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肩膀挤兑着肩膀,上前面去一左一右拉着老马到屋子里来,院子里先喝早茶最好,上好的高沫儿冲泡,厨房一直有人,是大力家的,昨儿夜里一直等着呢,怕是情况不太好。 “您一早儿没吃吧,跟我们吃一气儿吧,爷们儿昨儿夜里一个头半夜,一个后半夜,正好赶上早点儿了,您尝尝看看吧。”喜得财比鱼承恩更机灵一些,厨房里面端来细面一把塞到老马手里去,递过去一双筷子。 屋子里面二太太瞧见了,看见自己儿子站在桌子旁边,不问不言,实在是坐不住,喊着他进来,老马特别实诚,你给我塞了,我就吃呗,他饭量也大,喜得财又一个劲地劝他放开了吃。 屋子里面二太太压低了声音,“你做的好事儿,我说你为什么魂不守舍的,才知道你给人家姑娘送进去了,差点儿要了命去,你实在是糊涂的很,还当是小时候的日子,动不动罚人家,大雪地里跪着?” 你要找的是太太,不是个下人了。 你做事情不能如此随意任性,“你不要不服气,觉得自己没有多大的错儿。” 能这么狠心说儿子一次,是这辈子头一次了,就是二老爷在上海那边娶个小的,她也不曾这样生气过。 这个年纪了,看的是儿子,她自来是跟着儿子过日子的,不是跟着二老爷在上海那边过日子的,也是有原因的,这个年纪的男人娶个小的,不算什么,只不过总共不是那么自在的,她一心一意跟着宋旸谷在这边,宋映谷也在这边,那边再好,没有自己儿子好。 “我是你母亲,最盼着你好的,我不会害你的啊。” 她说的语重心长,宋旸谷突然开口,他有很多话,憋着在心里像是要浇筑起来的水泥地一样,“我没有想她这样的,哪怕我做错事,但是我没有想她不好。” “是这样的,可是结果就是很不好,结果不好也没有事情,但是你为什么不这样跟人讲清楚呢,你做错事了,为什么不想着弥补挽救一下呢。”二太太看他这样,有些头疼。 你是个男人,这个事情不错。 教你教的也很好,这个也没错。 但是男女相处这个事情上,你的姿态不能太高了。 尤其是你看好人家,相中了的时候,你的姿态作为一个男的,就是要低一点儿的,你这样倔强的高姿态,人家找你图什么? 图你性格别扭,图你不同人气儿,图你一直端着吗? “我给你出主意,去买些女孩子喜欢的礼物,给人送过去,说几句关心人的话,你心里未必是这样冷清不担心人家的,不然你心不在焉地做什么?” 感情里面,最忌讳为难自己,让自己坐立难安。 你可以美好一点,她跟二老爷,开始的也很美好,也是浓情蜜意地开始的,也不是这样冷冰冰地开始的,这一点,儿子做的竟然还不如老子。 你要哄女人的啊。 宋旸谷不开口,拱手转移话题,“局里面还有事情,要开早会,我早些去了,礼物的事情,已经准备好了,教人一会儿捎带过去吧。” 他早前就让承恩准备好了,修养的药材,全部都切片儿装好了,得时常温补的,对扶桑的身体都好。 承恩一个罐子一个罐子装好了,用大包袱包起来,连蜜饯都有。 欲言又止地看着宋旸谷,一起长大的,他也是才知道这人这么轴呢,不敢劝宋旸谷,这药材是他一点一点问大夫配好的,都是从库房里面找出来,炮制的很像样儿,这都是宋旸谷亲自过手的。 就是那两盆桂花儿,送去前也是他自己修剪过的,也补了养分擦了叶子。 你做都做了,你讲一声怎么了。 老马怎么可能要呢,家里什么都不要了。 但是架不住鱼承恩跟喜得财俩人跟人精一样儿的,给装车上去了,鱼承恩还送到半路儿,“您辛苦了,我们爷们啊,都是这样儿的,只管做不好意思多说话儿的,就是这样一个热心肠的人,这心里啊,一直惦记着呢。” 说宋旸谷前面做错道歉这样的话儿,承恩不敢,这不是他应该说的话儿,这辈子他的观念里面,就没有宋旸谷做错事这一种情况。 无论发生什么,宋旸谷在他的嘴巴里面,都是没有错的。 这一点上,他绝对是宋旸谷最好的一个大伴儿,忠心耿耿。 老马拿家里去,看着就犯愁,也不跟扶桑多话儿,直接送到她屋子里面去了,“宋先生给的,说是您吃着温补。” 低着头,又飞起眼神来看扶桑,打量她的表情,她在桌子上给金钟儿喂水呢,这个东西不大好养,早前荣师傅养的很静心,她漫不经心地应付,“哦,多谢他了。” 再无多一句话。 等着喂水完了,她才起身,看着这桌子上的一堆,不是很在乎地笑了笑,你送来我就吃,为什么不吃呢。 你心甘情愿的,我没有说什么。 老马就打量着,结果就看扶桑跟没事人一样的吃,里面有蜜渍过的参片儿,直接在嘴里生吃的,她每天早上都吃一片儿。 东西吃了,也没有任何的话,匪夷所思。 一边儿把羊挂起来,一边儿跟小荣嘀咕呢,“你说姐儿想什么呢?” 比划了一下,“我当这送来的东西,要么就不受待见给送回去,要么就扔在一边儿不大喜欢,可是你看她,不是不喜欢的样子,这也不是喜欢的样子啊,吃着也不说好,也不说宋先生怎么样。” 就当是自己买来的,吃的倍儿自然。 小荣把羊皮都收起来,他会炮制羊皮儿,弄软了到时候可以做靴子呢,冬天踩雪穿可好,现在听见老马喊宋先生就眼皮子跳,之前家里都是喊三爷,喊少东家的,如今老马带头,喊宋先生。 “她瞧着好就行,这日子难得快活,你别去问他,宋先生那边还送东西来?” 老马盘点了一下,“怎么不送呢?今儿早上又送了一抽屉馄饨儿来,三鲜虾仁儿的呢。” 这什么工资,能禁得起这样的送东西,这个时候哪里来的虾仁呢。 扶桑吃着一般,她吃也吃,但是跟老马说了,“不如街上卖的馄饨皮好吃。” 你看,就是这样,以前宋旸谷喝过她一碗馄饨皮,还给她一锅肉馅儿馄饨,如今又是虾仁馄饨。 你送吧,使劲送,你送一辈子都不知道我就是只喜欢馄饨皮儿,街上敲着家伙叫卖的馄饨皮儿,没有多少馅儿的馄饨。 她吃了??x?也不记好。 算是想明白了,这男女关系啊,无论是跟谁,都不要对人家太有期待了,太看重了。 像是现在这样的状态就很好,我喜不喜欢我都不跟你说,我不用那么努力去经营,去表白我自己,去推销我自己。 我就等着,总有个人愿意知道她喜欢吃馄饨皮儿。 反正不是这个冤种,他能送几个月,三个月还是一个月,自讨没趣了就算了呗。 懒得再跟他纠缠那么一点点。 现在她就是心态比较豆腐渣。 ----
第66章 好姑娘 老马套车, 扶桑坐在里面,凌晨四点就起来了,往南城墙根去还要一段路呢, 扶桑已经穿着薄夹袄了, 坐在板儿车上。 路过柳先生家里, 大柳小柳在吊嗓子呢,晨起练功, 踩步走位,戏台上的东西,都是放大一万倍的, 一个细微的表情下面的人都能看非常清楚。 一个传神的表情下来,做的好了就是一片掌声, 不太好的人就走了,喝倒彩。 一天二十四个钟,大小柳能做到十五六个钟的用功, 刘先生对两位弟子很严厉,他不是对邻居街坊那样的态度, 俩孩子拿腔, 刘先生就拉琴配。 听外面板儿车的声音停下来,外面老马特意问的,站在大门口外, 扶桑跟着他下来站在台阶下面,她对柳先生这样的手艺人, 是多一些尊重跟敬佩的,披着个套头的斗篷, 看不清人脸, 只能看见眼睛下面的一大半儿。 在晨雾里面显得精致细腻, 跟灯影里面的瓷器一样的,老马咳嗽两声,“柳先生,我们南城去早市买年菜去了,您看看家里有没有要带的,我一起给您带来,省的您大老远跑去了。” 家里没有个做杂事儿的人,远一点儿去办事都费劲,为着柳先生给扶桑找对象这事儿,小荣特意嘱咐老马的,对柳先生格外地关照。 柳先生起身,放下弦子,“啊,难为您还特地来问一句,如今家里就我们师徒三人,世道也不太平,正想着哪天有空雇车去买呢,您车上要是还有空儿,只管着给我捎带些干菜白菜伍的,要放的住的东西,钱我给您,您看着买。” “要是遇见卖小米儿豆面儿的,也帮着带点。”他说完叹气,这是怕打起来。 一旦打起来了,北平市民是有经验的,只管紧闭门户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足不出户的,家里菜米面都得存起来,够吃一年的也是有的。 老马答应着,接过来钱,“那行,您继续忙着。” 打量着大小柳,他总是闲话多,“二位这些日子怕是没有场子跑了,也好,在家里也避避,要我说,这日本人别跟那些年一样,杀红眼了。” 柳先生和和气气地,他觉得不大可能,“这国际社会上面,对我们也很关注,他们不敢做这样的事情,咱们北平多少年的气运在这里了,不能到那一步。” 扶桑最不愿意给人这样的希望跟自信,“德国人之前签订了苏德条约,不到一个星期就打到了波兰。” 这是德国人的白色战役,波兰的灭顶之灾,扶桑的语气很轻,却教人起了一身的凉意,她看着柳先生,“战时国家,连尘埃都是硝烟的味道,哪里来的净土呢。” 北平不是安全的,北方也不是安全的,南方在打仗,南方也不是安全的,这诺大的国家的每一寸土地,只要是被侵略殖民,只要在战时,就永远不会有安全。 和平之下才有净土,跟战争讲安全,就跟黄鼠狼讲今晚不要进村一样,有些天真的残忍。 大柳等着她走了,还站在门口看,看她拉着斗篷,坐在板儿车上,板儿车很破,但是这个人很新,很不一样,不像是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她是谁?” 接着自言自语,“是隔壁荣家的那一位男扮女装的姑娘吗?” 虽然挨着是邻居,但是俩人是几乎没有碰面的,扶桑从来的日子没有一天是歇息的,一早上班儿去夜里回来。 大柳呢,他从来是中午出门,然后凌晨时候才家里来的,堂会从来是中午十二点开始,一口气到凌晨,或者上午九点十点的功夫也是有的。 因此扶桑跟柳家几位,确实是少见。 柳先生拿着弦子绷紧,声音得重新定一下,漫不经心回头,看大柳还站在门口儿,他的扮相很好,箭眉星幕,庭宇开阔,他是有名气的生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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