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将军夫人上一次公开露面,还是皇后宫中的赏花宴呢。 一晃过去了这么久,几乎没人听说过这位大将军夫人可有什么动向。 人都好奇,围着姜秉儿闲话家常,问东问西。 姜秉儿本来就热。 内院之中人一多,更显得闷热。她周围一圈都是人,空气里都是滚烫地。 闹得她扇扇子也没有什么用,额头很快就是一层薄汗。 还得应付这么多的人。 姜秉儿腮帮子都笑僵了,还是云三夫人想法子来陪她说话,才让那些位夫人们让开,没有围着姜秉儿一直说。 趁人不注意,姜秉儿飞快用帕子按了按额头。 早知道今日就不点妆了。 “嫂嫂不必担心,没有落印子。” 云萱知道姜秉儿在担心什么,在她身边小心说道。 姜秉儿只要不落印子就好。 等了片刻,那边说是老国公夫人在内堂去了,请诸位拜寿的前去。 姜秉儿这才被人请着去了内堂。 内堂与外头不同,里头放了两盆冰,丫鬟牵着绳子晃着高空的垂扇,室内没有外头的热气,但也不算凉爽。 是最适合老人家的温度。 主位放了一张小榻,年近七十的老国公夫人被孙女扶着,颤巍巍落了座。 她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扫过一圈内堂的女眷们,看了好一会儿,才把目光落在姜秉儿的身上。 “是丰泽媳妇儿吗?来,让我瞧瞧。” 丰泽是云溪奉的字,新媳妇儿自然是她。 姜秉儿起身,笑吟吟上前在老国公夫人面前行了个礼。 “阿姜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 老国公夫人牵着姜秉儿的手,拍着她连说了几个好,等姜秉儿凑近了,才仔细打量着她。 “是个乖巧的孩子,年纪还小呢。” 而后又关怀地问她:“多大了?家是哪儿的?和丰泽什么时候成的婚啊?” 姜秉儿一一作答。 在得知是三年前就成婚时,老国公夫人眼睛里包了一圈泪花儿,攥着姜秉儿的手不放。 “好孩子……你是个好孩子。” 说罢就要把自己准备的见面礼让孙女递给姜秉儿。 那是一个厚重的匣子,姜秉儿接过后笑着说道:“长者赐不敢辞,阿姜得了您的礼,可有些羞愧,阿姜没别的,只会酿酒,给您准备了一份醉酒鹅,给老夫人添个菜头。” 老国公夫人的孙女替接了,老国公夫人一闻到那食盒里的酒味,不由就笑了。 “阿姜不骗我,说是会酿酒,这酒香着实勾人。” 老国公夫人年纪大了,体力不支,略微坐了片刻,就请了宾客去厅中坐。 “阿姜来,陪我老婆子说说话。” 姜秉儿自然是跟了上去,扶着老国公夫人一步步慢悠悠进了内室。 室内只有几个侍女伺候,另外就是老国公夫人的孙女。 老国公夫人打发了侍女和孙女出去,只留下了姜秉儿一人。 她坐在小榻上,招呼着姜秉儿靠近些。 “阿姜与丰泽认识,可是他还在……在外吃苦的时候?” 姜秉儿犹豫了下,想着云溪奉对卫国公府的态度,还是点了点头。 老国公夫人眼泪落了下来,拿手擦去,哽咽着。 “那孩子从小锦衣玉食,温柔内敛,何曾吃过苦。先帝忒狠的心,这么好的云家,这么好的孩子,说作践就作践……” 老国公夫人说来也是先帝的表姨,是长辈,才敢说这种话。 姜秉儿只敢听着,心里头疯狂点头,面上还不敢说。 只能替老国公夫人擦去眼泪。 “丰泽,那孩子当年……当年可有……瞧着可有些什么念头不曾?” 老国公夫人不由得追问:“那孩子从小出类拔萃,也心高气傲,老婆子怕啊,怕了好多年,就怕他撑不下去。” 姜秉儿垂下眸。 她知道老国公夫人问的是什么。 她问的是,当年的云溪奉有没有求死之心。 或者说,是否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意识。 当年姜秉儿第一次见到云溪奉的时候,是在陪阿父外出走商铺查账的时候。 那会儿的她还不满十三,长得比别的姑娘快,看着像是十三四的样子。又是出身商户,从小接触的人群复杂,机灵,学什么都快,旁人都不敢拿她当孩子对待,都知道姜大姑娘说什么,都得听什么。 姜秉儿就养了一副心气儿高的性子。走哪儿都那样。 她从小见过的人无数。 有单纯的,有心思颇深的,有笑里藏刀的,也有偏激固执的。 但是姜秉儿那天掀开帘子,手托着腮打哈欠,眼泪汪汪盯着远处农田的时候,她看见了河道之中一个和众生百态截然不同的少年。 他无疑是让姜秉儿一眼被吸引的。 纵然满身泥泞,纵然身处水草青苔杂生的河流。 他带着镣铐,蓬头垢面。 在宽阔的河流,在混着血水的泥泞之中。他看太阳的时候,近乎琥珀色的浅眸里似乎舍去了对人生最后的眷恋。 阴郁,冷漠,沾着鲜血的身体仿佛是他与这个世间最后的交集。 当他迎着太阳闭上眼的那一瞬,在他睫毛被阳光染成金色的那一瞬间,姜秉儿心跳忽地漏了一拍。 她莫名有种错觉,这个在阳光下的阴郁少年,会死。 她……她不想让他死。 姜大姑娘头一次求人,牵着阿父的袖子,双眼明亮又带有急切,求着阿爹让她买下他。 用她的私存钱和三个月乖乖听话,换来了毫无求生意识的少年,浅浅抬起眼皮的一瞥。 冷漠,无情,又了无牵挂。 直到她答应了他,替他寻找弟弟,那双金琥珀般的眼眸,才逐渐注入了光亮。 他活了过来。 “老夫人担心他,是他的福气。您且宽心吧,他啊,什么都不怕的。” 姜秉儿只能这么回答。 阿云什么都不怕,同样也不怕死。 只要给他找到了求生的意志。他比任何人都有韧劲,是枯藤上努力盛开的新叶。 老国公夫人不知道懂了没有,只抹着眼泪。 “那孩子什么都不给我说。问他了,只说都好。” “你这孩子也是,也只说好。” 姜秉儿不敢刺激这位老夫人,笑着说道:“那自然是因为好着呢。您别担心。” 老夫人想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没一会儿,外头侍女来禀,说是云将军来了。 老国公夫人眼睛都亮了亮:“快让那小子进来!与他说,他媳妇儿搁我这儿呢。” 云溪奉进来内室,恭恭敬敬给老国公夫人跪下拜了寿。起身后,自觉地坐在姜秉儿的身侧,一只手也落在姜秉儿的手边。 两个人的手你抓我一下,我躲一下,来来回回碰着玩。 老国公夫人年纪大了眼睛不好,却也不是什么都看不见。 不由得嘴角挂了一抹笑。 “丰泽啊,今儿你媳妇在这,老婆子就问句话。” “当年你与微末之中和阿姜成婚,可有后悔?” 微末之中的云溪奉只是一个没家的奴籍,但是他出身京中,清贵至极的云家。若是在京中择妻,上至公主郡主,下至爵府嫡女,都是任他挑选。 却在那种时候,在他还不满十八的时候,以奴隶的身份,和一个商户女成了婚,还是入赘。 可曾后悔? 姜秉儿心跳一急促,手没动,给云溪奉抓到了。 她抽了抽,没抽回来。 云溪奉面对这个问题,思考了许久。 他思考的越久,姜秉儿就越坐立不安。 在这种地方给人说后悔了,她可没脸待。 后悔就后悔吧,反正她东西少,稍微一收拾就能回家去。爹娘都要回来了,她不是没地儿哭的小孩儿。 “不敢欺瞒老夫人,与她成婚丰泽从未后悔。” 姜秉儿不由得有些恼,不后悔怎么还思考这么久?合着是刚刚才在想的吗? 老夫人也有些疑惑,不等她发问,云溪奉不紧不慢加上了一句。 “但我与她成婚当日之事,让我一直后悔至今,不敢忘怀。” 作者有话说: 云团子:开始了。 红包包~
第42章 姜秉儿心中一跳。她侧眸看向云溪奉。 他似乎很认真,在对这位他很信赖的长辈说着当年的后悔。 他后悔的到底是什么? 是后悔……不告而别吗?那又为什么走的义无反顾,从不曾回头。 若真的后悔,又为何从来不提那件事? 姜秉儿有些看不懂云溪奉。 还记得在婚期之前,她甚至因为闹别扭,还专门问过云溪奉,你到底愿不愿意入赘姜家,和她成婚,若是不愿,大可换个人来,不要整日里皱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她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是因为云溪奉越是临近婚期,越显得整个人紧绷。犹如弓弦,越绷越紧,几乎是游走在挣裂的边缘。 明明是炎炎夏日,姜秉儿在树下靠在云溪奉肩上时,却总觉着他浑身冰冷,前一刻还在和她说话,回答她的问题,后一刻就陷入沉思,要姜秉儿和他说好几句才回得过神来。 姜秉儿总觉着他的状态不对,问他是不是想悔婚,他说不是,可问他什么都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给姜秉儿弄得有些生气,三五不时就要和他气一场。 后来是怎么没有生气的呢? 姜秉儿记得是临近婚期前五天的时候,夏日炎热,她贪凉,房中摆着两三盆冰鉴,侍女们摇着空扇,房内始终保持着一个舒适的冰爽温度。 入夜后,侍女们退到耳房去睡,姜秉儿在床榻上翻来翻去,好不容易睡着了,却被人摇醒了。 隔着屏风的桌上点着一盏灯。 昏暗的烛光下,她睁开眼看见眉眸冷凝的少年。 不由得讶异到差点叫出声。 阿云趴在她的床上,立刻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嘘……” 少年难得做贼一样的夜闯她的闺房,明显是有些紧张的,抿着唇角,一双眼明亮地看着她。 姜秉儿心下好奇,倒也不叫,坐起身手撑着床,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他。 阿云居然也会夜闯她的闺房,属实稀奇。让她不由得猜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还是说,他想做什么? 少女披散着一头长发,睡眼惺忪,眸中还有未睡醒的一抹水色,夏夜中,不过穿着一条单薄的纱襕裙,薄薄的,小小的,绸裤也都堆在脚弯儿,她抬手打了个哈欠,用眼神催促着云溪奉。 少年犹豫了很久,才低声问她:“成婚后,你会怎么安排我?” 安排? 姜秉儿随口说道:“那你自然是要去跟着阿爹学打理生意。我要去酒坊,铺子里的生意你得帮衬阿爹,哦,阿爹说了他认识一个书院的夫子,要送你去读书。用新名字考取功名似乎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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