姒的话对她产生了怀疑,苏婕妤脑海中的那根弦忽然崩了,她顾不得什么证据不证据,她拔高声道: “熙修容装什么无辜?” “当初刘安顺救了你,让你在中省殿一待就是两年,后又让你进和宜殿伺候,这一路顺风顺水,你难道敢说和中省殿不曾有勾结?!” 满宫哗然,众人忍不住惊疑,熙修容和中省殿? 云姒仿佛被气得够呛,胸口不断起伏,她直接冷下脸: “你放肆!” “中省殿历来只效忠于皇上,要是本宫能够轻易让中省殿改变效忠对象,岂不是视皇室恩威于无物,你究竟是何居心?!” 话落,云姒攥住了谈垣初的衣袖,她咬唇不安地看向他,似乎是怕他会信了苏婕妤的话。 谈垣初握住她的手,只冷漠地扫了眼苏婕妤: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苏婕妤没想到他铁了心不信她,心肺都在疼,忍不住哭着道: “嫔妾句句属实,皇上不信嫔妾大可去查!整个中省殿谁不知云姒在中省殿时,刘安顺对她极好,不让她做一点活,名义是奴才,却活得比主子还要自在!” “这么久,她事事顺遂,难道您就真的一点都不怀疑她么?!” 谈垣初听见事事顺遂四字时,只觉得讽刺。 他亲眼看着女子一路走过来,几经生死,人人都容不得她,称得上坎坷,岂能用事事顺遂概括? 甚至,她前不久就在他身边差点小产。 如今更是被人陷害谋害皇后,各个恨不得要了她的命! 苏婕妤居然将这一切称作事事顺遂? 至于苏婕妤口中的刘安顺对女子甚好,谈垣初其实不曾在意,他惯是了解女子,她想要讨好一个人,从来不是一件难事。 刘安顺能一直坐在中省殿管事这个位置上,就说明了他不是个没脑子的。 自不会做出自掘坟墓的事。 云姒也被苏婕妤口中的事事顺遂恶心到了,人人只瞧她如今风光,全然不记得她当初的做低伏小。 苏婕妤见谈垣初一脸不为所动,眼底陡然窜上茫然,她不解,为什么话说到这种地步,皇上还是这么信任云姒。 她几乎豁出了性命,却半点没有动摇云姒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苏婕妤浑身瘫软的坐在地上,她不甘心啊! 她余光忽然瞥见了被查出不对的玛瑙珠串,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 “熙修容觉得自己无辜,那玛瑙珠串又作何解释?!” 云姒还未说话,一道虚弱平静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你想要解释,本宫可以给你。” 这道声音格外耳熟,苏婕妤陡然转过身,云姒也抬眸,内殿的珠帘被掀开,皇后娘娘被百枝扶着走出来,皇后脸上是肉眼可见的苍白和虚弱,百枝通红着一双眼,忍不住地擦了又擦。 云姒轻抿了抿唇。 皇后被扶着出来,她服身要行礼,被谈垣初拦住: “你刚醒,出来做什么?” 皇后忍不住呛咳了一声,许久,她才低声虚弱道:“臣妾再不出来,熙修容就要背上谋害臣妾的罪名了。” 万般证据,都不如皇后这一句话有用。 苏婕妤没想到不仅皇上不怀疑云姒,皇后居然也不曾怀疑过云姒,她忍不住拔高声音: “娘娘!” 皇后转头看向狼狈的苏婕妤,有些疲倦地闭了闭眼。 百枝却是没她好性子,恨不得上前手撕了苏婕妤: “你闭嘴!你怎么有脸喊娘娘?!” 皇后拦住了她,她声音不轻不重,却是传遍了殿内: “熙修容一贯谨慎,在送来珠串时就提醒过本宫,让本宫请太医检查过珠串无害再佩戴。” 她话音甫落,苏婕妤浑身就是一僵,不敢和皇后对视。 皇后却是没让她再自欺欺人:“本宫请太医看过,这珠串送来时没有问题。” 问题只会出现在坤宁宫中。 皇后垂眸看向这段时间经常进出坤宁宫的苏婕妤,自嘲地轻扯了扯唇。 明明有德妃的前车之鉴,她怎么就不涨记性呢。 苏婕妤一而再的偏执和埋怨,她明明都看在眼中,怎么就奢望苏婕妤真的会吸取教训,是真心知道悔改了呢? 她识人不清,先害了自己的孩子,后又差点害了自己。 皇后喉间忽然涌上些许腥甜,她惯来能忍,咽下这口腥甜,她轻声道: “这段时间,只有你时常请安后留在坤宁宫中。” 谋害她的人是谁,根本不言而喻,她心底早有了答案。 苏婕妤脸色煞白,她还想要再争辩: “娘娘是宁肯信她,也不信嫔妾么?” “她会让您检查珠串,或许就是为了让您掉以轻心!” 皇后平静地看向她:“她若有这般手段和心思害本宫,何必在珠串上做手脚?” 在珠串做手脚,是生怕别人不会怀疑她么? 苏婕妤倏然哑声。 皇后闭上眼,不再看向她,她只是平静地阐述了一件事: “这宫中谁都可能害本宫,唯独熙修容不会。”
第123章 “抱歉,没能替他积福。”【营养液加更】 唯独熙修容不会。 不止是满殿不解, 谈垣初也不由得掀起眼看向她。 苏婕妤跪坐在地上,哭着抬起头一错不错地看着她,想要一个答案。 百枝忍不住又擦了一把眼泪, 却觉得怎么都擦不干净。 云姒轻抿了抿唇。 面对所有人的疑惑, 皇后忍不住地呛咳, 脸色极度惨白却泛着一抹异样的潮红, 许久,她哑声道: “因为熙修容早就知道本宫命不久矣。” 她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自己活不久的事实。 她瞒了许久。 当初只是为了不让德妃得势,如今也没有必要再瞒下去。 皇后抬眼,和满脸不敢置信的苏婕妤对视: “熙修容即使想要本宫的位置, 也根本没有必要涉险。” 她只要耐心等上些时间, 凭借皇上对她的心意,她就能干干净净地接手这个位置,何必弄脏自己的手? 她一直教云姒中馈事宜,要的就是云姒诞下皇嗣后, 能够协助她管理六宫。 云姒明知这些事,她不是个傻的, 自不会在这时害她。 满殿哗然。 谈垣初也不由得皱眉变了脸色,他怒而冷声:“太医呢!” 常太医就在殿内,要上前时, 被皇后拦了下来: “皇上, 臣妾清楚自己的身体, 没必要再诊。” 谈垣初冷下脸:“别说话, 回去好好休息。” 对谈垣初来说, 皇后一直都是皇后, 他从未想过动摇皇后的位置, 人人都想要中宫的位置, 但在这个位置上,有几个人能做到像皇后一般没有私心? 皇后抬眼看向谈垣初,她眼底有点恍惚,许久,她心底轻叹了口气。 其实,她本来以为在听到她命不久矣时,皇上会觉得松口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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