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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杭、粤州、江芜、蜀州四地是大乾朝的四大织绣产地，因此，朝廷下派了内务司的大臣前往四地，开始了绣工遴选。 苏婉一早得知这个消息, 便赶来告诉了叶汝锦。 “竟然提前了整整一个月，绣活本就细致难做, 这时间一改，多少家绣娘恐怕要赶不上趟了。”叶汝锦分析道。 苏婉坐在她身侧，帮叶汝锦检查起了绣绷。 “锦儿，你这幅绣品, 我看还要半个月才能完成吧？可现在，就剩下十天不到，会不会难为了你？”苏婉颦额道。 叶汝锦听完，没有因此紧张不安, 反倒微微一笑：“阿娘，这有什么要紧，我每天早些起来，晚上再花时间赶赶, 一定能按时绣完的。” 苏婉心疼地看着她, 知道叶汝锦一旦开了口, 便会说到做到。 “那你也不要太累，如果做不下来，咱们家今年就放弃参选。”苏婉抚了下女儿顺滑的头发，言辞恳切。 “嗯，我知道的。” 眼看着叶兆海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说不定哪日天命就到了，叶汝锦还想让他爹重回往日荣耀，又怎么会轻言放弃。 这日以后，叶汝锦便闭门不出，只有吃饭的时候由下人端来，或是绣到一定时间，便闭眼休息一会儿，其余的时间，她全都拿来赶制绣活。 终于，在举行遴选的前一日，她完成了所有绣活。 这天晚上，总算不用再熬夜，她早早地沐浴更衣躺到了床上，想着明日去参加遴选大会的事宜。 窗棂外，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在厢房外晃荡了两圈，叶汝锦见那人影还在，又迟迟没有敲门，主动问道：“是谁在外面？” 门外的人影没有出声，似乎还在踟蹰，过了好一会儿，才轻推开房门。 竟然是他们家的婢女春桃。 待人走近了，叶汝锦见她背上还背着一个小包，惊讶道：“春桃？你这是做什么？” 春桃面露苦色，对着榻上的叶汝锦，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姑娘，我、我对不住你，之前是我偷了你的劈丝方子给锦绣坊，想必你已经知晓了，但你......还没有惩罚我。” 春桃说着，眼泪也跟着落下。 叶汝锦坐起身子，将锦帕递给她：“好了，我也没有怪你，你们卖身为奴，本就辛苦。你说说，你带着包袱过来，是什么意思？” 自从见过锦绣坊如何鞭打卖身为奴的织工和绣娘，叶汝锦对这些奴隶又多了几分怜悯。 这些人家世凄惨，卖给富贵人家做了奴仆，若是惹恼了主人，犯了错，他们就会被发卖给人牙子，再被卖做妓.女或是苦役。 春桃本就是家里的粗使丫头，干的活又脏又累，自锦绣坊赔了巨款闹得沸沸扬扬，春桃得知了此事，知道自己行迹败露，从此愈发老实，没有再做出任何出格之举，整日只顾着埋头干事。 叶汝锦遣了人，对春桃观察了好些日子，念在她没有再犯错，也就没有揭开她过往的错处，更没有惩罚她。 “姑娘待我仁慈，所以我才过来找姑娘。”春桃哪里敢接叶汝锦的帕子，伸出袖子随意地擦了擦眼泪，继续道：“姑娘，你们今夜，可千万别睡了，锦绣坊派了人，今日子时之前，他们就会来叶府放火。” “放火？”叶汝锦秀眉一挑，愠怒道：“所以你背着包袱，是准备跑路？等等......你是怎么知道的？” 感受到叶汝锦的怒气，春桃老老实实和盘托出：“姑娘，实不相瞒，我与锦绣坊里的一个下人......是相好。” “他将此事告知了我，让我先逃出去。本来我......把包袱都收好了，可我、我实在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锦绣坊的人害你们性命，老爷夫人，还有姑娘，都是很好的人啊......”春桃说着，泪眼中带着忏意。 叶汝锦将她从地上搀了起来，温声道：“你既然悬崖勒马，回了头，那就还是我们叶家的人，春桃，你留下来吧。以后，你也不必做粗使丫头了，你若是愿意，我还能安排你去染坊学染布。” “好，我不走了，我愿意学染布。”春桃连忙点头。若是真能进染坊学织染技艺，那月银可比现在高多了，她也不用再干往日那些粗活。 而叶汝锦还有另一层用意。 她问春桃：“那我要你明日去衙门作证人，你可愿意？” 春桃闻言，迟疑了一瞬。 她背叛了她的相好，一定会被男人怨怼，甚至被抛弃。 但此刻，她的良心总算不再那么难受，以后也有了更好的出路。 思及此，春桃横下了心，答道：“我愿意的。” 而后，叶汝锦将此事通知了爹娘，苏婉和叶兆海得知此事后，立刻安排了一大批人手，守在暗处，就等着锦绣坊的人前来自投罗网。 果不其然，三更的梆子刚敲过，没过一会儿，便有两个鬼祟的黑衣人，提着酒桶来到了叶府外面。 等两人泼下第一瓢烈酒，叶府的人趁机冲了上去，将两人用绳子绑起，直接扭送到了衙门，已经人赃俱获，等到明日升堂之时，便可状告锦绣坊。 翌日，暖阳东升，万里无云，在整个冬日里，都是难得的好天气。 叶兆海带着春桃去了衙门状告锦绣坊，叶汝锦和苏婉则去了皇商遴选大会。 这次来参选的绣馆比去年少了一些，大多是因为来不及赶制绣品，但统共加起来仍有十来家。 内务司的钦差大臣已经坐上了主位，陪同评审的还有江芜本地的几位官员。对于各个绣馆的绣品，遴选标准已经公布，将由构图、设色、绣技、立意几个方面来打分，得分最高者，将赢得明年的皇商资格。 所有的绣馆都必须按照规定，将绣品用黑布包裹起来，然后呈上去，以免有弄虚作假的嫌疑，每一幅绣品上的绣娘名字都被遮住，官员在评审时，是看不到绣品出自何人的。 叶汝锦呈交了自己绣制的两幅绣品，往四处打量了一番，没有见到锦绣坊来人。 “阿娘，怎么没见到锦绣坊的人来？” 苏婉刚与刘氏绣馆的刘绣娘攀谈完，也看了一眼周围，随即冷哼一声：“他们还有脸来吗？” 正说着，却见金佩兰抱着两幅黑布包着的绣品走近了殿内。 和她一道的，并不是金元富，而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看模样，与金元富长得有几分相似。 叶汝锦暗自猜测着妇人身份，那妇人也朝她俩望了过来，金佩兰则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似乎在介绍她与苏婉的身份。 妇人一身华贵的樟色缎衣，脸上端持着一股威严，扫过来的眼神很是平淡，随即便移开了视线。 她俩交了绣品，也无一人上前与之攀谈。锦绣坊如今的口碑跌入了谷底，不仅门店上没有生意，连各个布庄绣馆也不太愿意与他们结交。 叶汝锦这边却围满了人，各个绣馆的掌柜、绣娘都上前，与她打招呼或者请教。 叶汝锦很好说话，除了家族绣技闭口不谈，对于其他织绣上的事务，能答上来的，通通知无不言。 他们正坐在客位上交谈，小厮推出来一幅一幅裱好的绣屏，宣布了遴选大会开始。 几位大人纷纷上场，围着第一轮绣品开始了评审。 内务司的大人眼光毒辣，围视了一圈，最终停留在一幅绣品上，上面绣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猫，他双眼放光道：“大家快来看。” 众位大人闻言，赶了过去，咋咋称奇：“苏绣以猫为最难绣，猫的纹理走向变化多端，要绣出小猫毛发层次，极为不易，可这幅绣品上，猫的每一处都细致入微，连耳朵处的绒毛也根根分明，若不是以真猫的形态观察数日，绝对绣不出这样的境界。” “这猫眼也有意思，还是一双异瞳，绣得也很巧妙，细看有二十余种绣线颜色，才能将这猫眼的神采绣得活灵活现，我观这幅绣品，采用了稀针、细乱针、擞和针、活毛套针、虚实针等近二十种针法，这绣技，绝对算是今日顶尖了。” 绣娘们坐在评审台不远处，将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 大家各自猜测，他们谈论的是谁家的绣品。 “苏掌柜，这难道是你们家的绣品？”刘绣娘悄声问道。 苏婉微笑着摇了摇头。 又听评审官员道：“咦，怎么会有一幅双面绣？” 叶汝锦听见他的话，不自觉地捏了捏锦帕，那位官员谈论的，正是她的绣品。 人声开始哗然，又听一人道：“今日可真是大开眼界，先是见了顶尖苏绣技艺的绣猫，又见到一幅久未问世的双面绣。” “你们看，不知是哪位绣娘如此大胆，居然敢采用黑色的绣布！可这上面绣着的，竟然是秉烛赏花的夜景。” 他语气激荡，甚至能听见他倒抽了一口气的声音。 这只是绣品比试的第一轮，按照要求，第一轮的绣品规格统一，均为一幅半尺团扇大小，故而第一轮的绣品，主要展示绣娘精湛的绣技，并不会有太多内容。 而眼前的秉烛赏花绣品，则颠覆了官员们以往的认知。
第31章 丰收 ◎今日遴选已经结束◎ 官员们驻足在这幅绣品前, 各自发表着意见。 “这构图之精巧，令人叹为观止。夜色深浓如墨，只有秉烛之人的手中, 携着一簇暖光，映照在这朵盛放的牡丹花上。你们看这露珠, 在烛光下光彩闪动, 这花瓣的颜色, 随着烛火的明暗，层层渐褪，可谓是秉烛夜游作花伴，韶光转眼瞬息间, 此情此景，实在是美得让人无法言喻。” 若说此前那幅绣猫, 已经是绣技的最高形态，那么这一幅秉烛赏花，便是构图、巧思、技艺三者的结合。 一位大人看了许久，才缓缓发话：“可我们是要选出绣技最高超的绣娘, 咱们不妨从绣技上多作衡量。”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官员表示赞同。 “这幅秉烛赏花确实很美，构图巧妙，立意别具一格, 可咱们的遴选终究重在绣技。” 一位官员出声反驳：“这幅绣品的针法虽然不如绣猫复杂，但你们看这里的烛火，设色自然到足以以假乱真，分层加色, 来来回回晕染施针, 明暗之间自然交替, 能够将绣技还原到如此逼真的程度，还称不上最顶尖的绣技吗？” 最开始的那位官员高声提醒：“你们难道忘了，这可是一幅双面绣。” 说着，便将绣品的另一面翻了过来。 他们的确是忘了，忙着欣赏这幅黑底绣品的精巧美丽，一时间竟忽略了它是一幅珍贵的双面绣。 在场的几位官员里，只有内务司的大人见过双面绣，其他人倒是第一次见，众人睁大了双眼，另一面所绣的，与前一面一模一样。 双面绣这种几十年都难得一见的技艺，难学难绣，而且近乎失传，除了世世代代以织绣为业的大家族以外，已经很难在市面上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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